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三缄其口,阎罗女也没有逼迫的意思,便这样干耗着。
五日后已是年初三,苏苏再耗不住,坐立难安,段深飞表情虽然闲适,可是脸色愈不好起来,她更加心焦,几次问他感觉如何,他只是笑笑,说没事,不要她担心。
“这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瞧你脸色愈不好了,不如去找神医!”
“找神医也没有用处,这药对我已起不了作用了。”
“那却要如何是好?”
他躺在床上望她,双臂交垒放在头下做枕头,脸白如纸,就连唇也是苍白的:“我生死早看开了,若然现在死了,倒也没有什么,只有两件大恨事!”
苏苏恨他说这些不吉利话,他总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他不难受,她倒难受的受不得。
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哪两件事!”
她凑过去,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手抚上她的腹部:“一件是不能和你白头到老,看着孩子长大;另一件么,”他笑起来,却有些恨的意思,黑眼睛像两个空洞,“另一件,便是不能杀了段景飞,让段氏夫妇遗恨终生!”
她抓住他的手,默然不语,他们掌心里温度交叠,却也没有更热,反而一层一层冷下去。
她突然站了起来:“不行,定然要想法子出去!”
这话这几日,她来来回回说了不下百来次,他也不当是真了,管自闭上眼睛假寐。
然这次苏苏却行动起来,不像前几日,只是叨叨一阵便罢休。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看到几个全黑的影子似的人,男女几乎分辨不出,她也不去分辨,只对离她近的一人道:“去叫你们的主子来,我有话要说!”
那人并不答话,可已然飞转身去了,她又回到屋里,坐到床边,紧握住段深飞的手,手上有微弱几不可察的颤抖。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门被扣响,她身子跟着一凛,倒好像门外有妖魔鬼怪。
段深飞忍不住笑意爬上脸颊:“怕什么,她总不至吃了你,更何况又是你叫她来的,现在倒怕了?”
苏苏腾地站起来,颊上有一丝恼怒地红:“谁怕她,我才不怕她,我只是怕她不答应。”
段深飞本想说“我要是她,我也不答应”可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咽了下口水。
苏苏拉开了门,果然门外是阎罗女,锦衣绣袍,妆扮的万分华丽模样,她忍不住嘴发贱,呛了一句:“打扮这样漂亮有什么用呢,人家到底不要娶你!”
阎罗女脸色乍变,却随即恢复平静,一脚跨进屋里:“关了这许多时,不想你还是如此灵牙利齿,我是不是该考虑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去?”
她虽是戏谑的语调,似乎不过是开玩笑的意思,苏苏却不能把这话当玩笑听,也许她真会拔了自己牙齿,想到此,心里不由狠狠一悸。
阎罗女却似没注意她的变化,不请自入,坐到桌边上,段深飞也施施然从内屋走了出来,是个陪客的意思,到桌边伸手要提壶给她倒茶,她却一把按住了壶:“茶倒不想吃,若是有酒的话,可以吃一些!”
于是三人只有默坐,阎罗女坐得不耐,终于说:“苏小姐总不至请我来陪你们坐着吧?”
桌底下段深飞抓着苏苏的手,微微使力,苏苏随之吐出一口气道:“我这许多日子不回家去,我爹他老人家会担心的,你也晓得,我爹多少还有些势力,虽不敢说能与你抗衡,也总不会让你很轻松的应付,这又何苦,不如放我们回去!”
她本以为对方就算不答应,至少也要考虑一下,不想阎罗女考虑也不考虑,直接道:“这你倒多心了,我已有安排。”
“什么安排?”苏苏惊异,阎罗女却是气定神闲的:“我以令表妹名义写了信回去,要求解除你与段景飞的婚约,到时自然放你回去。”
苏苏听得不由张大了嘴:“可是你,你不是讲,要取我而代之,以我的名义嫁给段景飞么?”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你觉得,在这种时候,卓凤仪的尸体下落不明,而你又怀了别人孩子,他还有心思结这亲么?”
“那你又……”
“我本以为他为了你会不顾一切,奈何不是!”她笑隐隐地看着苏苏,似含了几分得意和辛辣的讽刺,看得苏苏浑身发冷,“我以你的命去要胁他与我成亲,他竟然说,杀了你也好!”她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平的男人,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男人罢了。”
苏苏本以为自己不管听到段景飞的任何事情,都不再会动容,可是现在听她说,“杀了你也好”心里莫明痛了一下,极细微,几乎不能察觉,却深深深深地,扎在心里,像是一小段时光,腐烂,气味却不朽。
又是一阵闹人的沉闷,苏苏终于忍不住说:“你果然不打算放我们走?”
阎罗女抬手,曲指,弹身前一只青釉杯子。
“叮”地一声,绵绵回回,像是自人的心里喊出来的。
她道:“要放你们走很容易,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怎么样?”
“现在只好让苏小姐再等两日。”她微微眯起眼睛,“若然你觉得只一个段深飞陪着你太过于寂寞,我可以让段景飞来看看你,新欢旧爱,多么好!”
苏苏不管她的揶揄,她捏紧了拳头,指尖生冷,终于推开椅子,走到她面前,陡然跪了下去:“求你,放我们走!”
阎罗女不为所动,段深飞竟也面无表情,不说话,不笑,亦不动。
苏苏卑微地伏低身子,把脸埋下去,似乎唯有如此,她才能躲开他们的目光,躲开她自己,把心缩到很深很深的角落里,触不到:“段深飞的病已托不得了,我可以不回家,我甚至可以离开京师,只求你放我们走,让我们去寻药。”
阎罗女的声音终于从上面砸下来:“原来苏小姐这般深情,跪也跪了,地上冷,如你身子有碍,还是起来吧。”
苏苏咬着唇,猛地一仰脸,屋里微光柔润,泼得她脸光辉圣洁,有那样一种慈悲之态,如同圣女:“如何你才肯放我们走?”
对方歪着头想了想,终于说:“其实也简单的很——我听你这位新欢说,这世上虽没心心相印这味奇约,却有一种蛊,有此奇效,不如你替我找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肯放你出去,只放你一人,段深飞公子么,却要留在这里陪我一段日子了,直到你找来那奇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