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晨起金色的阳光爬上蓝天,我家这栋住着许多客人的房子前,快递小哥穿着整齐的服装,头戴鸭嘴帽,推着自行车,按响了门铃。房内我翻了个身,用被子包住头,继续睡觉,在这方面,我很有一个病患的自觉,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门铃不断响起的声音,已经打扰了我的美梦,我闭着眼睛,凝神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一会儿有人开了自己的房门,脚步很轻,步子迈的有些快,应该是殷芙笙,她走到大门口,替我签收了快递,又拿着快递敲响了我的房门。
“你的快递。”
我哼唧了两声,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窗帘根本挡不住刺眼的阳光,只能伸手挡住眼前的光线,我才能微微睁开眼睛。
“是什么东西?”
门外的人安静了几秒,估摸着是在查看是什么物件。
“应该是文件一类的东西。”
我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叠好的外套,往身上一裹,爬起来开了门。
“该不会又是死亡通知书吧。”我揉着眼睛,接过了殷芙笙递过来的快递,是用文件袋装好的,殷芙笙摊了摊手,表示她真的不清楚,我只好自己撕开封口,里面躺着两张纸片。
“这次看起来很正式啊!”我正准备把纸片抽出来,大门又被敲响了,一般敲我家大门的都是留措,只有快递员和陌生人会去按门铃,殷芙笙让我慢慢下楼,她转身快步走去开门,门刚开锁,留措的声音就蹦了出来,可门缝拉开,见到开门的是殷芙笙不是我,留措又生生的把话给吞了进去。我一步步的慢慢往下挪着,殷芙笙把轮椅推到楼梯下,之前嫌麻烦,所以睡觉前都让温孤爵把轮椅搬到了楼下,上下楼我就自己走。
留措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坐上轮椅,他还没有接受我差点被桑瑜杀死的事,也没能理解,我是怎么就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然后摔断了两根肋骨。
我拿着手上的快递,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的问他,“这么早,是来送早餐的吗?”
留措回神翻了我一个白眼,殷芙笙推着我往沙发走去,他也自觉的跟了过来,坐着说话比较不腰疼嘛……
“你终于收到了。”留措拿过我腿上搁着的快递,快速的抽出里面的东西,我阻拦不及,满脑疑问,“什么叫终于收到了?”
“你难道还不知道你收到的是什么?”
我诚实的摇摇头,留措将那粉红的纸张举在我眼前,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的念道,“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呆愣的眨了眨眼睛,留措也眨了眨眼睛,殷芙笙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咳了两声,问,“大学?”
留措点头,“之前怕你家里没人,所以你的大学录取联系栏里填的是我家的电话,你忘记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里还记得填报志愿和填档案的那档子事,我尴尬的干笑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上周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我问了一下你爸妈,他们都知道了,觉得学校也还不错,是西安的一所大学,就是地方有点远。”
“十几年没离开过家,一走就把我发射到一千七百多公里外的北方帝国!”
“西安是十三朝古都,过去学习学习,还是很不错的。”
我抓着留措的衣服就开始蹭脸,“嘤嘤嘤,可是人家会想家里啊,而且出去读书就很难回来了啊!”
“放假你就回嘛,又不是没钱。”
“嘤嘤嘤,上大学还用爸妈的钱,多不好意思啊!”
“那你别回来。”
“嘤嘤嘤,可是我会想家啊!”
留措终于没忍住赏了我一个爆栗,我揉着头缩到一边去,留措郑重其事的开始给我念另一张纸上的内容,写的都是上学要准备多少东西,学费多少,学校的一些简单介绍。
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完他的唠叨,玩着手指不理他,留措突然把纸张放到茶几上,问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跟他说说。”
“谁?”
留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出去给我买早餐,就离开了。
他是让我跟温孤爵商量商量吗?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去哪里读书,好像和温孤爵的关系也不大,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很是复杂,说是在一起吧,也没个身份,说是不在一起吧,平时里眉来眼去也没少。我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液都是温孤爵的,他是这个世上除了家人以外,和我血脉相连的人,他和我共享着生命,我们出生入死,我们甘苦与共,这样的关系,好像说什么都很多余,但是没有那个身份……我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他说,等一切结束了,就让他好好听我说,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我想告诉他什么呢?为什么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故作平淡的过着简单的生活,和他老友一般的相伴着,我的心里,总是在期待着,期待着能够再靠近一点点。人就是这样贪心,原本只是觉得能待在身边就足够的,实现后,就想要寸步不离,一直在一起,接着又想给他烙上自己的标记,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妄想。
我坐在轮椅上出神的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温孤爵已经下楼,并且来到了我的身边,等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要去挡住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的心里产生了更多的疑惑,我在挡着什么?我为什么不想让温孤爵看到,为什么有些害怕他看到。
我闪躲着避开温孤爵的目光,不想回答他问题,也不想说话,转过轮椅,就打开了电视。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在没有经过温孤爵的同意下,按开了电视,大概是觉得电视里吵闹的声音,可以冲破我们之间尴尬的气氛,我装出专心致志的模样,不敢回头去看温孤爵。
温孤爵坐到沙发上,喝了口水,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拿起了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我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没来由的糟糕,想摔东西,很烦闷,我关上电视,滚着轮椅到楼梯边,扶住楼梯上的栏杆,准备上楼。
温孤爵走过来说,“我抱你上去。”
我没有拒绝,他抱着我,稳稳地,一步一步地,上了二楼,他放我下来,我站稳扶住楼梯,他又转身下去将轮椅搬了上来。
“去书房?”
