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春雷般巨响徘徊耳际,久久不曾消散,平静的内心伴随巨响怦怦乱跳。
两壮汉打开一扇厚重铁门,其内没有一丝光线,无法见到任何物品。点燃一盏风灯,几人迈步走进,微弱灯光照耀,依稀瞧得亮光闪烁,除此以外,就是一种漫无边际的感觉,犹如置身空旷深谷,触不到一缕一绺。
两侧响起声音,墙体中间的活动石门被推开,强烈光线投进,屋内越发亮了,壁上油灯逐一点燃。这一刻,四人好似见了大罗神仙,圆睁双目,满脸惊讶。
偌大一间储剑室,长宽均在五丈左右,中央堆放黑色细沙,高低不齐,宛如群山起伏大地,峰峦层叠,山脉蜿蜒。黑沙上面闪着点点光辉,就像随手撒下的珍珠零乱铺在群山。在这乱山上面,插有密密麻麻的银亮之剑,恐怕有千柄之多,虽大部分外观接近,但有少许异常特别。纤薄如纱,粗厚如指;长如坚矛,短如匕首。室外的阳光洒落剑身,炫起阵阵银芒,流光荡漾,照得群山瑰丽灿烂。夺目之处,则是两座山峰,上端各插一柄长剑。睁眼细瞧,大有不同,无论是色泽还是流线,均是不可方物。
储剑室中,四个墙角放有半人高的花盆,表面光洁,由玉制作而成,微微散着绿色淡光。盆中种有针般粗细的小草,一株灵芝高高挺起,手掌般大小的绿叶挂着几滴水珠,晶莹剔透。
适才以为储剑室中珠光宝气,柄柄长剑沉睡鞘中,依次放在支架上端。谁曾想到,却是仙草相伴,剑立群山,此布局确实别具一格。
四人踏进室内三四步,脚底已踩在细沙上,却全然不知,爱剑之人看见这等壮景,心神早被群剑所迷,怎还顾及脚下事物。四人瞠目结舌,罕见的表情流露出惊讶、羡慕、钦佩。公玉明蒲笑了笑,走向一旁。
许久,许久,储剑室中悄无声息。
灵芝叶上一滴水珠悄悄滑落,掉在花盆边沿。
“嘀嗒!”
极度微弱的声音,大概只有心灵方可听见,然而还是惊扰了魂不附体之人。
问长云深深呼吸,感叹道:“当真不可思议,今日……问某大开眼界。”
公玉明蒲矗立石门中间,阳光下的背影投在群山,好似一尊巨雕屹立大地,威严雄伟,神奇诡秘。
“公玉家族世代经商,老夫所见奇珍异宝甚多,但对那些表面光艳之物毫无兴趣,偏偏对剑情有独钟,爱不释手,若是机缘巧合,便收些剑放至于此。兴许老夫所藏之剑在几位眼中不值一提,还请莫要见怪。”
“公玉先生不失为剑中娇者,亏问某持剑几十载,和公玉先生相比却是凡鸟与朱雀、山鳖与玄武。”
公玉明蒲微笑道:“如鱼长剑,重四斤余一,长三尺有二,剑身细薄雪亮,布有少许鱼鳞花纹,犹如大江中扁长游鱼。此剑可谓利器,却难称神兵。若是握在他人之手,难以发挥其中威力,神剑配神人,问大侠站在剑峰之颠,这般说法令老夫汗颜。”
问长云抱拳回礼,公玉明蒲继续道:“对于如鱼长剑,老夫只是所闻,并未相见,不知问大侠能否借过一睹,让老夫开开眼界。”
问长云上前数步,将手中长剑递给公玉明蒲。
“铮!”
公玉明蒲拔剑出鞘,对着阳光详细观摩。
“此剑不俗,堪称尤物,但……”公玉明蒲瞟了问长云一眼,没有说出剩下的话。
问长云询问道:“公玉先生直言不讳,问某洗耳恭听。”
“老夫所言,问大侠能相信么?”
“若非亲眼目睹公玉先生的储剑室,问某必会充耳不闻,据室中所储之剑,料想公玉先生定是悟剑高人,能够得尊一言,则如纶音淘耳。”
公玉明蒲摇了摇头:“老夫对剑略知一二,万万谈不上‘悟’,问大侠不嫌弃,老夫就谈谈个人愚见。”
“请!”
“如鱼长剑虽是尤物,在剑这领域更是稀少,但不是神兵,而且无魂。问庄主剑法精深,又是爱剑之人,必定知道剑中一魂之说。”
问长云点头道:“天地万物,皆有生命,魂为命之本,一柄剑,看如死物,实则有魂,所谓人剑合一,就是人魂与剑魂相融。”
“众人以为每柄剑皆有剑魂,其实老夫所知并非如此,实不相瞒,问大侠这柄如鱼长剑……没有剑魂。”
“这……”问长云舌挢不下。
公玉明蒲递了个眼色,一壮汉走近,伸出手来。公玉明蒲拿起如鱼长剑轻轻抹过他手指,指头即时冒出鲜血,壮汉将血液滴到横空剑身。
公玉明蒲移剑至问长云眼前,低声道:“问大侠请看,方才剑身有七滴鲜血,老夫手脚不稳,移至问大侠眼前时掉下三滴,剩下四滴仍旧不曾变化。”
几人靠近,认真审视剑身的血滴,过了半晌,公玉明蒲握剑右手稍微倾斜,四滴鲜血滑落,剑身留下血痕。
“几位是否听过剑魂噬血一说?”
