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四月初夏，事实上天气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热，尤其是在山中，入夜之后便是丝丝的凉意沁人。
夏歌薰是被冷醒的，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有摇曳的烛火，昏黄的暖色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温暖。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从脸上扫过，激得她一阵战栗，也彻底的清醒了。
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然而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竟然使得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迫使她重重的跌回去，皱眉，看来刚才摔得果然不轻。
“公主殿下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城头刎颈的潇洒到哪里去了呢？”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里满是戏谑的意味。循着声音，一张脸映入眼帘，尽管是颠倒的，但那逼人的英气丝毫不减。眼眸因为微眯着而显得更加狭长，正不加掩饰的打量着自己。
被这道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亦是出于本能，她的声音里充斥着戒备：“你是？”
“救了你的人。”男人唇角上扬，笑意荡漾开来，却难以让人产生信任的感觉，因为这笑过于邪肆，绝不像是什么好人。环顾四周，歌薰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不时传来水滴下落的声音。
“你好像很怕的样子？”看出了她的担忧，男人俯下身来，两人只见只有咫尺之隔，她嗅到了淡淡的熏香，略带苦涩的甘味。“怎么说，我也是你本来的夫君呢。”说罢不待她开口，男人便吻上了还未完全恢复血色的朱唇，将所有惊骇与波澜堵在了喉间。
夏歌薰挣扎，被禁锢的手腕却无力挣开，虚弱的身体在抗议，她猛地咳嗽起来，但男人并没有因此就放过她。近似于掠夺性的吻，连呼吸也一并夺去，窒息让人头晕目眩。即使唇舌被抗拒的她咬破、腥甜在两人口中蔓延，他仍然没有松开，直到不远处有人恭敬的唤了声“陛下。”
“若不是你身上有伤，朕现在就要了你。”说完舐去嘴角溢出的血，他邪魅一笑，起身走了过去。
挣扎着坐起来，她冷汗涔涔，通明的火光将苍白的脸映照，几近透明，歌薰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丈之外的那个男人自称朕，又说是自己的夫君……那么，唯一的可能在脑海里浮现——宁国的国军赫连辰！她和他原本是有婚约的，如若不是莫嶈起兵作乱，恐怕自己已经在和亲的路上了！
自己既是被他所救，就应该离王城不远，莫非趁着莫嶈与项国勾结攻打东陆的时候，他趁着混乱北上，已经到了王城近郊！是想要乘火打劫吗？混账！
握紧的拳头垂在石壁上，坚硬的岩石纹丝不动，她却已经是弯下腰去，锁骨处火灼一般的痛，是自刎时的伤口，虽然偏了几分未伤及要害，却也够她受的。此刻胸中气血翻涌，是坠地时受的内伤，强忍着却始终压不下去，一口浓稠的鲜血溅落在地毯上，眼前只剩下昏黑一片……
……
前前后后，歌薰躺了六七天才再度转醒，离东陆的王城被攻破，已经五天了。
“听说莫嶈进城后就血洗皇宫，那些门阀贵胄们，几乎无一逃脱。”
“那东陆国的公主也真是凄凉，家人都死了，他们还不放过她。听说叛军找不到她的尸体，现在正在重金悬赏呢！”这是她醒来时听到的从山洞外面飘进来的对话。
又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人径直走了进来。她睁眼，来的果然是赫连辰。
“陛下真是让我好等。”一边说这话夏歌薰一边已经坐下来了。
赫连辰愣了一下，神色旋即回复如常：“歌薰莫非是想朕了？”还是那种戏谑而又轻浮的语气，他解下披风顺手搭在一边，走到近前，却是毫无征兆的卡住了她的脖子，将整个人提了起来，语气变得森冷，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谁？”
“陛下既然叫……咳咳，叫我的名字，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咳咳、咳咳咳咳……”扼住脖子的手掌压到了锁骨处的伤口，除了窒息感外，痛意也从颈间向着四处蔓延。
“你不应该是。东陆王室昏聩，人人贪图享乐，夏家不应该有你这样的人，能有以死殉国的骨气。”他说，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前几日她虚弱，如今脸色看起来很好，还能自己坐起来，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因而也就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陛下莫要、以偏概全，咳。”
“你会武功。不然像雨一样的箭矢你怎么躲得过？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怎么不死？”一边说，赫连辰一边凑近了些，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并且，你还很聪明，刻意的偏了几分，并不是真的自刎。朕说的，对还是不对？”
正得意，决料不到被他制住的人会陡然发难，夏歌薰长而尖利的指甲猛的划在他腕上，顿时血流如注。既然已经被他拆穿了，也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倒不如早些脱身了好。
赫连辰吃痛，扼住她脖子的手本能的就松开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空隙也就足够了。她一个闪身，从他腰际抽了佩剑，随着出鞘时的呜鸣，长剑直指赫连辰心口。
“你到底是谁？”他问。
“被你救了的人。”夏歌薰笑，以牙还牙。
“你果然不是公主。”赫连辰恨恨的说，再也找不到当初轻浮与戏谑的调调，脸上的阴郁宛如破城那日笼罩的乌云。
“我当然是，只不过有些与众不同罢了。废话少说，转身、走出去。”
看着赫连辰被人押着走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僵在当场不敢轻举妄动。吹毛可断的利剑，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
“牵两匹马来！”
没有人敢违抗，很快，两匹骏马被牵到了夏歌薰面前。迫使赫连辰上马之后，她紧接着上了另一匹，将两根缰绳都握在手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带”着赫连辰扬长而去，并且还冷冷的抛了一句：“若是追上来，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
两骑在山间驰骋，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歌薰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些，但速度却没有缓下来，纵马在山道上狂奔。
行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松开赫连辰所乘的那匹马的缰绳，在他意识到之前，夏歌薰手里的长剑早已离开了他的脖子，转而斜斜的刺入骏马的咽喉。
奔驰着的马忽然失去了平衡，带着背上的人向着一旁倒去，当赫连辰高高的跃起、在空中旋身落地稳住身形后，与前面的一人一骑已经拉开了距离。失去了坐骑，他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好意思，麻烦陛下您自己走路回去吧！”她的声音回荡在山道上，带着讥诮与促狭渐渐远去，绯红的背影越来越小。
“夏歌薰，你迟早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