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一声连一声,更有数不尽的欢声笑语,小孩子们童言无忌,叽叽喳喳,这世间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喧嚣,是过年的喜庆了。这喧嚣却只衬出苏苏落寞,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死了,天荒地老,已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她人还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觉,知冷知热,听得见这一声接一声的欢喜。
迎面一个红袄子的小姑娘撞过来,她一侧身子,躲过了,那小姑娘却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嘴一咧,就大哭起来。
苏苏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刺激的声音,心里一紧,忙躲到一旁巷里去了。
她一方面没精力哄那哭闹的小孩子,她一向同小孩子处不来,另一方面,是不想等这孩子的父母过来,看到这般情景,反倒要说是她弄哭了他们家孩子,落的一身不是。
可她唯一的不是,不过是没有扶这小姑娘一把。
她自己却是心慌的,像犯了罪。
小姑娘母亲过来了,拉她起来,拍拍衣上尘土,骂骂咧咧拽她走了。苏苏才算松一口气,可是她要去哪里呢,如何去找奇蛊,真正千头万绪,无从找起。
她一点线索也没有,蛊这个东西,原来一直只存在她的幻想中。
打听也无从打听起。
京师是官家重地,江湖人来的少,有名头有份量的江湖人就算是来了,也是锦衣夜行,不肯稍露行迹,他们身上少则也要背着几十条人命官司,如何敢大张齐鼓。
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可是官府也有官府的律法,人人退一步,也便相安无事。
没人愿意找这麻烦。
她才要从巷子走回街上,不想身子才动,身后突有一只手扣上了她的肩头。
她惯性的一甩肩,却没能把那只手甩下去,恼了,回身瞧是哪个不开眼的,却是看到阿凌笑嘻嘻的脸:“好心的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怎么找见的我?”她吃了一惊,自己才被阎罗女放出来,怎么这个阿凌就无风自动,遇见了她。一次偶遇只能说是巧合,两次再说是巧巧合便有些说不过去。
她不由狐疑地蹙了眉,刺探的目光有些火辣。
阿凌却像是无知无觉,伸手抓了抓耳朵道:“那晚上我看到你被人抓了去,被我无意间瞧见,我便偷偷跟了去,在那关你的地方,一守数日,今儿个终于见到你出来,才算有些放心了,看你这样子,似乎他们并没有为难你。”
“你倒有心了,真要谢谢你。”她说了这一句,半日无话,终于长叹口气,“这么说来,这好些天,你因费心看我,都没能去寻那能操蛊之人?”
阿凌低头,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终于下了决心似地道:“其实我倒是认识一个会操蛊的人,只怕,只怕他不肯出手帮你!”
苏苏听得一喜,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说什么,你竟然认识,是谁?”
阿凌蹙了蹙眉,吸吸鼻子:“这个人,你也见过的,便是我爹。”
苏苏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能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真是果然,哪个老强盗,她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出来会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却又一转念,那老东西认钱不认人,只要他认钱,便什么都好说,便又是兴匆匆地:“你快带我去见你爹,有话好商量,他不就喜欢银子么,只要他帮我办了事,哪怕倾家荡产呢,我也愿意!”
可是阿凌哼叽了半天,终于锁着眉头道:“你拿钱来收买我爹,哪怕让他去死,他也二话不说的,他眼皮子浅得很,绝用不着倾家荡产,可是有一件,我爹有个怪脾气,绝不许别人在他面前提一个“蛊”字,只要你一提,他绝对六亲不认!”
苏苏却顾不得这许多,只怏他:“还是你先带我去见你爹,到时候再商量!”
阿凌终是少年心性,见不得她这样愁眉苦脸,更何况她是答应了给他好处的。一力应承:“好,我这就带你去!”可是走出去不过半条巷子,他又忍不住好奇道:“好心的姐姐,你找操蛊之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苏苏想了想,觉得此事无不可对人言,而且阿凌与她与段深飞或是段景飞,也没有利益关系,便道:“为了救一个人。”
“救人?”阿凌搔了搔额头,“我倒是知道,用蛊杀人,却没听说,这东西还能救人。”
苏苏应了声,不欲多说,却忍不住道:“既你爹不许你在他面前提一个‘蛊’字,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操蛊的呢?”
阿凌嘻嘻一笑:“不瞒你说,原先我娘还在的时候,咱们也不是过得这般堕落的,有好好一个家。那时候娘常为了爹摆弄蛊而与他吵嘴,那意思似乎是让他退出江湖,与她好好过日子,不过我爹不肯,直到我娘去了,他突然看破了,便把这门技艺不再提起!”
苏苏点点头,未应声,随在阿凌身后左冲右转,直行到郊外一处破庙外,阿凌突然顿住身子道:“姐姐在此稍待,我先进去同我爹通个消息!”
苏苏哪里肯,她怕万一他进去通了消息,他爹不答应,或者就干脆走掉了,她却要如何是好。其实她这担心也多余,她武功不行,人家还怕她怎的,她也就仗着有几个钱罢了,又如何能强迫人家。
她正踌躇,阿凌笑嘻嘻道:“你莫担心吧,我爹其实蛮好说话的!”
苏苏险些被他这句话给逗号乐了,若然他爹那也算好说话,那么全天下哪里还有不好说话的人呢。他爹分明是再狡猾没有的一只老狐狸。
可是到底有求于人,不好有太多要求,只得顺从点头道:“也好,你先进去告诉令尊一声,我在此等你消息!”
阿凌一个闪身进了庙里,苏苏便在庙门外坐立难安,来来回回走了数十趟,从一数到一千,再从一千数回一。
这样数了两遍,仿佛就过了两个世纪,阿凌终于出来了,她看到他,第一次是这样感激的心情,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不想他却是表情阴郁,左颊上明显红了一圈,隐约一个五指印。苏苏看得心一沉,听他咬牙道:“怕是有负姐姐所托,我爹他,他就是个老顽固,食古不化,没得救了!”
苏苏耳边就听得一声“砰”,像是心从极高极高处,猛然坠了下来,一直坠一直坠一直坠,坠进了万丈悬崖,坠进地狱里去。
她捏住拳头:“不如你带我去,也许我能说服令尊呢!”
阿凌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脾气古怪,因为我是他儿子,他不能狠了心对我下杀手,若然姐姐冒然去说,怕就要死无全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