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杀人鼠药灵 冷眼待旧情
天地国亲师2020-07-23 14:284,271

  笑兰不听大儿子的哀求,接着心力交瘁地给牛成打电话,“唉,这么晚了,你还在哪里?”牛成被她的情绪感染,丝毫不敢马虎,“我在夏师傅的工地上,他下班后才从柜员机取出一万块钱给我。甄夑也答应借一万,离得不很远,明天早晨我干脆去他手上拿,省去几十元汇款费。”笑兰大口喘气,哆哆嗦嗦,“你回来呀,借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反病无药医,听别人偷着说,这病再怎么治也就是多活一年半载,我不如早点死去算了,免得连累你们三父子。”牛成心如刀割地安慰她,“笑兰,万事要朝好处想,咬紧牙关啊。昨晚听到你呻呤不断,我也一夜没睡着,只怪我无能,没及时给你治疗,让你受苦啦……”

  人回不了年少,就像每一滴红酒在追思当初的葡萄。笑兰听到男人哽咽的声音,看着一贫如洗的屋子,想到债台高筑的家庭,犹如万箭穿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反省自己的人生,忏悔得无比悲怆,“你别内疚,是我对不住你们父子,我不该要你长期在外打工,不该中秋节将大儿子赶出门,不该将小儿子的手指打成骨折,我才罪该万死啊。”牛成期期艾艾地说,“不要提过去的事了,我俩既然有缘分走到一起,那就是命运,那就是条约和义务,哪怕再贫穷,再坎坷也要竭尽全力,伴守到底呀。你要振着起精神,坚持再坚持,如果疼得难受,多吃一点止痛药。明天上午我赶回来,下午带你再去医院。”

  奇异的寂静吞没了所有的亲情,换作视死如归的冷心,笑兰抽抽嗒嗒做最后的告别,“你回来后留点钱把门窗先装起来,别的不用管,太辛苦的事不要做,自己注意身体。我不能相陪了,你把两个儿子带大,娶亲完婚,然后由他们还债……”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过去,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笑兰怕听到至亲人的声音而改变主意,干脆拔掉了电话线,然后拿起早已备好的老鼠药,艰难地向外面爬去。她有一个坚强的信念,自己决不能倒在这个新做的房子里,留下任何不吉利因素。房门还未安装,大门由一床烂晒垫临时遮挡,两只永远沉默的石狮子蹲在门口熟视无睹,漠不关心。笑兰脸色晦暗,神情凄惨,一边吃力地爬行,一边饮泪啜泣,终于爬下了台阶。

  一钩瘦月冉冉升起,云罅深处几颗孤星发出微略的光,大地黑黦黦失聪般地沉寂。买码时老鼠的顺口溜不灵,杀鼠的毒药却十分有效,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笑兰便口吐泡沫,瞳孔缩小,毫无半点生命迹象。

  荒芜的墓地旁生长着成片树林,有一颗树颠半截枯槁,雀巢悬空,顶上两只乌鸦盘旋,整个地老天荒,鬼气森森的场面。边上一垛新坟碑石挺立,暴雨冲刷后新土留下蚯蚓大小的痕迹,纵横交叉。地根草刚从土块缝探出针尖大小的头,远处无法辨别。转眼是笑兰的“五七”,牛成手端升子,围绕坟茔转三圈,边撒谷子边絮叨:“一粒谷子一粒情,涓涓滴滴祭亡灵;驾返蓬莱万事休,且与贤妻共枕眠。”夕阳衔山,余晖惨淡,绛红色的云彩烘托着树梢上悲壮情调。几名亲戚泣涕涟涟将纸钱、烟把、纸糊的彩色楼房屋一一点燃。灰色的烟端端地往上长,慢慢斜了些,由稠变淡,细若游丝。

  一个生命如此脆弱地消失了,牛成憔悴地蹲在墓碑前,对着阴阳两隔的妻子如泣如诉,“菩萨啊菩萨,为何祸害活千年,好人命不长?苍天啊苍天,为何穷人命运多舛,想发财发不了财;富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事事如意?笑兰啊笑兰,再过几年我们就要过好日子了,你为何这么傻?要是有钱能及时就诊,我问心无愧;要是你死在医院里,我心里也好受一些。可是你这样离去我怎么不心痛?怎么能安宁?富人失去妻架上换罗衣,穷人失去妻一世受孤凄,如今我人过中年,负债累累,房子没做好,儿子没成人,你把我抛在半路上怎么办啊……”

