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生将仅剩不多的炖肉搁在餐桌,正要抽身离开,而后又突然停顿一下,心头禁不住一阵心酸。
娘亲手中的瓷碗里点缀着零星的咸菜沫,不时地挑拣着家人啃剩的鸡骨头,啃嚼着笑道:“别这么浪费,丢掉多可惜!”
源生心想:吃剩的鸡腿骨,只残留着一丁点的肉丝,但在娘亲眼里却是那样香甜,不知道她以前怎么过来的?
自从源生懂事以来,每逢宰杀鸡鸭犒劳一家人,父母总会将肥美的部分留给孩子们,而自个挑拣的竟是些些鸡爪鸡头鸡屁股,老祖母从药铺里抓些烹饪鸡鸭用的补药,接下来就很少见她品尝过,只有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跟着享用。
记得去年的秋天里,村庄的田园,人们刚刚结束了水稻收割的喜悦,紧接着又是果农忙碌的季节。
话说姑妈家的柑橘正准备大丰收,村庄后山上有一大片的柑橘林,挂满了黄澄澄的橘子,源生的姑妈早就雇佣了些村民,他的加入正好体验一下农耕的生活。
源生被引领到了后山中的一处茅草棚子旁,一个人静静地守候在那里,直到大表哥的突然出现。
大表哥一身野战的装备,竟都是用树枝和树叶编制的“盔甲”,手里还捧着两个硕大的橘子,或许是给前来汇合的源生压压惊的,于是将身上的“盔甲”卸掉会心道:“小表弟……没吓到你吧!我特意挑了这两颗大的招待你!”,两人随后便是一番狼吞虎咽地享用甜美的果子。
不久也该去橘林里转悠了,好山好水仍旧蕴藏着鸟语花香,虽然已经是初秋的季节,但是这里一年四季生机盎然,真好比神话中美猴王的花果山。
就在橘子林中还能见到几处类似的茅草棚,看守在后山的果农一点都不感到孤独寂寞,他们就地取了些干柴,心灵手巧地架设了炊事的灶台,每过一段时日便会往山上运粮,好歹撑过几个月,如今丰收时刻的到来,野营生活也即将结束。
源生的任务就是将采摘下来的每一箩筐橘子浸泡到装有药水的大桶里,一天到晚连续重复着这样的工序。
前来务工的村民大都踩着木梯劳作,在果林里低矮处采摘柑橘,然后还需借助木梯摘取更高处的果子,直到双脚站在险要的最高点,这让身材瘦小的源生由衷地感到羡慕。
果园的环境还不算是十分恶劣,偶然碰见一些吸血的大蚊虫,每当全神贯注地劳作时,他们便会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人体上,穿行在野生的荆棘,稍不留神就会划上几道血口。
印象最深刻的是姑妈不辞辛苦劳作的身影,在源生的记忆中,姑妈虽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却要比在场的果农辛苦得多,他目睹了姑妈奔波劳碌情景,既要定时地准备好饭食,又得抢些繁重的活儿自个承担,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夜晚来临的时分,源生自行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将果园的境况告知了娘亲,并强烈地恳求她前去协助。
大人的眼中,孩子总会浮现天真无邪的念头,晓得女人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就同吃同住在一个家庭,俩人都很疼爱源生的父亲,一种是亲情,另一种则是爱情。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姐弟俩总是备受小伙伴的欺凌,毕竟不是本村的血脉,姐弟情深意重,弟弟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打心里充满着对姐姐的感激之情,一路走来相依相伴,倍感家人处世的艰辛。
回想起当时一件小事,就说被几个调皮的小学生捉弄,弟弟越是躲避越是遭受追击,忍无可忍时难免会发生些口角,无意中激怒了那几个孩子,于是他就开始拼命地与之周旋。
不料有个貌似比较凶悍的孩子捡起几个大石子,不间断地丢过来,喧闹声引起了姐姐的注意,她见大事不妙,急忙赶来,一边劝架一边对着那群捣蛋鬼一阵狂吼,不幸被一块较大石子击中头部,她捂着痛处蹲下来开始抽泣,忍着剧痛摊开双手一看,眼角处淌出了鲜血。
幸好被学堂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遇见了,他平日里经常出现在公众场,晓得姐弟俩不公的遭遇,二话不说便匆忙地将受伤的姐姐送往学堂附近的诊所治疗。
诊所里头有个老中医,他挑着一副老花镜,一番寒暄过后,也做了紧急包扎,纯熟而又老练的手法,施以简单的护理措施,很快就为伤口止血。
弟弟对药铺的环境很感兴趣,特别是屋里弥漫的中草药气息,家里人每次前来抓药看病,带回的瓶瓶罐罐,他都会收集起来自己研究,还学着给人看病。
老中医膝下无子女,老伴几年前还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几年前他收养了一个小女娃,抚养长大些也送到学堂里就读,小女娃十分懂事,放学回家总会帮着老人打扫房间洗衣做饭。
老中医很是喜爱对他的药铺感兴趣的孩子,想必是天资聪慧,听说还是自家的小女娃的同班同学,由此也就多了一份情结在里面,短暂的逗留见他们相处融洽,老人萌生了一些想法,若是好好栽培这孩子,将来定有所作为,说不定还有望继承他的事业。
临行时老师正要付点医药费,老中医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他说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那么客气,况且往后还得让他多照应一下小女娃,这样温馨的情景令人实在感动。
