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我们出去走走吧。”
一起收拾碗筷时，两人同时提出这个建议，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大雨淋浴过的街道干净宽阔，路上行人并不多，街道边的路灯点亮出鹅黄色的光芒。令人吃惊的是，今晚居然还有月亮。而且雨后的月亮比往日更加皎洁了。
“平时你都忙着工作，我要上学，像今天这样悠闲得溜达还真是难得呢。”白哑摊开双臂，像是空中翱翔的鸟，在小道间无忧无虑地旋转。
引安烁笑着看着她在他面前舞蹈，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骄傲自满的女孩，那个女孩可是经常对引安烁指手画脚呢。
但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活泼开朗的女孩不见了，反将他背上累累罪债。
“安烁，以前在高中，我就是舞蹈社的副社长，你看我现在跳得还好看吗？”
引安烁出神地望着白哑在灯光下飘舞，眉眼洋溢出满意的笑。
他当然记得了，他和白哑一个高中的，引安烁成绩好，待在了理科好班，白哑是文科班的艺术生，他们的教室就挨在一块，每次升国旗去食堂吃饭都可以碰到一起。
真正让引安烁注意到白哑的是在五四汇演时各班表演节目，白哑和她的社团一起跳了小天鹅。白哑本来就纯洁无暇，玲珑美丽，身着一席白色天鹅舞服的她在一簇朦胧的白色镁光灯照耀下，仿若一只真的天鹅一般，高贵优美，娇妍纯洁。
“你小心点跳，路上有水。”每次出门，引安烁都不大敢放心，他怕粗心大意的白哑照顾不好自己，他怕人潮人海时丢掉了白哑。
他怕一切意外，毕竟他是不可以预知未来的凡夫俗子。
“没事啦，我感觉这样好棒，我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开心过了。”白哑兴奋地挥舞肢体，这条路上没有其他行人，所以她不会担心有谁嘲笑她，她知道不管她跳得好不好，引安烁都会用微笑回答她：你是最棒的。
而她，就只是想把舞蹈仅献给他一人。
白哑高中是学舞蹈的，天资聪颖的她深得老师宠爱，学校各大活动她都参与了，所以在高中引安烁是随处可见白哑的。那个时候白哑就是大部分男生心中的女神，引安烁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他们真正互相认识的时候是在学校选举学生主持人时，他们很有默契地组成了一个组合，之后各大活动的举办都由他们主持。他们也就成了全校公认的“恩爱搭档”。
但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在一起，他们只是走的比较近，有什么事愿意分享罢了。事实上，他们的交往从没涉及到恋爱方面，即使有很多人在撮合他们。
“安烁，你快看我啊，我还是可以把腿靠近脑袋耶。”白哑站在路灯下喜笑颜开，骄傲得就像小孩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正等着引安烁夸她呢。
可引安烁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赞扬她了，他只是频繁地回应：“注意安全。”
白哑发现，不管时光怎么变化，引安烁还是最初的样子。
高三那年她要去外面培训，两个月过后才回来，她和引安烁再次见面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变了。
他们不再一起打闹，引安烁见到白哑也不爱开玩笑了，他变得处处依顺白哑，白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似乎在努力成为同学们眼中那位白哑的守护者。
白哑问他干嘛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引安烁回答：“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你最近太敏感了。”
“真的吗？”白哑仍然怀疑引安烁的回答，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后来白哑也没多在意这些了，她家里出了点状况，妈妈被诊断出脑袋里有颗肿瘤，现在正向恶化发展。
白哑就不明白了，她的妈妈一生善良，为什么病魔会缠上她妈妈。
高三上学期除了出去培训的那两个月，回来后她经常翘课，隔三差五地就往医院看她妈妈。