  一辆两轮摩托车匆匆驶近,牛天山、牛天龙考试结束后被堂兄接了过来。三人一字排开跪于坟前,泪流满面,呜咽痛哭。夜幕徐徐拉下,倦鸟归巢啁啾婉转,仿佛也在为逝去的人哀鸣。

  第三个夜晚,牛成正在往香钵里换香,新装的大门忽然响起急促的“嘭嘭”声,拉开门,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胖哥闪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呆不住了,抓紧时间用摩托车把我送走。”牛成着急地问:“打架啦?闯祸啦?!”

  胖哥反手关上大门,垂头丧气,“妈个巴子的,今晚失算啦,吞了五笔单有三笔要赔,算起来要九万多,哪有这些钱!我回来时不到两万,加上这段时间赚一点,买了电脑,装修房子还能有多少?”

  两人颓唐而坐,两颗香烟燃起,烟雾袅袅,不绝如缕。这段苦闷的日子里牛成染上了抽烟的不良嗜好,仿佛那烟成了思考和缓解焦虑的道具。他头发鬇奓多日未栉,满脸愁容低声埋怨,“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太贪得无厌了,挣个百分之十的抽头,每次有三两百元利润心安理得多好,还吞什么单,以为一比四十翻起来没有风险?”

  胖哥闻此,冷笑顿即变成讥笑,“老弟,你没到鼓里钻就不知道几个圈,哪一个码庄不是赚了抽头又吞单?像当官的贪污腐败,说起来人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轮到自己一个样儿,谁怕钱多了咬手?要不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出一条蛇,那两千多块钱就姓龚了!”

  这事件牛成总喜欢跟他唱对台戏,免不了又多说几句,“就算有道理,可你倒霉运气,吃了桐油吐生漆,哪怕是砸锅卖铁,当家神卖土地也得给人家兑现呀。都是隔壁三家,前后相邻的熟人,不赔钱面子往哪里搁?往后谁进你的门,还混得下去,不至于丢掉这个家吧?”

  胖哥钻墙打洞也想不出好办法,掏出笔和本子,边记边说:“我决定金盆洗手退出来算了,没有钱赔只是一方面,老提心吊胆过日子着实不好受。今年交的划盖运,要是再抓进号子判个三两年,我这辈子真的完蛋了。咱们有污点的人往后只能正大光明赚钱,堂堂正正做人。”

  牛成苦口婆心地奉劝,“我早就讲过,吃要吃有味的,说要说有理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犯法的事不靠谱,你们不听么。为买码,笑兰葬送了性命——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快;为买码,龚毕礼亲戚失和,老婆出走;为买码,更多的人血本无归,铤而走险。现在回头是岸为时不迟,改邪归正脱胎换骨还来得及。”

  胖哥数出一沓钱,连同纸条一并递给牛成,“中小彩的我基本上兑完了,中大奖的有一个报的飞单正在往这边赶,有一个在院子里打电话我瞅着空蹓出来了。明天你按这上面的数字给他们一部分钱,我不能出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有什么办法?往后慢慢还呗,量他们都是熟人不敢贸然行事,杀人放火的。”

  牛成流览完纸条,揣好钱,寻思着说:“这事好办,你准备又去广东?”

  胖哥厘清了头绪,懊丧的目光空洞无力,“打铁的打铁,补锅的补锅,我还是干装修老本行,已经四十岁的人,再不能走弯路啦。不过我怕中特码的顺藤摸瓜找过去,你梅嫂还要几个月才能出狱,我想先去上海,在同行那里干一段时间。”

  牛成见他把自己当成了割头换颈的朋友,自然也掏出心窝里话,“我的情况你都清楚,要是留在家里睹物思人只会更加痛苦,明天上午我帮你把事件处理好,然后一起出去算了,你看怎么样?”胖哥扫了眼空洞落寞的屋子,怜惜道:“笑兰说走就走了,命苦啊;你出去也好,兄弟俩有个伴,那我就买两张车票,傍晚在火车站等你。”

