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瑞希进了老曾的办公室,并顺手关了门,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瑞希你手机怎么老关机”老曾抱怨,接着开口就道歉,“对不起……”
虽然对这位前辈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但何瑞希还是微笑以对,她看似认真的凝听,其实根本就听不进去半句,因为知道他要说什么,其实这几天她也想了很多,以奇迹的势力想让自己名下一小报社里的一名职工办一件事那还不易如反掌,就算老曾不答应他们也会有办法让他答应,既然结果都一样,老曾只不过选择一种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这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废话之后,老曾话峰忽然一转,“瑞希啊,我做完这个月就要退休,到时候……”
“曾主编,你等等,”何瑞希把辞职信推到老曾面前,“我今天过来主要是跟你辞职的。”
“什么?”老曾激动得站起来,“瑞希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主编我没开玩笑。”
“你……”老曾一时说不出话,唉声叹气的好久才问,“你是不还在生我这个老头的气。”
“主编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
“那你还……”
“我只是不想呆在这行业而已。”
“瑞希知不知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老曾语重心长的说,“以前你老是怨我畏首畏尾,E民生报只会报道一些鸡皮蒜皮的事,遇到一些敏感的事件屁都不敢放,以后你做上了主编的位置,爱报道什么就报道,没人再约制你了。”
“是吗?”何瑞希还是忍不住冷笑,“奇迹能利用报社一次,就能利用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要一个只为大集团利益说话做事的报社。”
“瑞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那种空气如果被污染就拒绝呼吸的固执性,但你有做这一行的天份,不做多可惜,如果你只是不想呆在E民生报,我可以推荐你到别的报社。”
“谢谢,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看来你是对这一行绝望了,”老曾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而无奈,“瑞希你像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在国外留学,疾恶如仇雄心勃勃,回国后想大干一翻,但最初写的稿子一篇篇被退回来了,后来才渐渐的明白这里的制度和西方不一样,且不论他们有多好,至少他们的媒体是服务于老百姓,帮助老百姓监督政府,而我们的国家恰恰相反,这不是我们所能改变得了的。”
“是啊,”说到这何瑞希也笑了,却是标准的何氏讽刺,“说难听点它只不过是供某机构某权力某些人利用舆论工具,这样的环境我已经厌倦了。”以前不是不明白,而是经历了这件事看得更透彻。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再勉强,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谢谢。”不管怎么样,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都曾经关心且帮忙过自己。
晚上请大伙吃饭,一个小报社其实就二十来人,老曾没来,估计心里还怀着内疚。知道她要走,唏嘘声有之、惋惜声有之、愤然声有之、雀跃声亦有之……何瑞希只是微笑,说些“下天没有不散的宴席”之类言不由衷的费话。
夜深了,人渐渐散去,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两名一直跟随她的下属,在一旁很没骨气的抽泣。
“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个屁。”何瑞希半躺在沙发上骂。
“老大,你为什么辞职,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世界哪来那么多苦衷?不想干就辞职呗。”
偏偏两米虾不信,“老大,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怎么从北京回来就马上要走,你消失的十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发生。”何瑞希没心情跟他们讲故事。
“老大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老大你那么爱这个行业,怎么说离开就离开?是不是他们逼你走的?”
“想象力那么丰富干嘛不去写小说?”何瑞希翻了一个白眼。
“老大你带我们走吧,我们想跟你混。”
“是啊,老大只有你对我们最好,也只有你真正肯教我们东西。”
“我都失业了,跟我喝西北风啊?”
“像老大这样有资历有才能的人,还怕找不到工作,如果他们知道你辞职了一定过来挖人。”
“得了,得了,”何瑞希赶人,“赶紧回家,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可是老大,我们舍不得你。”
“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何瑞最后还是把那两个哭哭啼啼的随从赶走了,原本显得拥挤的包厢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关上电视静得可怕,于是又把它打开连音量都调到最大,缩在沙发里继续喝酒。
一瓶喝到见底,泪终还是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这份工作她做了五年,说没有一点留恋是假的。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记者,并为此不断的奋斗,梦想终于开花,但渐渐才明白一个道理:并非所有的花开都如你想象中的美丽,它有可能比你预期的还要丑陋和不堪,但又有多少人有勇气去拆下来?那意味着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错误的,难道要从头开始?倒不如选择将错就错,错到麻木为止。如今她执拗的要连根拔起,怎么会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