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踏雪正理不清头绪,义女?故人之后?自己的父亲真是师玄吗?那月主和师玄又是什么关系?太多问题想不明白,是以她不敢莽撞开口,可在程无霜看来,她不过是不屑与自己计较,但也不敢再冒进,一咬牙,决定日后再算。
不多会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敬酒,梅踏雪暗想方才给了程无霜面子,若是拂了别人的意,难免会落人高傲自大的口实,只能又饮了几杯。
这几杯下肚,人就有些飘飘然了。
她坐在席上,脑袋有些突突犯疼。真是自作孽……
不行,她要休息。
勉力起来走到沈允席前,开口请求先行告辞,沈允也不多留,抬首环顾四周,把不远不近挨着的宋锦城叫过来,嘱咐他陪护梅踏雪回觅渡居。
一旁的武相脸色微变,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强撑的梅踏雪一离开灯光辉煌处,身子一弯,尽把胃中食物吐了个干净,宋锦城半扶着她,给她顺着后背。脑袋犯晕,脚下就有些站不住,亏得宋锦城扶着,才没有跌倒。
“学……学长。”梅踏雪叫得有气无力。
“好些了?”宋锦城心疼询问,今晚的酒,确实有些多了。
梅踏雪想应,身子却乏软难行,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怀里。
他无奈,把人横腰抱起。梅踏雪脑袋埋在他咯吱窝边,安安心心的闭上眼。
宋锦城以为她睡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你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嗯……”她无甚力气的应着。
“困了就睡罢。”
“难受。”她恹恹回了两字。
宋锦城当然知道醉酒什么滋味,只能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四周除了昏黄的灯笼,寂静无声,更别说有人了,蜿蜒的小道里只有宋锦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他们,已经离得月庄中心很远了。
“学长。”梅踏雪蹭了蹭他的衣物,除了无力,还是很清醒的。
“嗯?”
“学长。”
“嗯。”
她又来回叫了数次,宋锦城一一应了,没有一丝不耐。
很快就到了觅渡居,除了通红灯火,沈允的侍女侯在门外,似乎是在等待他们。宋锦城正欲过去将梅踏雪交予她,毕竟,觅渡居不是谁都能涉足的。梅踏雪却在此时唤他。
“学长。”有些婉转的挽留。
“你该好好休息。”他亦是不舍,可不能让她硬撑着。
“放我下来。”
宋锦城让她靠在觅渡居外的大树下,起来瞬间梅踏雪勾住了他的脖子,贴上了他的唇。酒气尚浓郁着,宋锦城为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隐隐沾上酒香。
“我想你。”梅踏雪有些委屈的道出心事。
“我也是。”宋锦城轻声回道。这样的梅踏雪,他想……占有。只是亲昵的吻,快无法满足他了。可梅踏雪还小,他不能伤害她。
梅踏雪有很多话想说,想和他说自己没有他很煎熬,想说自己不小心犯下了大错,想说其实喜欢被他保护,想问他爱不爱自己,想问他自己有多重要……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脆弱,她不爱这样的自己。
最后什么都没问。
“我送你回去。”宋锦城道。
梅踏雪任他抱起,她想,是不是宋锦城不想陪她了,着急着离开。
他们总是那么的难以相见,隔着一个程无霜,她就只能藏在黑暗下。
连独处都要偷偷摸摸。
明明程无霜才是夺走宋锦城的人啊……
“学长。”
宋锦城将她交给侍女,梅踏雪又叫了他一声。他站在原处,温和的看着她。
欲说还休的语气,却没了下文。
“好好休息。”宋锦城温言嘱咐道。
“嗯。”她的心有些乱,有些堵,可也只能这样。
即使脑袋突突的疼,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但久久不能入睡,于是索性爬起来,又喝了一碗解酒汤,瞧见沈允的侍女一直候在门外,她走了出去,夜风拂在脸上,冷冰冰的,梅踏雪道:“姐姐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那侍女笑道:“无碍,主人交代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梅踏雪点点头,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姑娘唤我行云就好。”
行云从八岁就开始跟随在沈允身边,一晃眼十年过去,她的年纪也大不了梅踏雪几岁,但兴许是随着沈允时间长了,虽是侍女,久而久之,作风行事却也与一般闺秀相差无几。
梅踏雪半低了头,道:“辛苦行云姐姐了。”
行云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这里真的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觅渡居想来是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在看不见的暗处,应有着森严的戒备。
不知月主何时回来?她应当面给月主道歉,前些日子自己太失礼,不仅醉酒,竟在觅渡居留宿数日,那日想起她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若是知晓了月主的身份,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放肆。
梅踏雪细想起来,除夕之夜乐相并没有对自己言明沈允的身份,对其态度算不上恶劣,但也绝不友好,且似乎对自己与月主亲近的事情很排斥,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行云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因酒醉无法入眠,开口安抚道:“我去给姑娘点宁神香,去去就来。”
梅踏雪闻言顺势点头,回身进屋把门掩好,重新睡下,她想着,要找个时间向乐相询问是否有什么隐情。半眯了眼,不多久就听见门扉咿呀,隐约有带着药香的气息飘来,应是行云点了宁神香,她翻了个身,踏实睡过去,脑海里画面交错,也不知是梦还是以前发生过的事。
夜宴通宵达旦。宋锦城回去时恰好撞见苏真陪着容怀清离开。最后一夜,宋锦乔不能再进政部了。
容怀清仍是淡漠的模样,好似对谁,都无分别之心,但陪伴他的,几乎都是苏真,不知容怀清对苏真可有什么特别的情愫。
他径直走过去,问出了这两日都在疑惑的问题,“小乔,这些日子你有没碰着千晋?”
