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永远那么美丽,绺绺白云镶嵌金边,似船、似鱼、似花,缓缓浮动天际,可惜美好的暮景即将湮灭于夜帘,正如多年前那个黑夜带走了花朵般笑靥。
莫然坐在河畔石上,静静注视浩瀚天空,心似狂潮。
回首往事,儿时的玩伴不知去向,萦绕耳中的笑声好似青河卷浪轻敲岸边,激起片片动听的歌谣。目睹现状,情路坎坷,仇路漫长,叫人无法看清前方的状况。展望将来,申冤的重担落在肩头,迷雾中的少年到底该怎么办。
时光悄逝,上一刻,仰望飞霞飘荡,下一刻,遗忘河中孤影。许多年前,是谁看见傍晚的暮色?许多年后,是谁模糊含泪的双眼?千百年后,谁记得悲凉身影?谁又记得谁?
目前,却必须记住血浓于水的亲情。
红霞金光映满堂,千年寒躯冷如霜,几度忧伤几度愁,河风一曲思断肠。
“大哥哥!”一小男孩儿爬上齐腰高的石块,挨着莫然坐下。
“鹏鹏怎么不去找小伙伴玩耍?”
小男孩儿略皱双眉:“他们都不和我玩耍,时常欺负我。”
莫然看着胖乎乎的脸蛋,低声道:“大家都是肖家人,那些兄弟姐妹也会欺负你?”
小男孩儿惆惆道:“是啊!他们嫌我不够聪明,取笑我是肖家败类,总是把错事推给我。听说大哥哥很厉害,你能教教鹏鹏吗?”
“教你什么?”
“教我使剑,我学会了也要做大侠,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
莫然紧紧盯着小男孩儿,缓慢挪动身子靠近些许,故意转移话题。
习剑岂是易事,曾经,莫然有相同理想,而今总算实现,但其中的艰辛不是通常小孩儿所能克服。人生一世,必会经历诸多困难,然而有些困难却无法比拟。小男孩儿的话语间接透出士可杀不可辱的气势,同时证明人善被人欺。大概存在某方面错误,却是千古不变的实事。
莫然和小男孩儿继续闲谈,无意间,心中升起一丝爱意。小男孩儿不仅机敏,而且言语之中微露豪情壮志,与他玩伴所言泾渭分明,稍有不足,则是将荣辱看得过于重要,忽略了忍辱负重的道理。当然,小小孩儿断然不知大道理,有此想法已是难能可贵。从小男孩儿身上,莫然或多或少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十年前,不正是和他一般,携带一颗势在必行的心灵走上习剑之路。经过一番对话,莫然铁定决心,务必将十年前焚村谜案查探清楚,以告慰三百四十九人亡魂。
翌日清晨,莫然随齐大叔来到后山。一块石碑,黯淡无奇,上面刻有七个大字:陈家村村民之墓。齐大叔缓步上前,拿出香烛点燃,叩拜在地,莫然见状,赶紧屈膝伏下。
三拜过罢,齐大叔抬头,面无表情,愀然道:“乡亲们,小然回来看你们了,上苍有眼,终是不愿斩尽杀绝,对我们的不幸更怀半分眷顾。如今小然习得一身超凡剑法,这下好了,当年大仇指日可待。”
没有坟茔,只有一块石碑,代表三百多条人命的石碑,格格不入的场景未免给人奇怪的感觉。莫然百感交集,想到一幕幕恐怖的画面,加上齐大叔所言,促使愤怒的火种熊熊燃烧。莫然跪行至前,轻轻抚摸石碑,好似在抚摸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见到莫然悲痛的表情,齐大叔右手放在他肩头,安慰道:“事已定局,不用太悲伤。”
“乡亲们太冤了!”
“准确说来是陈家村太冤了,不仅一夜间死去三百多人,而且连村名也被更改。小然,如今你习得一身好剑法,定要为大家报仇,叫恶人不得好死。”
“铮!”