庆幸地是引安烁的妈妈是白哑妈妈住的那家医院的脑科医生，白哑家并不富裕，爸爸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五，现在妈妈病倒了，女儿要上学，白哑的爸爸负担很重，根本支付不起医药费。引安烁就叫她妈妈先帮忙垫着，日后再叫他们家还。
其实到现在引安烁都没想过让白哑还那笔钱，因为后来他欠下了白哑更大的债。
白哑蒙受了引安烁的好意心里过意不去就决定好好学习，便在放学后在学校的舞蹈室里多练习一阵，她每天都把衣服浸湿了，脚踝磕出血了，还对着镜子墙不断练习。她说，她要努力考上好大学，将来挣钱弥补引安烁的好意。
引安烁并没有拒绝白哑承诺的回报，他反倒希望这笔债可以越拖越久，这样他就可以把白哑绑在身边了。
于是每当白哑在舞蹈室练舞，引安烁就默默地待在旁边写作业。题写多了他也会觉得烦，他就会静静地看白哑跳舞，看她扭动婀娜的腰杆，看她劈叉，压腿，抬腿……
看她一次次地受伤，一次次在疼痛中抽噎。
引安烁上前去扶她，却总被白哑拒绝了。
“你已经是你们这些学舞蹈中最厉害的一个了，不必再这么不要命了地练舞了。”引安烁知道白哑脾气有点傲，有点好胜，尽管白哑会把这句话当耳旁风，但他还是要说出来。
“我也想啊，但妈妈的病情一直在恶化，我有什么权利歇息呀。”白哑甩开了引安烁来拉她的手，下一秒就跪坐在地上低声抽泣。
“哎……刻意完美自己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引安烁不知哪来的勇气说出这句打击白哑的话，他不知道白哑当时把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她认为引安烁还是瞧不起她的力量。
“走吧，去医院看你妈妈。”引安烁替白哑收拾好一切，等着她换好衣服就走。
“今天我不想去了，妈妈有你妈妈照顾着我放心。”
“那你干嘛？”引安烁难以置信白哑竟然不去看她妈妈，她现在的努力不就是为了她妈妈吗？
“谢谢。”白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穿着汗湿的衣服夺门而出了。
引安烁拿着书包追了出去，但白哑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出了门就见不到她了。
“这丫头……”引安烁担忧地围着学校找了又找，可就是找不到她。打她手机也不接听。一瞬间，他们失去了联系。
引安烁的心开始浮躁，如果再找不到白哑的话他会疯的。
后来，后来引安烁也记不清花了多长时间找到白哑的了，他只见到白哑蜷着双膝蹲在舞蹈室的窗帘后的角落里，大把的泪似流水般从泛红的眼眶里淌出。
窗帘后的窗户半开着，夜风嗖嗖扫过，冷得白哑全身发抖。
“你怎么也学会夜不归宿了？”引安烁关掉窗户，拿出白哑包里跳完舞后要换的衣服给她披上了。
“爸爸今天不回家，我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白哑已经感受不到那个家的温暖了。
爸爸为了妈妈拼命赚钱，妈妈在医院里随时面临危险，而她，到现在都还迷茫着她该做些什么。
“嗯……”引安烁向来不善于言表，他唯一能回应的不过是默默倾听白哑诉说一切。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白哑弱弱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谁知道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雨点如鼓点击打在窗户上，玻璃窗上瞬间匍匐了密密麻麻的雨滴。
“我妈今晚有手术，也不回家，我爸回家就是稀奇事啦，其实我也不喜欢一个人。”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都大晚上的了，学校都关门了，还怎么回家？翻院墙可是要被院墙上那些玻璃片扎死的！
白哑没再出声，她往墙角里缩了缩，把自己蜷得更紧了。
引安烁借着手机功能里的手电筒一看，笑了：“你这是冷还是怕我有非分之想？”
白哑摇摇头，把窗帘拉过来遮住了自己。
引安烁无奈地撇嘴，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从无话不说变成无话可说了？
这一晚上，他们都没有睡着，两个人隔着窗帘什么话也没说，都在细雨敲打中揣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