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回应的梅踏雪更加不安,一双水灵大眼怔怔看着宋锦城,寻求庇护,“大将军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就可以了不是么?娶你的是我,不是我的父亲。”你若赠我素锦年华,纵使地裂天崩,我都不会负你。
梅踏雪显然没有放下心,小手拧着他的衣袖。宋锦城握着她的小手,未说出口的话被门外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少主,公子的药熬好了。”
梅踏雪突地想起宋锦城还有一剂药没喝,赶忙去开了门,欲要端药进来。和红蕊一道站在门外的还有一名面孔陌生的小厮,她没来得及询问,红蕊已经让他进去,自己则对梅踏雪小声说道:“容二公子在楼下等少主。”
她正想先看顾宋锦城喝药,红蕊却似提醒:“您不下去,容二公子说他就自己上来。”
梅踏雪娥眉一蹙,抬脚出了门。
而楼台外的宋锦城,从小厮进门起他的目光就未离开过他。脚步轻盈,身段精细,垂下的眼睑虽没有任何神光,宋锦城仍觉得此人不似一般的下人。
“公子,您的药。”
“少主呢?”
“小的不知。”
“去请少主过来。”
小厮脚下却是不动,将药碗伸了过来,“公子喝了,少主自然就上来了。”
宋锦城双唇一抿,抬手打翻药碗,眼中已是冷霜遍布:“请少主过来!”
脆弱的瓷碗落地,在地上绽成碎片,尖锐刺耳的响声充斥着宋锦城的耳膜,然眼前闪现的冷然刀光,逼使他不得不带伤反抗!
来者武功不弱,招式简单却刀刀致命,宋锦城翻搅的真气冲在内腑,绞痛万分,他伸手格去劈头而来的短匕,往后移开,小厮紧追而上,竟扔了手中短匕,长臂一伸将他推下护栏!
宋锦城凭无可凭,直直往下掉去——
那一瞬他看见冲到栏杆前的梅踏雪,往下张望,而他——重重的砸在坚硬的地上,昏死过去。
“锦城!”梅踏雪的心仿佛被剜了一刀。一双有力大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甩上了楼,容砚的双眼冷沉沉的盯着梅踏雪,“简直找死!”
她的双腿已经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慌乱无措的抖着手,语无伦次:“锦城……锦城……快,救他!救他!”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摸下了楼梯。
听到了动静的大夫赶了出来,慌里慌张的大喊小厮把药箱都拿来,颤抖着探宋锦城的腕脉。
没人敢去动宋锦城,重击之下内腑再度受创,一腔热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发鬓,他的腹部已被血迹染透,汩汩的热血漫出来淌到地上,鲜红刺眼。
梅踏雪眼前一黑,红蕊扶着才没有跌倒,仿佛全身失了活力,无法使唤自己的四肢,她失魂落魄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儿,张着的小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宋锦城……宋锦城……你不能死……不能……你死了我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
我不能让你死……不可以,不可以!你起来……起来,我们还没有见大将军,我们还没有成亲,我们还没有走到暮雪白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你不能,不能就这么丢下我!
“少主……”
红蕊在叫她,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理,她知道红蕊要说什么,但现在,她只想和宋锦城在一起!“扶……扶我过、过去……”
梅踏雪在红蕊的搀扶下晃晃荡荡的走过去,看大夫在他身上撒着各种药物,宋锦城干尸一般的苍白脸色刺得梅踏雪双眼发热,泪水控制不住的滑下来,“大……大夫,他……他……怎样了?”
沙哑晦涩得,语不成调。
大夫摇了摇头,脸色沉重。“九死一生啊……”
“救他!给我救他!”梅踏雪厉声喝道,失了分寸,十指紧扣入大夫的手腕,刺破了肌肤。
“老夫……尽、尽力。”大夫被她惊吓,颤巍巍的点着头,给宋锦城做了紧急的救治,命人把他小心翼翼的抬回了医馆。
闻到消息的宋镇也连夜赶来了,梅踏雪完全没有理会的心思,红着一双眼,静静的坐在病房之外,任什么事,都不能动摇她。
足足一天一夜过去,大夫还是没有出来。
看日升又日落,屋里依然没有动静。
梅踏雪不吃不喝,守在门外三天,短短七十二个时辰,形销骨立。
“踏雪,你吃点东西。”容砚端了点心,轻声劝她。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
梅踏雪连动都不动,双眼发直的盯着门,好似一尊雕像。
容砚取了一块糕点,凑到她的唇边,都沾到了嘴上,她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踏雪,你多少吃一点,不然身子要垮。”他的心很不好受,怎么这么倔?宋锦城的死本来就是谋划当中的事,你这又是何苦呢?这般正好,你随我离开,你要浪迹天涯,我陪你江湖游历,宋锦城能给的,难道换成我容砚,就不行了?