事后不久,出于感激之情,姐弟的娘亲捎了些家常菜去探望老中医,如此一来两家的关系愈加融洽,老中医很是喜爱送来的瓜果蔬菜,平日的伙食都十分地寒酸,小女娃见到丰盛的食材简直乐坏了,她很害羞地将他们收藏到厨房,打算为爷爷烧上一桌好菜。
告别之际,小女娃从门缝里观望着同学活泼的背影,俩人相互耍弄着鬼脸。
后来的日子里,小女娃被应邀到家里坐坐,面黄肌瘦的她,总让长辈们心疼着。
姐姐生性勤劳淳朴,嫁人之后却拥有不幸福的家庭。
源生更加懂事了,见他为娘亲加餐了,娘亲推让着说:“不行的!孩子,你得留着自个吃完!”,母子两人折腾一阵子,源生撇下了餐具,竟然溜走了。
隔天清晨,村中年长的孩子们赶着去学堂上课,源生还要独处一两年才能跟着走进学堂,实在耐不住寂寞,偶尔就在父亲的药铺里打发时间。
源生惦记着邻家的那条母狗,近来生产了两只小狗崽,虽然家里喂养了只小猫,但是活跃了一晚上一到白天就打不起精神,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同自己耍乐。
不知不觉就前往母狗主人的家中,一推进院门奔向大厅,只见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老人一个人在里头,还有西洋钟摇摆的声音。
大厅中央福禄寿牌匾还是一样复古,香炉里刚刚插上三株香,屋里面就开始弥漫着香火的味道,老人正对着茶几静坐着,她端起了热水瓶,重新沏了老茶,斟一杯品饮着。
源生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老人静坐的位置,在她眼皮底下接近了八仙桌,瞅了瞅大纸箱里头的母狗一家,此时母狗瞪大了眼珠注视着前来光顾的客人,竟然会是默不作声打量着。
小狗崽还在母亲怀里熟睡着,源生摸了一下口袋的饼干,想了想还是不要去惊扰它们,于是他顺手捞了把小凳子坐在了老人的身旁,老人随即拍了一下源生的小手说:“母狗照看小狗崽的时候,千万别去惊扰,即便是熟人也有意外发生的时候!”
老人早就知道源生的来意,早已经喝完早茶的她过会儿边缓缓起身,猫着腰走向内屋准备将熟睡中的孩子们唤醒了。
“太阳照到屁股了,起来了吧!孩子们,源生在这里等着!”老人沙哑地叫唤道。
源生紧跟其后,窥探着卧室里头的姐弟俩人,都还在睡梦中,只见姐姐睁开了迷离的双眼,用小脚丫踢醒了身边的弟弟,终于都醒过来了。
弟弟相对比较懒散,揉搓着眼睛磨磨蹭蹭地跟着姐姐后面。
老人此时正准备着给他们洗漱的热水,还有牙膏牙刷,打理好一切便去厨房料理早餐。
或许是觉察到了锅碗瓢盆的声响,大厅里也有了动静,母狗钻出了大厅,带着那两只小狗崽出现在了院子里,小狗崽们依偎着母狗撒娇的很,相互追逐着练习摔跤。
老人从厨房里捎些剩菜剩饭,母狗抢先凑近,小狗崽更是迫不及待地迎合上去。
孩子们观看了母狗一家用餐的乐趣,直到人的房间了响起广播的声音,孩子们不经意间就转移阵地,找到老人憩息的场所,有一只小狗崽紧跟过来,母狗惦念着前来看护着,孩子们轮流抱起小狗崽逗趣。
老人一大早只为家里打理些简单的家务,除此之外就是这里,有她自己私人静养的空间,每天这个时候对着墙角的观音神像烧烧香敬敬茶,源生每次见得她神情忧郁地祷告着。
她总会私藏些糖果或饼干之类的茶点招待孩子们,和他们挤在床沿边上唠唠家常,讲讲过去的故事。
源生在那里得知老人一家的命运其实就跟自家颇有相似之处,听她讲起老伴一霎那,眼眶中便是泛着少许的泪花,她说丈夫是要不是为了救一小孩,就不会被凶恶的屠夫砍死。
之后一家人的噩梦还没有结束,为了躲避紧接下来的灾难,老人只好带上两个年幼的儿子改嫁给一位古董商人,然而男人总在外面出差,最终还将这一家三口安顿在这个村落,就说这里安全,有好的照应。
据说那屠夫是中邪后发疯行凶的,噩梦已经过去好几十年,至于受害的老伴所葬之处也少有人问津。
直到前些日子小孙子的降世,似乎还有些不解的迷局始终困扰着这个家族。
老人的第二任丈夫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迫于生计曾经给高官们贿赂过,就此被人诬陷为奸细,而后被逮捕入狱,一判就是十年。诬陷他的那些就是当时曾与父亲有商业上来往的人士,还趁机将他养家糊口的古董当铺封查了。
老人和两个幼年的儿子没有了经济来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不幸的遭遇实在令人感到无助,终日以泪洗脸的她,在当时黑暗的社会下,从内心迸发出做凄厉的控诉,每遇见熟悉的村民,老人家都会不断地倾诉着内心的痛苦,她每天向天空祈祷,带着无限的惆怅,每走到一处都会挚诚地拜四方。
就这样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眼看着两个儿子一天天长大,老人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她日盼月盼的丈夫即将回到她身边,可最终等来却是令人痛心的噩耗,丈夫在监牢中得了肺结核,离开了人世。
老人最后还提到有关源生的父亲,就说他十五岁就去给人家打零工,有一次在老板的家中打扫房间,在桌子底下捡到了一块大洋,便主动上交,据说那是老板自家是开药铺的,经过那次的考验,老板决定将他收下当学徒,此后经老板介绍去了正规的中医学堂,学有所成后就在村落里开张了药铺。
给读者的话:
如若是没有往日催人奋进的岁月占据了太多的青春,那些绽放着火热花海的世界将会是更加精彩地演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