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绮第一次见到江还还是在繁都外的太佛寺内,那时江还的母亲还在,她自己的母亲也还在。那日是元宵,王后携幼子江还来太佛寺烧香,便有一大群王宫贵族的家眷也一同跟了过来。央绮之母便是其中之一。
大人们烧香拜佛,孩子们便由仆人领着在喏大的太佛寺中游玩,那时的央绮小小的,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裙子,穿行在及腰的绿草之间便如同一朵盛放的芍药。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个独自坐在墙头的江还。小小的少年,精致的眉眼,神色却如春水一般薄凉。或许是出于孩子特有的好奇心,央绮便轻轻走了过去。
“哥哥!”她走到墙下,朝着上面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却发现,上面的少年竟是吝啬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彼时年少,她又是颇有些身份的官家小姐,身上自然而然也有些大小姐脾气。她并未死心,又连着叫了几句,可墙上的小少年仍是自顾自的望天不语。她有些懊恼的停下来,可还是压不下心中那气愤便小手一挥,指挥着仆人将她也送上去。
她摇摇晃晃的站在墙头,对着墙下神色紧张的仆人嫣然一笑,然后便向江还那边行去。可毕竟是个小姑娘,一个不稳当,脚下踉呛便朝着江还摔了下去。但更令人惊奇的事还在后头,在央绮摔到江还身上时,江还竟然推开了她。央绮就如一只折翼的蝴蝶,小小的身影就这么摔了下来!
而江还也瞬间呆住,其实,她只是不太爱与人亲近罢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迅速的从墙上跳下,蹲在了央绮前面。墙虽不高,可摔下来还真是挺疼的,央绮很快便哇哇大哭起来。随从们也个个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江还在央绮面前蹲下,手在她的脸上胡乱的揉着:“你,你别哭啊!”
话音刚落,央绮却哭的更欢了:“呜呜呜……摔坏了以后就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恼人的哭声,吵得江还实在是头疼,于是他便手一伸,一把捂住了央绮的嘴:“这有什么好哭的,没人要你就嫁给我可好?”
央绮的哭声终于在一瞬间噶然而止,她征了一征,然后便是更强烈的哭声。
“呜哇哇……我不要啊!”
画面就在这个地方断开,我的笑容还没来的及收上,眼前便又是另一副景色。
这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内,央绮一觉醒来,手挪到床头却未发现自己的佩剑。眼神转向另一边,有一位小侍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央绮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从一边拿过自己的衣裳,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
她不敢走正门,夜色浓的像一片化不开的雾。但景色却依稀有些眼熟,她来不及细想。小心翼翼的攀过栏杆,进入这片黑暗。
她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有时候会遇见一些巡逻的侍卫,都被她一一避过,她便这样前行,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包裹,就像多年前一样。她被满脸惊恐的母亲塞进米缸,然后盖子便盖上,然后她便再也没见过母亲。
的确是有点冷,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央绮这样想着,拢了拢衣物朝着一间宫室而去。即使抓不到问路的人,找个地方歇歇也是好的!令人奇怪的是,这座宫室外竟没有人把守,所以央绮她很快便进去了。
视线中突然有了一丝亮色,殿中隐隐透出些微光。央绮小心的行过去,跑到一侧的窗台边朝里张望,窗户开的并不大,所以看起来很费力。她只看见里面似乎挂上了重重红纱,还有,人的影子。
这里边有人!她神色一凛。离开的动作也变得轻了起来。可还没走出几步,从殿中便传出了一声惊呼:“江恒,你给我滚!”
她瞬间便呆住了,这个声音,如此熟悉的声音,这是姑姑的声音!
“姑姑!”她的惊叫还未发出,凌空便伸来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话!”耳畔是江还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几乎没有犹豫,一口便咬在了江还的手掌上,泪水无声的流下。
是姑姑啊!殿中的打闹声不休,全都传进了她的耳内。姑姑的尖叫声,锦帛撕裂的破碎声,无论她怎么挣扎,箍在身上的手臂却一刻都不肯松懈。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便渐渐模糊了下去,待她再次清醒已然是那片熟悉的景色。她又回到了一早的那个房间,而江还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侧过头,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她:“我要叫我姑姑。”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
江还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双眸中燃烧的皆是浓浓的恨意,她说:“江还,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于是他便闭了口,默默的看着她爬起,然后跟着他去见她姑姑。
此时外面的天气已经大亮了,央绮也得以看清楚这周围的景色。这里,她儿时便来过好几次,是魏王宫里的一座宫室,也是,江还的住处,不过她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个,而是加快了脚步,她要去见她姑姑,这比什么都重要。
“姑姑!”她站在殿外朝里喊着,却久久没有回音,狂风吹得殿内朱纱乱舞,她与江还眼中皆是疑惑。心中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看到躺在床塌上的那个身影时,她才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
“姑姑。”她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却猛然间呆了下来,她看见了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同时,也看见了那柄插在她心口上的那把匕首。鲜血蔓延开来,就如盛开的一朵花。
江还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情景,央绮跪在床边,指甲死死的抠进肉里。她并未看他,而是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女子,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江还,我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