梅踏雪,你把眼睛从宋锦城身上移开,爱的就会是我。
关了三天的门终于打开了,大夫一双老眼昏花,被小厮扶着出来,面对着门外十数双期待的眼神,不等发问,有气无力的丢下一句话,“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梅踏雪发直的眼神活了起来,干裂的唇抖得厉害,不知要笑还是要哭,扯动着嘴角说不出话,用尽剩余力气,一步一步的踏入了宋锦城的病房。
他还活着……还活着……是梦也别让我醒,别醒……
梅踏雪抚着他微凉的脸颊,发自内心的扬了一抹笑,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眼睛就黑了下去。
脸色也黑了三天的宋镇在后冷冷的看着,容砚上去将梅踏雪横抱起来,微微对宋镇行礼告退,“请容末将送少主回房休息。”
宋镇点头,一双锐利鹰目似能穿透容砚的身子看清内心,只把容砚看的后脑一麻,带着梅踏雪匆匆离去。
宋镇静静看着宋锦城瘦削病弱的脸,心里大为不悦,这小子简直是胡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
梁尚君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怎么没有保护他?”
“是属下失职。”
宋镇自知梁尚君是被宋锦城要去保护梅踏雪的,但孰轻孰重,梁尚君分辨不清么?眼看着宋锦城带伤垂危,他人竟不在,宋镇难免对梁尚君不满。“行了,情报调查如何?”
“沈允已经开始动作整顿翼宫政权,岳群封带回去的两成兵力纳入翼宫,欲要利用少主加害公子,断将军臂膀。”
“哦?就是方才那女子?”
“是。”
宋镇的目光沉了沉,瞧着梅踏雪茶饭不思样子,若是梁尚君不说,他还真以为梅踏雪对宋锦城情真意切。那容砚,似乎与梅踏雪的关系也不同一般……梁尚君将两月来所收集的讯息一一禀告,宋镇愈听脸色愈是难看。镇守国界二十年,宋镇早已功高盖主,沈允若要推翻前政,他就是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处心积虑的要剪除自己的羽翼,也是意料中事,宋锦城呀,千万不要让爹失望!
梁尚君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将军,是否先下手为强?”
宋镇如鹰锐利的双目冷光闪烁,棱角分明的脸刚毅冷酷,双唇轻动,说出不可违抗的决定:“随时准备。”
宋锦城伤着,就是最好的时机,等他醒来,梅踏雪已经殒命,他也断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与自己决裂,宋锦城不能下手的事情,他来。
“好好看着公子,醒了,立马来报。”
“是。”
宋镇需要去见容砚。这个青年俊眉星目,英姿飒飒,也是难得一见的才俊公子,就是不知,他是为谁做事了。
容砚将梅踏雪送回房内,心情抑郁难舒,他命令红蕊打来一盆热水,亲自给她擦拭,那本来柔软白嫩的脸蛋已经憔悴,眼窝之下青黑明显,看得容砚更是心堵,他是万想不到,梅踏雪在意宋锦城的程度,比预想中的更重,若是宋锦城就这么死了,梅踏雪是不是也会跟着去?
唉!
容砚沉重的叹了口气,看着那熟睡的容颜犯愁,与我策马天下的承诺,到底有几分真心呢?攥着布巾的手不知觉捏的更紧。
她睡得很沉,完全不知愁苦。
窗外骄阳中天,热浪炎炎,树上知了嘶鸣,吵得人心烦意燥,容颜放了手中布巾,出了门,负手立于廊亭,愁眉锁眼。
身后有人走来,他却没有理会的心情。
“容贤侄。”
“是大将军,末将失礼。”
来人竟是宋镇,容砚有些吃惊,宋镇怎么会找来?
“无须多礼。”宋镇语气温和,看容砚的神情倒没那么严厉了,“说起来你与老夫还算沾亲带故,不必拘泥于礼数。”
容砚心绪微动,他竟好些时候没有注意过宋锦乔的动静,出了不夜城,他的眼都被梅踏雪勾去了。
“是。宋伯父。”
宋镇与他并肩,远眺楼下风景,夏风闷闷,撩着两人衣袖。
“容贤侄与锦城昔日同窗时,就盛名在外,入朝为官后可谓是朝中新起之秀,此次关山动乱,月主命你前来,看来对异民暴动一事,也是非常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