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走了春天，绿珠更浓，红花更艳。菩提树下，留下片片汗滴，留下激越的叱喝，留下红衣小女孩儿的凝视和灰衣小男孩儿的舞动。
斗转星移，日复一日，时光，消失在不经意的回眸中，想一睹，看见的是辛酸和付出，带来的是疼痛和缓慢的进步。
武学，不能捷径窘步，操之过急定当自毁。理想，放在插入云际的颠峰，一步一步攀登，何其艰难，却又一筹莫展，必须耐着性子，排忧解难，克服重重困难，方能至顶。
问剑山庄后山，菩提树下，始终待着两小孩儿。
红影静如止水！
灰影动似波涛！
手之力提升许多，握剑时，也能灌入其中，刚柔相随，游刃有余。由于之前甫一接触脚之力，身之力便弃剑未练，所以现在修习，万般艰难。这两三日，莫然铭记唐勇所教，认真练习脚之力，身之力，但始终难以应用丝毫。
当下，正聚精会神进入练习。
莫然右手握剑，静立不动，如泰山座地，精力集中，呼吸均匀，双眼视前。迅速跨出一步，猛然收腹，深吸一口气，吐出时，大喝一声。顿感头晕目眩，血液沸腾，奔流全体，身中肌肉微感收缩跳动，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息沿胸而流。当右手紧握剑柄时，恍如力量增大了许多。与此同时，扬剑而起，猛刺出去，顺势回撩，剑破长空，迎风轻响，不知是剑鸣还是风吟。
仅此两招，莫然停下，面色暗红，呼吸急促，随即闭上双眼，略感右手轻微抖动，耳中嗡嗡作响。待睁开双眼，脸上透出若隐若现的微笑。
“这就是三力合一？真是不简单，仅仅两招，好像用完了全身所有力量，太神奇了。”
莫然以四种基本招式为引子，继续练习脚之力，身之力，将三力合一，汇入其手，落于剑中，锲而不舍。
三力合一，终归一处，恰如万涓成水汇流成河。要将凝聚一起的力量同时逼出，定要以力博力，力量相彷，且要相冲，还要灌入剑中，可想而知，消耗之大，故而初试者会感觉力竭。
初试困难，能够掌握基本要领无须担忧，倘若无法领会其中一二，手中之剑则如朽木。熟能生巧，只要刻苦耐劳，终能至精。
孰不知，铁经锻造终成钢。
每日两次深度练习，而且用心尽力，莫然逐渐掌握三力合一，剑出剑回，力起力落，已经能够运行如流，往后的日子则是要继续巩固，达到力剑合一。
多少个午后，当人们小憩于卧房，唯有小女孩儿独坐菩提树下，静静陪伴汗如雨洒的小男孩儿，刻苦练习。
多少个夜晚，当人们长眠于卧房，唯独清风明月双双依偎孤影，悄悄伴随不知疲倦的小男孩儿，勤奋练习。
一柄木剑，携风呼啸，劈月斩空。没有寒气逼人的杀意，只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没有夺目的光芒，只有承载的理想。
当树上最后一片黄叶飘落，冬天到来。寒风似刀，刮得脸蛋隐隐作痛，同时吹下冬季最美的雪花，一片一片，落满山野。菩提树被寒冷包围，一动不动，只有树下那个小男孩儿，不怕寒冬冷冷，依旧像春夏秋季一般，坚强而执着的举起手中木剑。
力由身起，输入手脚，急速运过全身汇聚一处，逼于剑中，运用自如。
不怕烈日浓阳，不惧风霜雪雨，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磨炼经络脉路，锻炼肌肉骨骼，心志神体用世间万象而洗，吸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夏采阳，冬摘阴，方能阴阳相生，刚柔并济。
至于体魄吸纳之法，莫然一无所知，坚持不懈的努力，却无形无影之中为修习内功奠定了基础。眼下的目标，就是刻苦练习三力凝聚，达到精深境界。
已近年关，众弟子离去，问剑山庄陷入安静，后山依稀传出细细娇喝。
午后，莫然独自来到菩提树下，环顾半晌，投入练习。
身子微曲，马步牢固，是为稳身；双目视前，全神贯注，是为凝神；呼吸顺畅，肌肉紧绷，是为固力。伴随一声轻喝出口，全身肌肉放松，右手握剑奔出，步如流星，向前划去，既快既狠。手中木剑当风轻吟，五丈以内能闻其音。袖挽寒风，衣卷黄叶白雪，身侧枯叶飘摇，身旁雪沫纷飞，黄白相间，一柄木剑呼啸其中。刺黄叶，戳白雪，撩空，搅风，舞如蝶。
