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外,簇拥一群人,侃侃而谈。问长云和妻女缠绵细语,大都是离别嘱咐。几个弟子交头接耳,各自倾吐腹中言辞,有羡慕,有鼓励,尽显同门情谊。吵嚷半晌,莫然和问若雪往旁边走去。莫然脸浮浅笑,神采奕奕。问若雪面容生忧,若有所失。走近墙角,两人伫足于此,良久没有出声。
问若雪素来开朗,此时却失去了往日活泼,忸怩的模样令人尴尬,莫然开口打破沉静。
“三小姐!你不开心吗?”
问若雪轻声道:“没有!莫然,第一次出门,要好好照顾自己,江湖险恶,遇事必须小心。”
“谢谢三小姐关心,我会注意,你也要珍重。”
“此次外出,所做事务肯定重要,你应当好好表现,不能让爹失望。”
莫然收起微笑,面色坚定,严肃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问若雪冷哼一声,抱怨道:“傻瓜!大傻瓜!不是要你赴汤蹈火,只需尽力协助爹就可以。”
莫然呆头呆脑,呵呵笑道:“嗯!我记住了!”
问若雪惆惆道:“你……你会想念我吗?”
“我……”
“莫然,咱们该启程了。”
两人转头看去,问长云站在身后。始料不及的声音影响了女儿家的心情,问若雪白皙的脸蛋浮上暗云,紧锁秀丽双眉,嘟起红润小嘴,三步当两步走上前,娇嗔道:“爹!您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
问长云哈哈大笑,伸手轻抚女儿秀发,柔声道:“爹没有偷听你说话,爹刚好走近。”
问若雪拉起父亲手臂,一副凶巴巴模样:“骗我,说,您听见什么了?”
问长云微瞪双目,笑容依旧,厉声道:“休要胡闹,爹怎会骗你。雪儿,爹不在家这段日子可要乖巧些,不许让你娘费心。莫然,咱们走吧!”
话毕,转身迈步,莫然不敢拖延,即刻随了去。
问若雪跑近,询问道:“爹何时才能回来?”
“不出意外,一月之内便可返回。”
“出门在外,爹要万事小心。还有……莫然没有出过远门,爹要好好教导他,千万不许让他受委屈。”
问长云脸间掠过一丝奇怪的微笑,直勾勾盯着女儿。
“哎呀!爹!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
“哈……”
问长云一阵大笑,温和道:“雪儿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了,不错!放心吧!莫然是问剑得意弟子,爹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于他。”
谈话间,三人走近等候的人群,又是一番叮嘱唠叨,四人终是跨上马背,策马奔去。
看着离去的身影,众人均是沉默不语。问长云偶会出庄一段日子,家中妻女应该习以为常,但今日有些特殊,恋恋不舍写满一张张如玉脸庞。毋庸置疑,问若雪最为突出,这种不舍有一半是对父亲,有一半是对赣直少年。
众人撤步离去,唐玲很想叫上神不守舍的女儿一同进庄,话已至嘴,又吞进肚中,此刻,只有母亲才理解女儿的心思。
问若雪如木桩立于草地,注视那条青石大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一朵美丽的雪莲花,唯有淡淡幽香飘散,等人来嗅。
“三小姐……三小姐!”小梅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嗯……什么事?”问若雪收回落在远方的目光。
“三小姐,你已经站立一个时辰了,咱们回去吧!”
问若雪脸上掠过质疑,讷讷道:“不……不会吧!好像……小梅,你先回去,我想再待一会儿。”
小梅嘀咕道:“还待!莫非想成望夫石呀!”
声音细小,敏感刺耳,令少女羞赧的话言没有逃过灵敏的听觉。问若雪盯着小梅,脸上荡起一片红潮,柔嗔道:“死丫头,你说什么?嘿……”
阴阳怪气的笑声尚未落下,白皙的双手伸向了小梅。
“呵……三小姐不要,不要……小梅怕。”
“你也会怕?小妮子尽是瞎说,必须教训一番,让你再也不敢取笑我。”
嬉戏当中,两人摇摇晃晃摔在草地上,悦耳的娇笑声悠悠洒出,伴随舒心的春意合二为一。喧闹一阵,娇柔的女儿家便累了,仰面躺下,气喘吁吁,仰望蓝天白云,感受清风阳光。
“三小姐,莫然胸膛温暖吗?”
“我不知道,还没……死丫头,又在取笑……站住,今日定要好好收拾你。”
“来呀!三小姐!你来捉我呀!”
