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难忘的日子，她坐在床边，静静守候，等待少年睁眼。而今，再次与痛苦的过去重叠，依然只为你醒来，就算等到花开花谢，永不放弃。
“哎……”
哀叹响起，佝偻老者转身走去。玲儿收回投在床头的目光，紧盯那碗药水。假如前段日子她活在神情恍惚之中，近来几日，则到达失魂落魄的地步。就连爷爷站于身后都未曾察觉丝毫。看见孙女怅然若失，佝偻老者不便打扰，却又难以控制内心的情感，终是放下药水，随叹惜而去。
玲儿端起那碗药水，坐在少年身边，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喂入他口中。
倘若哺育是世间最伟大的爱，不求回报的照顾就是无畏的爱。希望这种爱能够感化崖壁那棵古树，能够感化上苍。
她一如既往照顾着少年，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弟弟，无怨无悔。累了，趴在床沿，困了，仍旧趴在床沿。无论白昼还是黑夜，始终不愿离去，除非他能再次紧握自己的手。
白驹过隙，悄悄带走了笑靥和美丽，留下凝视和憔悴。
谁看见她的哭泣？
谁感觉她的温情？
几度光阴已然逝，菩提树下独自忧，回首往昔泪痕处，但见红颜愁满头。
晨光熹微，亮鸣惊林，菩提崖，千鸟齐飞，闹得人心不安。玲儿梦中醒来，探头窗外，仰望飞游天际与林间的鸟群。
它们好生自在，无忧无虑。
这一刻，少女忘却了鸟为食亡的名言，暗自羡慕。良久，矗立窗前，岿然不动。
红日斜斜挂在树梢，嘹亮鸣声逐渐消失，少女淡淡一笑，转头走近床边。
“啊……你……”
玲儿面伴惊奇，两片略显乌黑的嘴唇久久未曾合拢。不知何时，昏迷不醒的人儿已经睁开双眼，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弟饿了吗？姐姐给你拿吃的？”
“不！”
莫然果断回答，示意自己要起床，玲儿快速靠近，轻轻扶起他。或是高兴，或是其它什么缘故，玲儿眼眶突热，脸间挂上一滴亮晶晶的泪珠。
莫然深吸一口气，拉着玲儿坐下，轻抚那张苍白的脸庞。多么温暖，多么惬意，玲儿心中陡生奇妙之感，依稀觉得熟悉的少年发生了难以捉摸的变化。
“小弟，你……”
莫然拭去那滴泪珠，轻声道：“姐姐想说什么？”
玲儿缓了一口气，低声道：“幸好……幸好你还记得姐姐！”
莫然坚定道：“我会永远记住姐姐，还会永远记住玲儿。”
玲儿“哦”了一声，顿感有些不对劲，急忙道：“你叫我什么？”
“若是可以选择，我情愿叫你玲儿，一直叫你玲儿，一直抱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你……”
玲儿慌忙起身，但一双臂膀牢牢环在腰身，叫她动弹不得。须臾间，苍白的脸颊迎来一朵娇艳红花，内心怦怦狂跳，慌乱之际，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你……你放开我！”
莫然没有应声，猛然抱紧玲儿，脸庞贴在她耳侧，低声道：“玲儿！你瘦了！”
“你……你想起往事了？”
“对，我想起了，我想你为我流下的眼泪，我想你像姐姐般爱护我。玲儿，让你受苦了。”
“哇……”
她哭了，像小孩儿一般嚎啕大哭，这些年，她有太多委屈，何人知晓？她心中积攒太多苦楚，此刻，要用眼泪的方式全部发泄，何人能够分担？
莫然狠狠抱着她，任凭滴滴泪水湿润衣襟。
经过这些日子，莫然深深体会到玲儿的情意，她对自己不仅有姐姐的疼爱，而且还有问若雪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切。毋庸置疑，莫然应该感谢这次失足跌水，正是脑子与岩石相撞，冲开了尘封的记忆。虽点点滴滴犹为模糊，但和玲儿相处的时刻甚是清晰，真诚的爱终究是世间最神奇的力量。
莫然捧起玲儿的脸庞，拭去叫人怜惜的泪珠，温和道：“玲儿，别哭了。”
“我……”
莫然看了看那双布有血丝的眼睛，正色道：“那件事已经过去，玲儿无须担心，从今往后，只要我在此一日，定会尽最大力量护你安全。”
“小哥……”
“其实应该感谢玲儿，若不是有你照顾，想必我已不在人世。”
玲儿赶紧道：“切莫这般说，当日若非小哥舍命相救，恐怕玲儿已被恶人羞辱。小哥的大恩，即便玲儿作牛作马也难以偿还。”
“尔虞我诈，恩怨情仇，世间存有几许苦，为何世人终是难以逃脱，冥冥之中已知晓，偏偏执迷不悟，看来莫然遭遇此劫早已注定。玲儿不用自责，更不用谢我，当日之事，实则上苍安排。”
玲儿疑惑，难解其意，痴痴紧盯，过得半晌，询问道：“小哥叫莫然？”
莫然含笑点头：“对！”
无意间，玲儿碰到莫然胸口，不禁令他心头一颤，急忙道：“玲儿可曾见到我一本古卷？”
“我不知道，一直都是爷爷为你换衣服。”
言至于此，玲儿满面通红，大概想起害羞的往事。莫然并未注意，登时挪开玲儿，迅速跑去。
木屋外，空地上，佝偻老者正在劈柴，莫然靠近，抱拳道：“这些日子有劳前辈照顾，请问前辈是否看见我随身携带那本古卷？”
佝偻老者没有回头，举起铁斧重重劈下。
“啪！”
圆柱形的木柴一分为二，这一幕，是否似曾相识？是否记忆犹新？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你是问那本破旧残书？”
“对！前辈可曾见到？”
“气温暖和，山鼠猖獗，前几日，桌脚被那些讨厌鬼咬去些许，老朽用它塞桌脚了。”
“塞桌脚！”
亮声响起，莫然已转身跑出几步。
进入木屋，焦急的眼神投向了饭桌，切实如佝偻老者所言，那本古卷放在桌脚之下。莫然深感痛惜，立时拿起，详细查看颇久才吐出憋于胸间一口闷气。
玲儿从偏房走出，偷偷瞟了莫然一眼，白齿咬唇，羞答答钻进自己闺房。
端的叫人气愤，偌大一个问剑山庄，名震中土，光芒掩盖了无数帮派，其庄内私藏剑谱何等珍贵，所有弟子均是难睹一眼，而今落得如此下场，不仅被莫然误认为断编残简，并且还被山野村夫放于桌脚之下。
只是，莫然并不知晓古卷珍贵，他所担心之事，则是古卷有损，日后难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