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走上了习剑场地，手中握着银亮长剑，那柄木剑，则静静靠在床头，如守护神一般，猛斩惊恐夜晚，狠劈噬人心魔，默默守候自己的主人。
习剑场地喧闹无比，呼喝激越、两剑争鸣，像久违的歌声萦绕耳畔。沙尘染空的地方，一切依旧，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气息，似春夏秋冬不曾改变。偶有鄙视的眼神，却也消融在呼啸的剑下。
为了心中的理想，可以忍受嘲笑，可以尽情洒汗，但剑，绝不容许掉下。习剑场地，编织着多少问剑弟子的理想，然而最终，有多少理想如愿以偿。
问剑弟子！
谁能弘扬剑法？
谁能睥睨群雄？
谁能傲啸江湖？
武学当中，无所谓相生相克。以招制招，以式克式，纯属无稽之谈。一招一式由人所创，招式固定，人是活物，聪慧之人亦能万变不离其宗。
剑，与诸多武器相同，攻防兼备。刺、戳、撩、搅，视为轻微攻击招式。劈、砍，视为重大攻击招式。截、格，视为防守招式。至于压，视为不攻不防，既攻既防，此招非彼招，如何运用，则要看持剑之人的剑法。
防守招式，运用至精，便能化防为攻，相对而言，进攻招式亦是如此。
截、格，视为防守招式，力量不足，防似无防，便是无用。劈、砍，视为重大攻击招式，力量不够，则不能发挥其中刚劲与威猛，也就损了一招一式。
剑，武器，在武学这片海洋里，犹如一叶浮萍，但剑法精深者亦能乘风破浪。
莫然的力量提升至佳，且能运行如流，当下进入了全新练习。
手中握剑，迎着滚滚沙尘穿梭其中。灰衣携汗液，脸蛋刻坚毅，剑出剑回，倏起倏落，反复练习。沉思，如海底顽石，全然淡漠阵阵声涛，神志淹没在截、格、劈、砍、压一招一式。迅截，速格，劈砍之间生重劲，狠压无人相对，当清风为敌。
叱喝，剑芒，花香，笼罩在问剑山庄。绿树下，空地上，众弟子坐立歇息。一张张暗红的脸庞挂着疲劳，挂着坚强，呼吸局促如风，汗滴洒下如雨。挽袖拭汗间，不禁投出惊奇的目光，盯着远处习剑的小男孩儿。
他不怕辛苦吗？
轻声的猜疑时常响起，回答抓耳挠腮之人的声音，唯有凛冽的剑啸。
每日练习期间，众弟子会歇息一阵，只有莫然，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儿，永远不知疲倦，紧握手中长剑。即使和几个要好的师兄坐在一起谈笑，也是神若游离，格格不入，心思根本没有停留在风景，菜肴，可爱侍女。
洗衣，识字，习剑，陪问若雪玩耍，傍晚期间忙碌于厨房。日子渐久，与厨房中众仆人关系友好。
在乱象横生的年代，仆人大都是孤苦人家的子女，因为种种原因聚在一起，为求饭饱，为求衣暖。心中有奢望，则是期盼遇到好主子，结交两三个以诚相待之人，能够倾诉心中苦楚，彼此有个小小依靠。
莫然在不幸之中也算万幸。问长云视他为希望，问若雪当他为最好玩伴，林平顾他为自家小弟。自从金铭事件以后，其余师兄也没有欺负于他，即便有鄙夷的眼神，最终也变成佩服。至于仆人，大都喜爱这个勤俭节约的小男孩儿。
充满爱意的氛围，人生当中最美好的年龄，本来应该无忧无虑，是一个满天星光下做梦的孩儿，但莫然有太多负担，太多难舍。闲暇时分，总是把自己肆无忌惮交给手中那柄剑，好像只有剑才能让他开心，让他忘记哀愁。
