她虽这么说,眼神飘忽,心思显然不在这里,沈睦哪容她这么敷衍自己,茶杯一顿,道:“道歉该有道歉的姿态,姑娘未免太无诚意了。”
朵萝甚时候这般向人低声下气过,但又受制于人,只能忍下脾气,语气已经有些不客气:“公子还想怎样?”
“看姑娘衣着应也是出身富贵之家,本以为是名知书达理的闺中女子,怎地连道歉的礼数都不懂?真是令人失望。”
朵萝听得心头火起,人长得相貌堂堂,想不到是随意置噱他人的狂妄之徒,她也不管身上穴道未解,生气道:“本公主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赶紧的放了我,否则我父王不会放过你!”
沈睦闻言抬头,满眼诧异,朵萝以为他害怕了,得意的道:“还不赶紧放人?我要是受了一点损伤,你可要吃不了兜……兜……”她一时忘了那话怎么说,冥思苦想。
“兜着走?”沈睦笑吟吟给她补充道,他看着朵萝,眼前这张俏脸与画上之人重合,原来……她便是阙国的公主吗?
“哼!怕了?赶紧解开我的穴道!”朵萝使劲的让自己看起来盛气凌人,她得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人,要是宋锦城丢下她走了可就麻烦了。
沈睦站起身来,慢悠悠踱到她眼前,“你这么凶,谁敢娶你?”
朵萝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本公子的事了,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不能这么跟相公说话。”
此言一出,若不是朵萝不能动弹,否则定是摔倒在地,她睁大了双眼,结结巴巴:“你你你……你说什么……什么胡话!”
“我乃造福国当今月主沈允的世侄沈睦,你我素未谋面,认不出我来也是正常。”
朵萝怔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她竟然这么的倒霉,离家出走给撞上了未婚夫?为什么当初天真的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母后的话都是骗人的啊!
“你你你……”朵萝张嘴就哭了出来,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她费劲千辛万苦才逃到造福国,准备逍遥个几年找到如意郎君再回去见父王……没想到竟然得罪了沈睦……还被他抓了起来。这可要死了啦!
沈睦被她哭得莫名其妙,他还没把他怎么着,自己倒哭起来了?他伸手解开了朵萝的穴道,“我又没欺负你,哭什么?”
“我才不要嫁给你。讨厌你!”
沈睦脸色微微黯淡,原来公主并不想嫁给他,想来出现在造福国,也是因为要躲避这场政治联姻罢?他本来含笑的唇角也垂了下来,背过了身,冷淡道:“公主微服私访造福国,我等消息不畅,得罪公主的事,还请见谅。”
朵萝抽泣着抹去泪花,道:“本公主气量大,不和你计较,只是你今天碰见我的事情,不能、不能告诉别人。”
看来她没有回阙国待嫁的念头,沈睦半阖了眼儿,“公主一人在外,若是遭遇不测,会是沈睦的罪过,我稍后就遣人护送公主回国,万望公主不要为难沈睦。”
“我不要回去。”朵萝任性道,如今穴道已解,来去自由,她才不管沈睦为难不为难,径直走向房门,沈睦转身将她拦下,“公主,莫让沈睦失礼。”
她的眼还红着,瞪大了眼呵斥他:“你拦我做什么?我要离开!”
这一声甚大,楼下大厅里坐着的人听到声音纷纷侧目,宋锦城耳目清明,很快就辨出这是朵萝的声音,那几人也很机灵,迅速上了楼。
“公主!你做什么!”
楼上打起来了。几人见沈睦拦着朵萝,以为要对朵萝不利,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沈睦无意伤人,只守不攻,然而来者擅用毒物,防不胜防,沈睦不得已退到楼道,“诸位莫要误会……我……”他突觉手臂一麻,手中折扇失手落地。
朵萝亦怕手下真伤了人,连忙喝止。
“公主!他——”
“闭嘴!”朵萝远远的看着沈睦靠在墙柱上,“只是平常的麻药,时辰一到自能解除。还有,不许再跟着我!”
楼下的宋锦城与梅踏雪相视一眼,心下了然。朵萝从楼上下来,脸儿冷霜遍布,看了看梅踏雪的伤势,转头对那几人道:“你们回去禀告父王,本公主是不会回去的,他要是一日不撤圣旨,我就一日不回。”
“公主……”那几人早料到此等景象,为首的好像下定了决心,竟然对着朵萝动起手来,“属下得罪了!”