狂挥，猛扬，游动向前，横剑撩过一棵小青松，握剑负背，紧盯手臂般大小树干。
小青松不摇不晃，良久，就这样纹丝不动，并无异样。
微风，习习吹送，小青松齐腰滑落，坠在地间。莫然嘴角略弯，笑容微现，快速走近。微斜的截断处，光滑平整，似柴刀削过一般。
莫然眼中透出兴奋的亮光，正当此时，菩提树后传出细微声响，聆听片刻，迅速走去。
“三小姐！出来吧！”
一片寂静。
莫然继续道：“三小姐，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吧！”
无人应答，只有清风吹拂，枝叶摩挲，发出低低声响。
莫然绕到树后，呵呵笑道：“三小姐，别想吓……老……”
莫然张口结舌，傻傻看着锦缎缠身之人，本来以为是促狭的小女孩儿，没想到竟然是问长云，委实让他惊诧万分。
问长云满面春风，眼含笑意，手捋胡须，似乎在回味什么，一副欣喜之色，见莫然呈惊讶状态，轻声问道：“莫然，你在此处做什么？”
想必老爷已经看见我习剑，只好从实招来。
思考瞬间，莫然急忙道：“回老爷，我在习剑。”
“当初你心中生惧，弃剑不练，为何今日又在习剑？”
莫然咬咬牙，坚定道：“记得老爷收我为徒时，我说过要保护林大哥和三小姐。”
“哈……”
问长云一阵大笑，声音洪亮，似震耳雷鸣。莫然狐疑，不知是福是祸。如此大笑，前所未闻，而且笑声里有一丝激动，有一丝凄厉。
笑声落下，问长云走近，询问道：“你在此习剑多久了？”
“回老爷，九个月了。”
九个月光阴如弹指挥袖般匆匆流逝，在这段日子里，莫然深深沉溺剑法之中，然而问长云却早已知晓此事，这般询问，纯属试探，并不意外，得到的回答和实际情况一致。仔细想来，问若雪常常跑出山庄，必定暴露行踪，况且，问长云尚在暗中观察，至于莫然的一举一动，怎会不知。
问长云温和道：“那夜之事已经过去快两年，是否还怕？”
莫然摇了摇头，斩钉截铁：“不怕！”
问长云感叹道：“终究还是战胜了心魔，不错！哎！我在座这小山住了大半辈子，不曾见到像今日这样美丽的雪景，此地断然不失为习剑佳地，山中寒冷，但有利于磨炼心神，看来你小子还挺会找地方。”
莫然傻呵呵笑着，澄澈的双眸好似悬挂叶尖亮晶晶的水珠。
问长云继续道：“回庄中和师兄们一起习剑吧！”
“我……”
问长云疑道：“有何不妥？”
“兴许……兴许他们会取笑我！”
问长云一声不响，负手伫立，静静感受天地间吹来的寒风，直视凸出树梢的问剑山庄。
莫然偶尔偷看一眼，岿然不动。
“莫然！”
小男孩儿微微一怔，低声道：“在！”
问长云严肃道：“人生一世，困难重重，定当尽力克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是大有所在，不能因此而衰。有生之年，最强的敌人莫过于自己，你能手持木剑斩心魔，证明是大彻大悟之人。好与坏，错与对，一时之间难辨是非。他人强词夺理不必在意，区区取笑，何足挂齿。”
莫然双膝跪地，拱手相言：“谢谢老爷教诲，小人定会牢记在心。”
问长云略蹙浓眉，轻声道：“嗯……还叫老爷？”
莫然高兴道：“师傅！”
问长云满脸喜色难遮，微笑道：“起来吧！”
莫然闻声而起，恭敬站立。
“方才那套剑法，可否再练一次？”
莫然点头，随即走出，从容不迫，挥膀舞臂。问长云站立菩提树下，仔细注视习剑的小男孩儿，眼中镂刻异样的光芒，充满惊喜。
一轮过罢，莫然转身看着问长云，转动不止的双眼透出柔和的目光，略含焦急，好像在等待师傅点评。
自从莫然手握木剑那一刻，问长云常在暗处观望，细微之处并未尽收眼底，临近审视，大吃一惊。
习剑不到两年，全身力量运用自如，一招一式间刚柔并济，游刃有余。猛练一阵，还能面不改色，呼吸顺畅，着实非同一般。
不愧为习剑之才！
终是勤奋苦练的结果！
问长云轻声笑着，既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快速走近莫然，借过他手中木剑，端详片刻，口吐轻言，亲身演练。
山风吹过，携带一片寒冷，但心中似阳光普照，似亲人拥抱，十分温暖，正如寒谷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