锦乔正为苏真陪同容怀清生气着,语气不甚好的回话:“年关之前就没见过了。”
突又想起梅踏雪所戴的长命锁,她伸手拍在宋锦城胸膛,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惊讶道:“哥哥,你真给她了?”
宋锦城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哥哥!”宋锦乔有些发怒,这马上就要和程无霜成亲了,竟然还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那小妮子,程无霜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他道:“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的心,也不可能给第二个人了。
宋锦乔一跺脚,小声道:“她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给你们一个二个下了什么药,你宠她,乐相也照顾她,现在还是月主的义女了!”
宋锦城只听着不应话,暗想月主怎么知道梅踏雪有那梅花石,故人之女,难道她说的是师玄吗?如果她与师玄熟识,当年师玄是百人失踪案的罪魁祸首月主应当知晓,她为什么要去寻找一个罪人的孩子呢。
百人失踪案……如今月庄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不知隐藏着什么。
宋锦乔见他不应,张张唇却说不出话,这人多而杂,再多说被听去了可不好。
宋锦城拍拍她的脑袋,说道:“这历来咋呼的表弟竟然缺席不问独秀,明儿我问问是不是回乡去了。”
宋锦乔无话,呶了嘴,她才不关心那好色表哥去了哪里。
程无霜自宋锦城送梅踏雪离开,就一直冷着张脸,浑身都是生人莫近的气息,也没人敢在这当口上去惹不痛快,于是她只一人坐在席上,无人问津。
她见宋锦城返回,脸色才稍微缓和,可后者连正眼都不瞧一个,真真令她妒火中烧,对梅踏雪的恨意又涨了几分,故人遗子,月主义女,呵!
她恨恨饮尽杯中残酒,恰巧夜色也深了,武相借机推脱酒醉,让程无霜陪自己离席。
一进了武相师舍的门,程无霜再忍不住怒气,抬腿就掀翻了椅子,武相心知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只能任她发泄。
“爹,你从来都没提过她与月主有关系的事情!”
“霜儿,爹在此前,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沈允行踪隐秘,他又怎么能时时掌握呢?一个不小心被发现,随便撮个罪名,他这武相,也可以告老还乡去了。
程无霜不甘的一掌落在桌上,苦了一张脸,“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武相安慰道:“莫急,只要你不犯错,咬着婚事不退,锦城啊,迟早是你的。”
宋锦城甚少在月庄提起自己的家世,但稍微有心的人都会打听到,宋锦城的父亲宋镇,是造福国掌管国界兵权的总将军,觊觎其背后势力的,可不止容砚一人,武相程非从程无霜出生起就处心积虑想把女儿嫁进宋家,趁机抱紧了这棵大树。
月主之位虽是高贵,兵权六成在宋镇手里,月主要翻天,恐怕还有些难度。
程非哪知道,半路杀出个梅踏雪,还是月主的义女,且不说梅踏雪是否真的来历可查,月主欲要囊括十成兵权的野心,应也有人看得明白的,否则,不赶早不赶晚,挑了宋锦城梅踏雪两情相悦的时候公布此事?
那梅踏雪,近一年前才不过是名侍婢呢。
程非心想,拿不住宋锦城的心,只能绑紧他的身了,万望自己女儿争气呀。
程无霜听了爹亲的话,才顺了气,冷静下来,“嗯。这婚,我定是不退的。月主义女……哼,她还能拉下脸来做遭人唾弃的妖妇吗?”
“你已与宋镇见过,他对你的态度,如何?”
“自是欣赏的。”程无霜说着,扬起了下巴。
她心里倒没有那么多权谋大局,小时候得不到的,打输了,再来就是,拿下宋锦城的心,总不会比打架难吧?不夜城里,想娶她的人,可多了去呢。
程非这才放下心来,宋镇一点头,这婚事,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