长剑出鞘,莫然手指抹过剑锋,鲜血渗出,滴滴落在坟前。
“十年来,莫然无不为当年劫难悲伤气愤,为此,十年握一剑,努力修习,正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查出元凶。莫然承诺,绝对要用恶人鲜血祭奠乡亲们含冤的灵魂,苍天为证,大地作视,有违此言,就让体中鲜血永流不止。”
齐大叔满面欣慰,出手搀扶:“小然快快请起,相信有此一言,大家在九泉之下可稍稍安息。”
“齐大叔珍重,我这就告辞。”
齐大叔略蹙眉头,询问道:“你现在就要走?”
“不为大家报仇雪恨,我心中难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然不必急于一时,何况报仇之事甚难,务必处处小心,三思而后行。不如在村中多待些时日,让齐大叔叫韩大婶给你介绍一位姑娘。”
莫然微愣,喃喃道:“姑娘!”
齐大叔关切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然已经十八岁,成婚一事刻不容缓。”
莫然苦笑道:“齐大叔好意心领了,当务之急该以报仇为重,若是早早成婚,何颜面对土中亡灵,我有三长两短,不是亏负姑娘一生。”
齐大叔点头道:“还是小然考虑周全,待事成之日,再谈此事。目前有何打算,可以说给齐大叔听听么?”
“我与姐姐十年未见,先去晓州城找姐姐,然后再查探当年之事。齐大叔,姐姐向你说过她居身晓州城何处吗?”
“晓晓两次回到村中,身旁皆有一壮汉相伴,据你姐姐称,壮汉是一路护她而来之人。晓晓还叫齐大叔莫要担心,她说自己身在富贵人家,一切安好,具体在晓州城何处却并未告知,只说是最繁华的地段。”
吊在莫然心间的石块坠下,先前还担心姐姐生活不济,现在想来是多虑了。莫然开口道别,在齐大叔再三挽留声中依旧坚持要走,齐大叔叮嘱半晌,依依不舍抹泪挥手。
莫然快步往十里开外的孟泞县行去,城中方可购买马匹,见姐心切,少年再也不愿经受那份思念之苦,若非如此,徒步到达晓州城恐怕已是黄叶凋零。
“大哥哥……”
莫然停下脚步,掉头看去。鹏鹏正快速跑来,身后紧跟几个小伙伴。
待小男孩儿跑近,莫然问道:“鹏鹏到此做什么?”
小男孩儿气喘吁吁,拉住莫然手臂,轻声道:“大哥哥走了也不告诉鹏鹏!”
莫然弯腰望着小男孩儿,微笑道:“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来不及和你告别,鹏鹏不会责怪我吧!”
“当然不会,大哥哥知道吗?自从昨晚以后,他们不再欺负我了。”
“这就好,兄弟姐妹应当相亲相爱。”
“嗯!大哥哥,这个给你。”
鹏鹏拿出一窜用红线穿绕的贝壳,戴在莫然手腕,河畔农家的小孩儿没有珍贵之物,这就是他们眼中最美丽的装饰品。
谁还记得?在早已褪色的岁月里,有个女孩儿也将漂亮的贝壳戴在这只手腕,然而大火却烧毁了亲情的美丽。
见心中的大侠神色难堪,小男孩儿以为莫然不喜欢相赠之物,赶紧道:“这是我昨夜在油灯下做的,模样不大好看,希望大哥哥喜欢。”
莫然轻抚胖乎乎脸蛋,哽咽道:“谢……谢鹏鹏,大哥哥非常喜欢。”
话毕,起身离开。
“大哥哥何时回来?”
莫然没有回头,抬手挥了挥,直径向前。
几个小孩儿靠近,听到有人开口:“鹏鹏同师傅说了吗?他会不会收我们为徒?”
“不是告诫过你们吗?我师傅还年轻,不喜欢别人这样叫,记住,以后要叫大哥哥。至于会不会收你们为徒,现在不知道,所以要好好表现,等大哥哥回来时,我会求他收下你们。我是大哥哥第一个徒弟,也就是大师兄,无论大师兄说什么,必须照做。”
鹏鹏昨晚缠着莫然教他习剑,莫然几度逃避,终是无法摆脱心意已决的小男孩儿,万般无奈,只好略施几招,正巧被其余几个小孩儿瞧见。聪明的小男孩儿趁此机会虚张声势,与小伙伴说大哥哥在教他剑法。虽是简单几招,但一方剑气足以让众小孩儿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