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手中的剑，莫然如释重负。每日除了洗衣，识字，陪问若雪玩耍，傍晚期间也在厨房帮忙。莫然出生贫困，当日在家中仍旧不失为掌上明珠，纵然谈不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深受疼爱，洗衣做饭之事就毫无涉猎。身逢大变，寄人篱下，还是明白尊仆之分，身为仆人，应当勤俭节约，尽力为主人解决繁缛事务。
临近中午，莫然和林平洗衣归来，越过殿前空地，穿过绿株红花，直径走向弟子卧房。
林平难为情的笑了笑：“莫然，稍等片刻，我内急，去去就来。”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我晾完衣服直接去用膳房，你在那里等我好了。”
林平指着旁边一张长凳，叮嘱道：“你要小心些！”
莫然点了点头，走近长凳，林平离去。
莫然身子较矮，无法将衣服搭在晾衣竿上，所以需要借助一张凳子。
拿起一件衣服，站上凳子，搭在晾衣竿上，抖了抖，跳下凳子，拿起另一件……
“啊！”
伴随一声尖叫，莫然摔在地上，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表情痛苦。
“哈……”
耳畔响起讥笑，抬头望去，只见问若霜一脸厌恶表情，正笑得合不拢嘴。旁边站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此少年名叫金铭，相貌颇佳，是庄中弟子。
眼下时辰，庄中弟子应该在习文识字，金铭怎会出现于此？
“窝囊废，怎会如此大意，摔在地上很痛吧！”
金铭热嘲冷讽，嘿嘿笑着，显然没有意识到将莫然踢下凳子是种恶意行为。
莫然慢腾腾站起身来，拍了拍布衣上的灰尘，平静道：“我不是窝囊废！”
“你不是窝囊废？那应该挺厉害吧！来，跟我过两招。”
“金铭，窝囊废值得你出手吗？不要侮辱了自己拳头。”
问若霜和金铭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莫然坚定道：“二小姐！我不是窝囊废！”
问若霜止住笑声，斥喝道：“莫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顶撞本小姐，我说你是窝囊废你就是，我说你是狗奴才你也是。”
“我不是！”莫然斩钉截铁，毫不退缩。
“放肆！在这庄中，还没有人敢顶撞本小姐，你活得不耐烦了。金铭，揍这狗奴才。”
“二小姐……”金铭盯着满脸怒气的问若霜，有些顾虑。
“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无须担心，爹怪罪下来，我帮你扛着。”
金铭犹豫不决，迟迟未动，问若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金铭，休要拖拖拉拉，赶快揍他。”
问若霜蛮横无理，庄中所有仆人均是惧怕三分，就连众弟子亦是如此，万万不敢得罪她。
现在问若霜施压，金铭无可奈何，轻声应答，走近莫然。
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莫然并未惧怕，双眸犀利，目光如刀，落在金铭脸上。
“臭小子，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听见啪一声清响，金铭的手掌凶狠落在莫然脸上。这响声也吓了问若霜一跳，她不禁心中一颤，紧紧审视布衣小男孩儿。
莫然脸上顿现一个红红手掌印，清晰无比。嘴角淌出一丝血迹，隐约可见。
莫然狠狠咬牙，面无表情，依然用那种眼神凝视金铭。
尽管有问若霜撑腰，然而庄规森严，事情传到问长云耳中，受罚一事，在所难免。金铭曾见过其他师兄受罚，清楚滋味难耐，不由得心中打颤。随后看了看莫然，冷笑一声，走近问若霜。
“金铭，这狗奴才还盯着你，他好像不服气。”问若霜怒气未消，继续挑衅。
金铭闻声看去，莫然凝神似柱，含有怒火的目光如烧红的尖刀落在自己脸间，不禁突生滚烫之感，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拿起靠树的竹竿打去。莫然猛一挥手，竹竿划过手臂打在晾衣竿上，晾衣竿倒下，湿润的衣服落在地间。