四人沉默,紧紧盯着公玉明蒲。
“剑有魂,则有命,生命需要延续必会进食,人食为五谷杂粮,剑食为天地灵气和鲜血。判断一柄剑是否有魂,要看它会不会吸吮鲜血,可惜啊!此剑不饮血!”
莫然询问道:“剑不沾血就是有剑魂吗?”
公玉明蒲摇摇手,微笑道:“不沾鲜血的剑万中无一,但绝非不沾鲜血就有剑魂,老夫见过不沾鲜血的剑有两种,一种有剑魂,一种无剑魂。有魂的剑染上鲜血,会慢慢吸吮,过不了多久则干干净净;有一种剑相当奇怪,既不吸吮鲜血,又不沾染鲜血,这种剑同样无魂。”
莫然继续问道:“公玉前辈,这些黑色细沙是什么?有何作用?”
“这些是玄铁细沙,经过数次压磨而成,剑插其中可永保无锈。”
“这些灵芝怎会放在储剑室内,没有阳光露水难道不枯萎吗?”
公玉明蒲笑道:“剑食为天地灵气和鲜血,灵芝与它们朝夕相处,自然提供灵气吸吮。老夫这四盆千年灵芝每日均会拿至外面吸露收阳,待吸收到精华又将它拿进室内,不然叶上怎会有露珠。墙体两侧的石门,主要也是为了风雨雾露能够透进储剑室,让剑和灵芝能收灵气。”
无论是剑魂噬血还是玄铁细沙,问长云和江震远闻所未闻,寻其根由好像有些道理,但又好像不大对劲,揣度一番,无法找出弊端,只有半信半疑。
见到几人神思恍惚,公玉明蒲走向旁边,拿起一块净布擦掉如鱼长剑沾染的血痕,双手呈给问长云。长剑着手,问长云扫视一眼,入归鞘中。
公玉明蒲低声道:“能否请问大侠微展身手,将峰顶上端那柄长剑取来。”
问长云伸手轻引,插入黑沙的一柄长剑飞出,顺势握于掌中。
问长云双手奉上,轻声道:“公玉先生!”
“问大侠不想看看老夫这柄剑?”
“求之不得!”
问长云毫不迟疑,登时拔剑出鞘。此剑重有四斤,长有三尺,剑身纤细明亮,布有树叶花纹,剑柄是碧玉所制,手握其上有一丝清凉感觉,剑首镶嵌一颗翡翠白珠,光艳生辉。
公玉明蒲朗声道:“此剑是早些年一位故友赠予老夫,据说来自外邦,并非中土人氏所铸。此剑名为桑叶,以剑身叶片花纹得名,其名普通,剑威却非比寻常。请几位仔细一看。”
壮汉走近,伸手在剑锋一抹,滴滴鲜血流出,掉落剑身。几人瞪大眼睛,紧盯其上,生怕错过罕见一幕。问长云持剑横空,不颤不抖。渐渐的,豆大的血滴越来越小,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如公玉明蒲所言,血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桑叶剑吸吮。
倘若先前有所怀疑,现在算是无话可说,四人张口结舌,大是难以相信亲眼所见。
公玉明蒲微笑道:“问大侠,老夫并未无中生有,捏造事实吧?”
“公玉先生对剑道领悟高深,问某心悦诚服。”
公玉明蒲哈哈大笑,接过问长云递出的桑叶剑,亮声道:“几位还有兴趣瞧一瞧那柄秋月剑么?”
身为持剑之人,对好剑的爱慕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主人不吝,赠宝剑相看,自然不会拒绝。
手摆袖拂,长剑飞来,四人聚精会神端详秋月剑。
秋月剑,重三斤余九,长三尺余三,剑身薄似蝉翼,布有圈圈圆形暗纹,如秋月高悬,月华流泻,美丽无双,剑柄颇长,玉瓷所制,光润明亮,剑首孔中系有一束红色丝绒剑穗,稍一挥动,左腾右舞,此乃‘文剑’。
剑之一物,甚有讲究。‘文剑’系剑穗,常佩于骚客腰身,作装饰;‘武剑’无剑穗,作利器用于武拼。
走出储剑室,四人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各自思量一物一言。
公玉明蒲盛情邀请几人在府中游览,几人乐于观赏至景,也就没有推辞,兴致勃勃谈论剑与道、剑与艺,穿梭花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