利爪生风,急急扣向朵萝的命脉,梅踏雪挨得朵萝极近,险些殃及,宋锦城急忙将梅踏雪护到身后,跳出战圈。
沈睦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他抱着右臂从楼上下来,见到宋锦城,一丝诧异一闪而过。宋锦城只对他微微颔首,以示行礼,继而再没任何的交集。
朵萝武功不弱,那手下意在擒人不在伤,不敢下重手,一时僵持不下。
梅踏雪在外看着,脸色凝重:“这如何善了?”
朵萝的身份暴露,沈睦定然不会放着她在外游荡,但也不能将她交给沈睦,且阙国的人寻来此地,人数虽不多,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有阙国潜进来的人,朵萝即使不回去,日后也会是麻烦不断。
宋锦城亦有考量,阙国的人纠缠不休,恐怕到达关山要不知延至何时,他高声一喝,打断缠斗:“都住手!”
朵萝一个急退,闪开了攻击,落脚在楼上勾栏,居高临下,“你们再纠缠下去,休怪我无情了!”
此时宋锦城说道:“贵国的公主,在下会亲自护送回阙国,还请诸位莫再动手,伤了和气。”“不劳公子费心,公主我们自会带回。”那人说着,又要追上来。
沈睦此时也道:“阁下莫忘了,这是在造福国内,不说伤了公主,要是伤了任何一位子民,可都不是点头道歉就能息事宁人的。还请阁下三思。”
那人终于有所顾忌,这里人生地不熟,得罪了人,恐怕于两国关系不利,既志在公主,他已允诺亲自护送而回,自己应该协助保护才是。
于是他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麻烦公子了,日后我王,必有重谢。”
朵萝咬着唇,愤愤的瞪了一眼沈睦。
梅踏雪的毒虽已解了,但这么一闹,再赶路恐在天黑之前找不到落脚之处,遂在此多宿一夜,明日再作打算。
入夜,小镇灯光疏落,多数人家皆已歇息,沈睦手上的麻药终于解去,一人去见宋锦城。
宋锦城当知他此行为何。他为沈睦斟了茶,道:“沈大人想必也是在为朵萝公主的事情苦恼。”
他们同朝为官,往来却是不多。沈睦也不过大上容砚两岁的年纪,已经是六部中掌管礼部的尚书,平时少有出门的时候,亲身前来江南水镇,若不是为了朵萝公主,宋锦城也想不出沈允又给他指派了什么任务。
沈睦端了热茶,小啜了一口,道:“的确。想不到阴差阳错,让我遇见了她。”他微低了眉眼,掩去些许的温柔,这个小妮子,比他意料中的可爱。
朵萝乃当今阙王与婠王后所生的小公主,那婠王后,是阙王当初还是帝储的时候游历造福国所爱上的江南女子,而后带回阙国纳为王后,恩爱十数载,却也只有朵萝公主一名子嗣,平时溺爱非常,婠王后更是时常与朵萝说起造福国的种种,朵萝聪颖机敏,造福国的语言与学识,过目不忘,所以才胆敢离开阙国,在造福国内游荡。
她逃得了阙国,婠王后暗中也出了不少力气。毕竟自己的亲孩子,远嫁一个陌生人,婠王后多少有些不乐意。
沈睦自是将朵萝的身世都摸了个通透。
沈允野心勃勃,在朝将近十五载,暗地里培养的心腹众多,她汲汲营营,只等着有朝一日,推翻前政,让造福国彻底的沦为自己囊中之物,沈睦跟随多年,又怎会不知,若是自己拒绝这桩婚事,与朵萝联姻的不过是换一个人选罢了。
他虽得沈允倚重,能在朝中举足轻重的,非他一人,是以他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沈允大功告成,他自也飞黄鹏达,但若是不慎功败垂成,倚重着阙国公主的大权,自己也不会一败涂地。
说到底,这桩婚事,他也拒绝不得。
说来他出现在这座小镇,只是自己私下查访梅踏雪等人,朵萝逃婚一事也不知晓,碰到朵萝,实在有些意外。
宋锦城道:“我与少主一同前往关山,阙国即在关山不远,我定会将公主安全送回阙国。”
沈睦道:“宋副尉亲自护送,我自然放心。我正巧也要前去阙国,不若与你们同道?”
“大人公事在身?”
“实不相瞒,我此次私自离城,只是想去一览异国风土。”
沈睦并未取信于他,但既然开口,宋锦城拒绝未免显得排外。只能点了点头,道:“那明日,出发前去告知大人。”
沈睦这才起身离开。
次日天亮,宋锦城等人俱已寻不到朵萝的身影,她房中只留了一份书信,言先行离开了,毋需寻找。
宋锦城蹙着眉宇,朵萝不辞而别,自己怎么向外面等着的阙国使者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