“住手！”
如惊雷之声响过，三人转头看去，问若雪正快速跑来。
“金铭，为何打莫然？”
“我……”
金铭偷偷瞅了问若霜一眼，没有说出剩下的话，好像在等待援助。不料问若霜若无其事，让金铭大失所望。
问若雪聪明伶俐，这一幕尽收眼底，见金铭支支吾吾，神色怪异，立刻明白事有蹊跷。
“二姐，金铭为何打莫然？”
问若霜充耳不闻，甩头一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问若雪冷哼一声，嘲讽道：“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敢做不敢当的鼠辈。”
问若霜紧锁秀眉，大声道：“你说什么？对！是我叫金铭揍的这狗奴才，你想怎样？”
“住嘴！平日爹娘教咱们三重四德，先生教咱们礼义廉耻，你开口一个狗奴才，闭口一个狗奴才，时常欺负庄中仆人，出言不逊，何以面对爹娘和先生。”
“你……”问若霜噤若寒蝉，怒容似火，凶狠瞪着问若雪。
问若雪回瞪一眼，转身看向莫然。
有谁知晓？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小女孩儿竟然如此厉害，三言两语便将蛮横之人说得哑口无言，金铭愕然，莫然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平日里没有惹她生气。
“哇！莫然，你的脸……”
问若雪愤愤问道：“金铭，是你打的吗？”
金铭心中发颤，紧了紧眉头，有些不安，缄默无语。
问若雪含怒道：“速速过来给我莫然道歉，然后把地上的衣服拿去洗干净。”
“三妹，你太过分了，无论怎样，金铭也是金家少爷，你竟敢叫他洗衣。”
“三小姐，没关系，我拿去洗好了。”莫然靠近问若雪，像是在征求她同意。
问若雪顿了半晌，厉声道：“衣服可以不洗，但必须道歉。”
问若霜喝道：“不行！金铭不能道歉！”
问若雪眼珠骨碌一转，冷笑两声，淡淡道：“习文识字期间，偷偷溜到外边玩耍，纯属藐视师长；无端生事，出手打人，绝对违反庄规，罪加一等。金铭，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好，别怪我不留情面，我现在就去找爹评理！”
话毕，迈步而去。
问若雪大放厥词，虚张声势，金铭心中大惊，立即道：“三小姐，你别去，我道歉。”
金铭毫不迟疑，快速走近莫然，低声道：“莫然！对不起！”
莫然微微含笑，没有出声。
此时，问若霜的脸蛋青紫相伴，想必早已怒火中烧，纵然神情静如止水，也无法掩藏恚怒的眼神，那思索的模样，又在想些什么？
庄中两小姐第一次争斗，最终以问若雪获胜宣告结束。看见失败者仓惶而逃的身影，问若雪呵呵大笑。
莫然一声不吭，带有红印的脸蛋没有任何表情，左手揣于怀中，正拾取地上弄脏的衣服。
问若雪走近，握住莫然左手，关切道：“你的手怎么了？”
莫然沉默不语。
问若雪继续问道：“金铭打的？”
莫然抽回被握住的左手，生气道：“我不是你的莫然！”
问若雪滴溜溜转动着双眼，嘴角轻掠，扬起微笑：“你是！你就是！”
莫然脸伴怒气，猛然转身，将她甩在身后，继续拾取地上的衣服。
问若雪微皱秀眉：“你生气了？”
莫然没有作声，问若雪迅速靠近，抓紧他手中的衣服，仔细端量伴随怒气的红脸蛋，柔声道：“你不愿意做我的莫然吗？那好！我做你的雪儿！”
莫然“扑哧”一声笑出口来，戢怒转喜，傻乎乎望着问若雪。小女孩儿笑容飘荡，滔滔不绝，帮忙拾取地上的衣服。
莫然躺在竹床上，微微抬起左手，一天一夜过去，手腕不再红肿，仍然隐隐作痛。窗外响起啁啾鸟鸣，侧耳聆听，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三小姐就像房外的小鸟，整日闹哄哄的，好像以前我也是这样，但……我已经没有亲人，从今往后，林大哥、三小姐、老爷就是我的亲人，不能再让亲人离开我，怎样才能做到……
剑！
可是……
那夜已经过去，我是小男孩汉，不应该惧怕任何困难。
习剑！
我要习剑！
我要保护林大哥、三小姐、老爷！
我要弄清楚陈家村的人为何而死！
莫然咬牙切齿，翻身下床，闻着悦耳鸟鸣悄悄进入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