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朝露打湿了竹叶,阳光照下来,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这是你的报酬。”
“谢谢二当家。”
玉儿接过一定白银,匆匆赶回了林家。
从竹林突然闪出的白影把卜叔吓了一跳。
“她是谁?”张勋站定在卜叔面前,“您让她替您做什么了?她是村子里的人?”
不等卜叔解释,他已经推出来了:“衣着整洁,举止拘谨,莫不是林家丫鬟?”
卜叔哑然失笑了,他真该佩服张勋的推理能力。
所以他并没有否认玉儿身份,至于收买玉儿做什么,他就不能透露太多了。
“她是林家的人,和林霏很亲近,卜叔,您打什么主意也别打到林霏身上行么?”这不是恳求,而是警告。
卜叔使用的权利已经远远超过他了,最近不知怎的,寨上的人一边对他唯命是从,一边却背着他训练武功。
平时不见他们那么卖力,如今跟打了鸡血似的,他每天都是被兵器相戈的刺耳声吵醒的。
“我只是在寻求捷径,和大当家的行动计划不违背。”卜叔笑着说,好像恶魔在狞笑。
张勋火冒三丈,他怒瞪卜叔,想让他退出。可显然这都是徒劳,卜叔在他当上大当家前就已经规划好一切了。
也许张勋只觉得林家只有一个卧底——玉儿。却不知道在那的乡民中,也有他的眼线。
他日日夜夜期盼的圣地,一直都被神秘笼罩着,如今他要揭开那层面纱,看看究竟是什么庇佑着他们。
卜叔扬长而去了,张勋还杵在原地,他握紧拳头直直地捶在粗壮的竹子上,竹叶像乱刀中闪烁的寒光,飘飘荡荡地四处流窜。
有一片锋利得如刀片,直唰唰地射向卜叔的侧脸,只是轻轻一扫,就划出了一指长的血口。
“希望。您还是最值得我尊敬的叔叔。”
张勋一字一顿,与卜叔背道而行。
刚走一步,他的右脸像是被蚊子叮咬了一样,紧接着皮肤炸裂,无尽的疼痛从心头窜出。
他伸手触碰右脸颊,红黑色的黏液浸染了他的手指,仿佛洁白的宣纸上突然滴了一滴朱墨。
“希望。你还是最值得我信赖的孩子。”
“玉儿玉儿——”玉儿从后门回来,就撞到了林霏。林霏并没对她产生任何怀疑,只觉得遇到她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今天要出去,你呆在我房间伪装我。”林霏恳求的口吻已经逐渐变成命令了。
即使她清楚玉儿是母亲身边的人,但比起最信赖的贴身丫鬟,拉拢一个高权者身边的红人,今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好过些。
玉儿按照命令照做了,两人互换服装,趁人不在时,林霏从后门溜出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林霏气喘吁吁地赶来,“你等很久了吧?”
“还好。”准确的说,是他提前来了很久。
“嗯,下次我会早点到的。”林霏拿出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
“只要不违约就行了,我永远都会等你。”
林霏一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怪异?
“坐着吧,跟我说说你最近的感觉,嗯……抱怨也好,渴望也好。”他控制好摇动的船,请林霏上坐。
本以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男一女促膝而谈会多么浪漫,但意识到彼此的年龄差距,顿时让他打消了这幼稚的想法。
“大当家,趁敌人未防备,我们还是先手为强吧!”卜叔无时无刻都不在催促张勋下寨,这在张勋眼里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卜叔说的是,我今晚就去会会那少年。”
今晚?
卜叔并不对张勋的主动进击感到高兴,相反,今晚才开始行动,一切不都太晚了吗?
退下大堂,卜叔领着心腹回到赤龙阁。
屏退了下属,确定周围没人时,卜叔才低沉着音调开口:“大当家没有战斗经历,此次前去肯定又会拖延很久。既然都是为了山寨好,不妨我们来替大当家早日完成心愿。这一来既帮助了他,有成全了全寨人,岂不是一石二鸟?”
“万万不可呀,二当家。”心腹担惊受怕地往四周瞧瞧,“即使我们是在助大当家一臂之力,但这在他眼里就算有越位之嫌了。况且您劝建大当家数次,他并没有多放在眼里,可想您这要是出手,他更是……”
“胡说!”卜叔怒斥心腹,“我卜某对寨主忠心耿耿,又亲手抚养他长大,我对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他怎会不晓?”
卜叔话到如此便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这样反而会遭来心腹的怀疑。面前的人即使是心腹,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所有想法。
一番坦白后,心腹也知道了卜叔的真实想法,正如卜叔吩咐的,他下去安排人手了。
卜叔望着他远去,然后折回严肃地坐在凳子上,待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里屋的帷幕后走出来时,他才放松地露出一抹得意自满的笑。
“据他所说,傍晚时分就要行动了。”刚才卜叔的心腹不知何时已经到张勋房里了。
张勋正襟危坐在厅堂之上,轻睨一眼他:“人马多少?”