  翌日早晨,牛成急急忙忙替胖哥料理完买码的后事,接着回来收拾屋子。二楼三楼的窗户全没有装玻璃,所有房间遗留着凝结的砂浆水泥,空空如也。底层房里大衣柜门坏了,旧书桌抽屉破裂,雕花柳木床一只腿残缺用红砖垫着。排水管、照明线还没有完全接好。牛成挑重要的收拣了一番,给大儿子打完电话,然后来到笑兰遗像前泪随声下,“笑兰,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打工供两个孩子上学,过年时再回来相聚吧……”

  方桌上盛满沙子的玻璃罐头瓶里,插满挤挤挨挨未燃尽的香纤,烛火跳跃不停,火苗上飘动着蓝烟。天地君亲师牌位下,黑色匾框中的笑兰一如既往地凝眸着。牛成添完三柱香,悲悲戚戚,拱了下手,然后背起旅行包,锁上大门。

  天气灰蒙蒙的异常闷热,龚宫、小方给龚毕运做完寿正准备返回城里。闲暇之余,他俩坐在镇汽车站斜对面店铺里喝冷饮。小方眼尖,仿佛自言自语,“那个背包的好像牛成?”

  龚宫怀抱几个月的儿子,扭头望去,果然见牛成背着旅行包无精打采地朝站门口的客车走去。她连忙拉了把丈夫,怜悯和友情一扫而光,“快过来坐,你别向着门外让他看见了。”

  小方换了个座位,背朝大门,却不时回头瞄一眼,心有不安地说:“要是下次他又向我借钱怎么办?”龚宫回想到过去坎坷的情感经历,抱怨挟恨全部抖落出来,“他已经借了一万元,再开口最多借五百,给个面子。现在人家欠着一*账,远东公司已经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往后谁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做工程?”小方惋惜道:“兰姐那么好一个人,转眼撒手而去,真料不到啊。”

  龚宫瞪眼睛皱眉毛,大为不满,“绣花枕头稻草心,你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不知道她的个性有多强,骂起人来又是跳脚又是拍巴掌,不晓得多威武,多张狂!三妯娌跟这个嫂子处不来,跟那个嫂子搞不好,都是人家的错!她就没有责任?”小方面无表情,“打了那么久的交待,我看她贤惠能干,勤劳朴素蛮不错呀。”龚宫冷嘲热讽,“勤劳朴素有什么用,脑袋不想问题,尽做糊涂事。别的事情不说,光买码哪一年不输大几千元,我们村子里人背着哪一个不议论?你以为她名声蛮好啊!”小方费解地看着她,“家里少这么大一笔钱,牛成不知道?”龚宫眼睛一睃,满是嫉恨,“挖肉补疮,拆东墙填西壁,少报收入多报开支,她是拿手好戏,鲁莽之人有什么不敢做?”

  小方不明白她的恶毒攻击,“哦”了一声。龚宫瞟了远处一眼,继续喋喋不休,“你说那算聪明吧,要是买码赚得了钱,这世上还有人种田?还有人上班?还有人出外打工?什么活也不用做,什么事也不用操心,一个月买两次码不就得啦?!”小方听不下去了,“活人不记死人过,别抢白了,你爸爸不一样?输了几万元,阿姨跑掉了,人财两空!”

  龚宫没好气地说:“他一样要蠢死的,往后一分钱也不给他!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在想,明显是个死胡同还朝里面钻。四十九个数字,每个数押一元要四十九,中奖了翻四十倍明显地亏了九元,赌得越多亏得越多,除非你是神仙!要玩一玩买福利彩票、体育彩票不可以吗?中奖概率确实低得多,但奖金数额也大得多呀,至少不犯法,不担心受怕吧!”

  小方嗤之以鼻,“你尽是鬼话连篇,农村里哪有福彩、体彩网点?人家玩几元几十元要跑十多里,甚至更远,那现实?”这是一个令百姓和政府头痛的事,听说每天数以亿计的钱流向沿海地区或境外。为买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屡见不鲜,工商业委缩,地方财政吃紧,这些岂是一下子聊清楚的事。两人默不吱声,小方回头瞅着车站,见大巴上的人多了起来,牛成坐进了车里。龚宫不屑一顾地说:“我们搭下一趟车,不同他在一起!”

继续阅读:第106章 宴席散尽一场空 帷幕卸后始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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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缘相随上上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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