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响雷震落初夏大雨,烟雾弥漫,天地间茫茫一片。一场突然降落的晨雨惊醒了广袤大地,同样惊醒了警惕的押镖人。问长云独立屋檐下,手捋胡须,仰望苍穹。
大雨急剧降下,落在瓦楞花草,嘀哒作响,往日如歌,优美心境,今日如魔,扰乱神志。本以为经过一夜高度警戒可以离开诡异客栈,绝情的雨滴却摧毁原定计划,人算不如天算,天要留人,无可奈何。
“师傅!”
问长云转头,低声道:“天色尚早,怎不好好歇息?”
万义轻声道:“弟子已无睡意,师傅一路辛劳,应当好好歇息才是。”
问长云淡淡含笑,没有出声。
“师傅,弟子有事相告。”
“说吧!”
“昨晚千筠姑娘告知弟子,这间客栈是黑店,叫我们务必要小心。”
问长云微蹙眉头,询问道:“你相信她的话?”
万义严肃道:“弟子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以弟子观察,这间客栈绝非寻常,纵然不能轻信于她,我们也应当谨慎。”
“不错,其实为师早已发现奇怪之处,只是一路行来,大家颇显疲乏,若不在此歇息一晚,恐怕难以坚持,本以为今日可以上路,但这场大雨……一时之间不会停下,罢了,一切见机行事。”
晴朗之日,此刻已然青空万里,莺歌燕舞,群鸟飞游,然而今日,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视线无法透出十丈以外。
万义看了看天空,讷讷道:“师傅,昨晚……昨晚弟子和千筠姑娘不曾有过苟且之事。”
“万义,你在为师心中是位出色的弟子,至于男女之事,为师不便多说,自己掌握分寸即可。”
万义点了点头:“弟子有一事不明,请师傅释疑。”
“何事?”
“师傅怎会同意我们与千筠姑娘喝酒?是想借机探她底细吗?”
问长云低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是聪慧之人,应当了解为师用意。看来今日无法上路,天色尚早,回房歇息吧!”
万义作揖告别,沿着屋檐走廊离去。
问长云喃喃道:“想必两人并非好色之徒,不过……”
至于前夜喝酒一事,问长云没有将真实想法告知万义。在问长云想来,不仅可以借喝酒稍稍探查娇媚女子,而且还能够考验两弟子。问长云疾恶如仇,对于贪财好色之辈更是恨之入骨。人心难测,为选择问剑继承人怎不暗下一番苦功,这也正是带两弟子出庄的缘故。虽有一己之私,但不失为优良品行。
叹息响过,问长云转身看着二楼厢房透出的微弱灯光。
习习晨风吹送,雾气逐渐消散,天空明亮许多,大雨仍在降落,草木轻摇,缱绻花瓣随风雨悠悠飘零,淡香萦绕,满目残景。
客栈,主要是为行人提供方便,摒弃风露侵身,求得温暖。规模较大的客栈忌讳颇多,并不是东西南北的厢房皆可入住。一群押镖人毫不避讳,拿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胡掌柜经过三番五次商谈,总算将憨中有精之人震慑,硬生生要了几间不宜厢房。如此蛮横无理,正是为切保一镖安全。
风雨淅沥,绵延不停,一群押镖人无法赶路,唯有在客栈中等待不时之雨尽快停下。
临近正午,众人来到大堂,待腹中舒适,坐在一角落拉起家常。前夜饮酒没有让莫然不省人事,酒后多有不适,年轻力壮的少年歇息一晚,同样精神抖擞,现在便也随在人群中谈笑自若。大堂相当安静,除有几个远途商人以外,还有坐立东墙沉默不语的胡掌柜,偌大一间客栈显得冷冷清清。已是午后,尚未见到婉娥和千筠的身影,或是贪图凉爽舒适的气息,尚在房中酣睡。没有婉娥的热情,没有千筠的娇笑,不禁让人想起幽深的断鸣谷。
几声咳嗽响起,从店门走近一黑衣人,年龄约莫五十左右,身高适当,体形消瘦,面容白净如霜,眉目带有疲惫。肩上扛有一物,黑布相裹,形状像是一根长棒。黑衣人瞻前顾后,随即走向这群押镖人。
“请问,这位是江震远江镖主么?”黑衣人全身湿润,抱拳相问。
江震远平静道:“在下正是江震远,不知这位朋友有何贵干?”
“江镖主,我们曾有一面之缘,看来……贵人多忘事,料定已经不记得程某了吧!”
江震远略想片刻,拱手相言:“江某糊涂,记不起在何地与朋友……请问朋友尊姓大名?”
黑衣人轻咳两声,微笑道:“当年在京都,我与江镖主等人同桌共饮,原本诚心向江镖主请教剑法,但江镖主因要事匆匆离去,让我遗憾许久。哦!在下程鼎,江湖朋友雅称程一枪。”
众人脸间掠过惊讶,详细端量程鼎。
“你……你是中土第一枪。”
程鼎谦虚道:“承蒙江镖主谬赞,程某愧不敢当。”
江震远起身,微微行礼,含笑道:“江某眼拙,没有认出程大侠,还请多多包涵。”
“江镖主严重了!江镖主事务繁忙,阅人无数,几年前匆匆相识又怎不忘记。这位……这位莫非是神剑长云。”程鼎睁大眼睛。
“程大侠好眼力,正是鄙人。”
程鼎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今日能够在此相遇诸多大侠,程某三生有幸。早闻问庄主剑法精深,本想登门拜访,又怕技不如人,成为如鱼剑下一缕游魂。择日不如撞日,还请问庄主赐教一二,即便神剑要痛饮鲜血,程某也甘愿付之。”
问长云急忙道:“程大侠,我们有事在身,多有不便,待日后切磋。”
“今日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缘相见,问庄主不让程某见识神剑之威,我定会遗憾终身。”
“程大侠,问某不能……”
“问庄主再三推辞,莫非瞧不起程某。”程鼎打断问长云谈话。
问长云严肃道:“问某绝无此意,只是刀剑无眼,伤了旁人,大为不妥,况且此地不宜施展拳脚,咱们还是择日而战。”
“生死相拼,可能伤了旁人,点到为止,并无大碍。”
话毕,程鼎放下肩头长物,扯下缠裹的黑布,亮出一支红缨枪。该枪由钢所制,通体银亮,重约三十斤,长约六尺,枪尖呈棱形,一派锋利,下端系有一团红缨,入目似火。睁眼细瞧,此枪美丽至极,银中生亮,亮中散辉。
就论这支红缨枪,绝对具有利器神威,看来程鼎枪法不是常人所及,更不知有多少人物倒在枪尖之下,难怪有中土第一枪的美名。面对这般情形,问长云谨慎了许多。
程鼎退到两丈开外,亮声道:“问庄主,请赐教。”
“程大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