“属下还没有安排。”心腹补充,“他全权交给我处理了。”
张勋一听颇为吃惊,做事一向谨慎的卜叔怎么会这么放心?他连张勋都不太信任,又何况区区一个手下?
这让他不禁心生疑虑。
“你且把他的人马安排足够,一定要挑上他平日里最器重的几人,剩下的多半找没有战斗经验的小喽啰。”张勋把那疑虑搁置到了一边,继续说他的计划,毕竟要顾全大局。
“武器我也为你准备好了,你去仓库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另外,卜叔命令你做什么,我想你也有分寸。”张勋要交代的也交代完了,然后从腰间掏出两锭白银与他。
心腹高兴地收下退出了房间。张勋随后召唤守在门外的手下吩咐了另一些事。
一切似乎都在张勋的掌控之中了,卜叔那方的忧患他也不必担心太多,那现在,就让他去会会他的“杀父仇人”吧。
本来这次会面被他推迟到晚上了的,但张勋还是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苏牧寻家。
“这位公子,您慢用。”姜氏奉上一杯茶水,退出了苏牧寻的房间。
她轻轻地关上门,把两人留在了房间里。
要说姜氏为什么这么放心苏牧寻和一个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待在一起,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感觉,这位公子不像坏人……反正她就守在外面,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病好些了吗?怎么会恢复这么快?”张勋吃惊地打量他,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逗笑了苏牧寻。
“你被鬼丑拒了吧?”
“不过好像是这么回事。”苏牧寻收回笑,一本正经道。
“哎哟!”张勋又是一惊,“看来怪病好了,脑子又烧坏了。”
“……”苏牧寻白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会说笑。
不过他们之间有到底有多大的情义足够敞开心扉聊这些轻松的话题呢?他们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
就在昨天,他迷迷糊糊地从家里走出去,结果遇到了张勋,被张勋一下带到没人的地方聊了几句,就放他回来了。
具体说了什么?现在仔细想想,他都觉得荒诞不经。
“我是张勋,山上盗贼之首,你小时候手刃的张顺的儿子。回去把病养好,明晚我来找你。”
哈哈!可笑吧?这是哪个疯子从别的地方跑到他这撒野了?竟然说出了这些……让他难以启齿的
愧疚了终生的事实!
“你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有什么急事吗?”苏牧寻苦笑。
他在问什么呢?他是张勋的杀父仇人,如今敌人找上门不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吗?他提前来取走他的性命,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可别露出这副惆怅的表情,我怕一心软,就忘记仇恨了。”张勋开了一个轻松的玩笑,苏牧寻也只是附和着翘翘嘴角。
“看来大病并没有痊愈呀,哎呀,这可咋办?”张勋纠结地桌后脑勺。
苏牧寻一脸困惑,他这是在关心他吗?正常的仇人不应该是:你这么还不死?不死是吧?我来给你了断了!
然而……
张勋终于上手了,他捏紧苏牧寻的右臂,刚开始力气越来越大,知道苏牧寻感到疼痛,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时,张勋又松开手了。
“你家中还有一母,她身体怎么样?可有力气逃跑?”
“请,放过我母亲,我做的事我一人承担。”早知道张勋会出现,他就应该把姜氏藏起来了。
张勋静静地盯着苏牧寻充满恳求的眼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你在想什么?你是猪吗?我要是想做那种事早就下手了。”张勋笑得眼泪快飚出来了,他按着苏牧寻的肩,狠狠地把他往下压着,眼睛里突然充斥着邪恶的气息,“就像这样,在你手无缚鸡之力时,我就可以轻松地结束掉你的生命了。然而……”
他松开手,替他轻轻地柔了柔肩头:“我观察你十几年了,却一直没对你下手呢。”
什么?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苏牧寻如同经历了晴天霹雳一样,这样一看,其实他每一天都离死亡很近。而那位一直掌控他生命的人竟然就是他的敌人。
“为什么放过我?”这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他该死啊,你替天行道了,我为什么要伤害你?”张勋一本正经地说,苏牧寻实在捉摸不透他的语意。
“他是你的父亲呀!是你最亲最爱你的人呀!”这就好像他记恨赵大人一样,赵大人带走了他的父亲,所以他一直仇恨赵大人。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彻底乱了理智,结束掉赵大人。
“是我父亲又怎么啦?”张勋无所谓地撇撇嘴,“我报仇了他就可以活过来了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杀了你,你的亲戚会来剿灭我,我不是引火上身嘛?”
“还有,他那么没用,能被你骗,就证明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贪财‘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