两人嘻嘻哈哈,似两只美丽蝴蝶,相互追逐,飞进山庄。
四人骑马穿过小半个青州城,一路往东而去。眼见了繁华街道,目睹了荒芜沙丘,当下进入郊野密林。已然行进大半日,腹中羞涩,咕嘟作响,四人找到较为宽敞的空地坐下,拿水解渴,取食充饥,稍作歇息。
莫然坐在倒地枯树上,东张西望。一条古道,不宽不窄,两马正好并行,路面平整,些许碎石嵌在地间。路旁杂草丛生,山风吹拂,摇摆不定。这条古道伸展笔直,一眼瞧不到尽头,密林繁茂,细细阳光穿透枝叶缝隙落在草木,斑驳陆离,光彩流溢。
离开问剑山庄,莫然并未怅然若失,虽有些许难舍,但低落的情绪迅速被兴奋更迭。此次外出并非一年半载,很快便能回到山庄瞧见林平和问若雪,所以也就没有拘泥于短暂分离。何况男儿志在四方,未入江湖一闯,怎知天高地厚。
问长云一声令下,几人纵身上马,继续赶路。日挂西山,乌啼惊林,周遭一片萧然。草木萋萋,迎风摆动,荒郊野外毫无生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烟火味,好像又携裹淡薄香气,骑马前行,烟火味愈来愈浓。正当莫然狐疑期间,问长云勒马慢行,背影透出几分严谨。方一浩瞻前顾后,侧耳聆听,大为谨慎。两人超常的举动,促使莫然和万义提高警惕。
四人驱马前进,蒸腾浓烟映入眼帘。路旁一空地,五个汉子围坐一团熊熊大火,火堆两侧立起支架,一只油光闪闪的山羊放于上端,烘烤已香。另外还有三人蹲坐旁边,围成一圈,中间放着两只肥美山羊,三人手持尖刀正在剖膛开腹。
马儿慢行,蹄声不大,显然还是惊动了几个汉子。顿然发道上有人,几人手握大刀,迅速起身,紧紧打量。
周围草木轻微抖动,发出簌簌声响,莫然闻声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草丛赫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详细数来恐怕有两三百。这群人物着实奇怪,高矮胖瘦混合其中,相貌怪异,良莠不齐。各自手中握有武器,明刀亮剑,铁枪钢斧,种类繁多,样式不一。这群人物身袭灰衣,穿着统一,应该出自同门。众人集结于此,或有一番大动作,不知是要烧杀抢掠还是要惩奸除恶,一张张狞狰面目,想必绝非善辈,多半是要为非作歹。这群灰衣人目光凶恶,像是多日没有进食,要活生生将道上四人吞噬一般。
问长云观瞻半晌,驱马上前,并无惧怕之意。一声洪嘶,方一浩拉马靠近古道边。这马嘶也惊起一片波动,灰衣人磨枪擦棒,形势逼人。
“两位师弟,你二人居中,我来垫后,跟紧师傅,切莫冲动,见机行事。”
两人不作声色,策马上前。
山野中除了偶有鸟鸣,一派宁静。这群灰衣人眼放青光,牢牢端详四人,眼波随着前进的身影流转。
路旁大树上,坐卧一个莽汉,长发蓬乱,络腮胡子,横眉怒目,倒是有些像怒狮。莽汉一副人莫予毒的模样,想必是这群灰衣人的首领。莽汉直视问长云,观察半晌,轻微甩头,树下两人手持大刀站在道上,其余人见状,要么盯着他,要么盯着那两人,紧握手中武器,像是在等待命令。问长云瞟了莽汉一眼,视若无睹,缓慢前进。
莫然屏气凝神,不知不觉,手中渗出丝丝汗液,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问长云驱马走近那棵大树,或是有意抬动一下握剑左手,四处顿时躁动,靠树倚身的灰衣人立时挺直身板,虎视眈眈盯着气度不凡之人。莫然和万义见到此状,驱马靠近问长云身侧,准备随时听从安排。
问长云和道上灰衣人对视片刻,如火的目光显然焚化了对方狂傲的气势。灰衣人面容扭曲,抬头看了看树上莽汉,见他未动声色,慢腾腾退到路旁。
问长云随即驱马迈出,三人留意四周,紧跟而去。
四人良驹快速奔跑,逐步远离了是非之地。莫然动荡不安的内心渐渐平稳,堵塞嗓门儿的一口气也伴随马蹄落下。
身后传出讥诮,依稀听见有人开口:
“那模样像高手?我看是鼠辈,不过他手中那柄剑却不失为尤物。”
方才那一幕令人担心,稍有疏忽可能大动干戈,虽到剑拔弩张的情势,但也庆幸有惊无险。纵然四人剑法出众,敌众我寡,相差悬殊,假如刀剑相对,必定艰难,进而更是耽误赶路。
日落时分,四人穿过密林,沿着一条宽阔官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