蓝天转黑幕，日落终是夜晚。寂寥的黑夜无声无息走来，凄凉的角落勾起往昔，惊呼、火光、浓烟、黑影、大刀、鲜血，历历在目，莫然再也没有颤抖，而是狠狠握着那柄剑，兀自站在卧房外绿树旁。
黑夜之下，问剑山庄一片安静，只有那个阴暗角落，发出动人心魄的叱喝。
力由身而起，随心所欲，访过全身汇于手中，手中之力顿增，举剑当空，银亮长剑随力而舞。转身如旋，移步如流，身形轻盈似仙女，刚而不僵，柔而不乱。一截一格迅捷似风，挥洒自如，狠劈生重劲，疾砍生重劲，步武之处祥闻剑鸣。压如庞山坠地，携力千万斤，尽显其重。挥拳舞臂，刚柔并济，蹲跃跳蹦各显其势。跑似风吹过，立似松屹立，灰衣噗噗贯耳，剑吟呼呼震心。
反反复复笃习，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稳、力、劲、柔、速、准、狠，逐渐提升，招式娴熟，剑法大进。
这日上午，莫然没有随林平同去洗衣，静悄悄来到菩提树下。这里有留下的脚印，有洒下的汗滴，有激昂的叱喝和欢快的笑语，曾经的记忆甚是清晰，仿佛那段艰辛而欢快的时光就在眼前。
莫然左顾右盼，山风吹过，菩提树枝摇摆不定，沙沙细响优美悦耳。气根悬垂，轻微晃动，好似曾经的玩伴喜爱的秋千，荡起心中丝缕苦味。
山野中，没有人声鼎沸，没有沙尘飞扬，只有温柔的清风吹起地间黄叶旋转。很快，莫然的思绪进入剑中，心神与剑法相融，按照每日练习的招式反复练习。
除内功和轻功以外，剑法当中所能涉及的本领、招式，都已经熟练掌握。今日到此，就是测试剑法究竟达到何种程度。一来是了解辛苦的付出有无长进，二来是检测历练的招式有无瑕疵。
平常练习中，大家都称赞莫然的一招一式，更为他神速般进步所震惊。在莫然心中，不足为奇，也没有沾沾自喜，反而觉得自己所获微不足道。剑法达到何种程度应当进行实际测试，同组一对一试练中，莫然已经处于最强者，但同样不能让他满意。莫然感觉自己在速、准、狠三项有所欠缺，时常加强练习、巩固，已然过去一段日子，想必又提升了不少。
相对于剑法，速、准、狠，绝对重要，其中一项不够完善，则无法精进至深，更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剑者。
猛练一阵，莫然停下，拂袖拭去滑入眼中的汗滴，深吸一口气，迅捷迈出。
快速冲近一株灌木，扬剑速搅，细薄叶儿、尖小利刺、坚韧枝干，纷纷脱离而去，十余招停罢，灌木出现一个头颅般大小的窟窿。眨眼间，转身冲向三棵腿般大小的青松，横剑撩过一棵，挪步斜移，举剑凌空劈去，长剑劈开树干，力汇剑身，从半丈高处用力划下，直至树根，这棵青松便被剖腹开膛。就在第一股力量用完的时刻，手臂肌肉猛然收缩，一股力量再次逼剑，同时拔出嵌于树干中的长剑，在双眼余光瞄射下，挥剑刺向第三棵青松，一道白影闪过，剑身贯穿树干，散发淡淡银亮光芒。随后，长剑从树干中抽出，在空中划过半个圆圈，入归剑鞘。
莫然略皱眉头，汗珠满满的脸间掠过苦笑，随后摇了摇头，一副吹毛求疵的模样，携带沉重的面色，转身离去。
花草间，一个小小身影缓缓移动，没有回眸，没有停留。
身后，传来清风呼呼的声音，传来树枝摩擦的声音。几棵茂密青松斜斜倒下，震起地间几片黄叶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