见我没有动静,温孤爵全当我是默认了,推着我往书房走,我坐在轮椅上十分忐忑,我的情绪都太莫名其妙了,我不敢发作出来,只能憋着,最奇妙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感慨一下自己真是少女心思泛滥,又好气又好笑的,快闷出内伤了。
“要看哪本书,我给你拿。”
“随便。”
温孤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到左边最后一排书柜前,他被书柜挡住了,我看不到他的身影,烦闷感又来了,扳着自己的手指玩来玩去,温孤爵慢慢走过来,将一本书递到我跟前,书名是《本色西安》。
我看到这个书名,顿时心头的火就烧到了嗓子上,我一把抓住书就扔了出去,这个动作吓到了我自己,也吓到了温孤爵,他转身要走,我从轮椅上嗖的一下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就哭了起来,“你别走,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难受!”
这一刻的心情我能说出来,就一种心被小针刺着,又被绳子勒紧的感觉,痛苦极了,也让人害怕极了。
温孤爵拍了拍我的手背,让我松手,我放声大哭起来,耍赖道,“我不放,我一放你就走了,你别走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温孤爵深深的叹了口气,弯下腰,硬生生的扯开了我的手,我在空中抓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就不肯撒手,只顾着嚎啕大哭,温孤爵凑过来低声对我说:“你不松手,我怎么去把书捡回来?”
我哭得直抽抽,“你别去,我去捡回来,是我扔的书,是我错了!”
我松开温孤爵的手,立马就摔倒地上了,震得了支起来的肋骨发疼,温孤爵把我抱回轮椅上,按着我不许我动,他表情温和,用指腹抹掉我的眼泪,他说,“你乖点,别乱动,我把书捡回来,我们再说。”
我闷声抽泣着,肩膀起起伏伏的,温孤爵把书搁到我腿上,我摸着书封,一抽一抽的对温孤爵说,“我长这么大就扔过两次书……第一次是小时候,我想要一本安徒生童话,我妈妈说家里有,然后我就把家里的那本扔了出去,我妈妈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揍了我一顿,从那之后我就很爱惜书,连书脚都不敢压皱了,翻久了,书脚会卷起来,我就用粘胶将卷起来的那一夜拉直贴好,加重了书脚的重量,就不会再卷起来了……第二次扔书就是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平时也不这样,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个脾气很坏,很不珍惜书本的人!”
温孤爵顺手将身后的椅子拉了出来,坐下后,拉住我一直抚摸书封的手,他的声音温暖安定,“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即便你偶尔耍耍小性子,我也不会认为你是个坏孩子。”
我扁扁嘴,“我不是孩子,我快成年了。”
温孤爵笑出声来,“带你出去玩玩?”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试探性的问,“你是要带我出去约会吗?”
天啊,我觉得这会儿我是吃了豹子胆吧,怎么会这么勇敢的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是结果是温孤爵压根就没回答我,推着我就往外走。
这次他还是开着那辆宾利,我们去了江边,温孤爵真是爱带着我往水边儿走啊,我突然想起曾经被因为在基地寸步难行,而被某人笑话不会游泳,我这被子是不是要被游泳克啊!
温孤爵推着我在江滩上散步,来往的人不算多,毕竟还有这么大的太阳,不过好在偶尔有凉风吹过,我也不那么的热,温孤爵在我的轮椅上撑了一个大大的遮阳伞,避免我被紫外线射伤,我没敢问他,既然怕热为啥不等太阳下去了再出来呢。
我们走走停停,一路上温孤爵给我买了三支冰淇淋,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往常我就是想吃冰淇淋,他都会阻止我,我死乞白赖的拜托他,才只能换一支冰淇淋,而他今天却在我没有任何要求的情况下,给我买了三支,当然我属于这种不要白不要的人,所以接过冰淇淋就啃了起来。
吃完冰淇淋,他还给我买了两杯冷饮,我心惊胆战的接受他的示好,生怕他突然给我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我一直战战兢兢的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温孤爵推我到茶餐厅里吃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十分僵硬。好不容易熬到了夕阳西下,街上的灯大多都亮了起来,温孤爵说我们该回去了,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松了口气,我笑嘻嘻的坐进他的车里,他把车窗打开,让我吹着风,风太大,吹得我眯起了眼睛,他勾起了嘴角。
他心情很好,跟着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我歪头问他,“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常常见面了?”
温孤爵敲了敲方向盘,说,“西安是个旅游城市,应该好好看看那本书的。”
“你别老是牛头不对马嘴,就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么!”我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在末尾补上了一句,“我会好好看书的。”
隔了好一会儿,我已经放弃了让温孤爵回答问题,他却开始长篇大论的说起话来。
“上大学后要好好学习,好好表现,毕业后也好找工作,开学就该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被萧留措附身了吗?”
温孤爵的脸垮下来,直觉告诉我,他不太高兴了,他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了许多,“没事多参加一下社团活动,多多运动,你是观测者,肩负着重大的使命,注意身体健康。”
我乖乖的点头应好,他又说,“毕业后,来北京工作吧,我的公司在北京。”
我又乖乖点头,接着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后,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见我亮亮眼睛,就差摇尾巴吐舌头卖萌了,他又笑了起来,空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你是我一半的命,还想跑吗?”
哎呀妈呀!太酷了,我快要晕过去了!
“温先生!我早就想说了,我真的超级无敌,宇宙第一的,喜欢你!”
温孤爵笑出声来,“说过多少次了,我姓温孤啊,顾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