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还走的那天,她思衬了半日,最后还是打算去送送,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啊,也算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自魏恒王江恒死了之后,她便一直在给枭国送情报。所以枭国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超过比自己还胜一筹的魏国。而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枭国不惜一切代价在战场上杀死魏还王,她的夫君,江还!
为了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她不惜给自己下了苜蓿花的毒药。她总想着,这样,她才终于可以安心的去九泉之下见所有惨死的亲人,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亲手杀了江还,便只好让别人动手。
从寝殿至宫门,这段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今天却格外的难走,踏下那一层层冰冷的台阶,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一直想着,这是最后一面,真的是最后一面。
她艰难地在大风中前行,满头的青丝被吹得凌乱不堪。而头也开始有些晕了,她扶着宫女的手坐在长廊处休息,忍下胸口处传来的阵阵反胃。然后,她晕倒在了长廊中。
原本念着的要见他最后一面,也终究是没有赶上。
醒来,不出所料是在自己的寝殿,郎中告诉她她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以为一直不去证实不去肯定,这个孩子就是不存在的,至少目前不存在。却也早想到了今日,该面对的东西它总是回来的,不是吗!
她突然下得床来,赤着双足便往外跑,身后是一大片追逐而来的宫人。
她们叫她停下而她却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一个劲地跑。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她张开嘴,狂风便呼啸着涌进口中令她心底发凉。她跑了没多远,脚下便一滑扑倒在了冰凉的地上。她一直睁着眼睛,望着眼前的那一片漆黑的夜空,仿佛想要透过重重的黑暗看到那个人的脸。
“江还!”她终于叫出一个名字,下一刻,泪流满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才好呢……”
回答她的只有凄厉的寒风。
蜂拥而至的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起带回了温暖的寝殿。她并不说一句话,任由她们摆弄。
疯狂也只是那么一时,她突然又恢复了以往那沉寂的神情,她仍旧是那个波澜不惊的王后。
时间过得很快,浑浑噩噩便又是三个月,边境第三次传来战败的消息。央绮端坐在政务殿中拿着那张写着战报的信纸眼底幽暗一片,没有谁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感觉有些厌烦便起身打算出去走走,却不慎用衣摆将桌子上的一只锦盒打翻在地。锦盒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她连忙蹲下去捡却不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是一封信,信封已经有些陈旧,想来应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随后,她又翻看了手中的其它信封发现信封上全部都写着她的名字,无一例外。字迹苍劲有力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那是,江还的字迹。
她好奇地将信拆开,一封一封地看,一直看到日落西山看到窗外的天空被星辰占满。有宫人关怀地上前问她是否要用饭。她摇摇头,一言不发。她看着手中泛黄的信纸突然就感到眼睛有些酸涩。
这些信,都是江还写给她的,从十岁那年离开王京后开始,一封封长信一字一句间都在诉说着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思念。
整整八年的时光,一共四十二封还未寄出去的信。
她咬着唇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望着满天的星辰,星空很美但她却只看到了一片朦胧,就像眼睛沾了泪水般的朦胧。
央绮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像他那样的身份,从小到大就没有几个人敢接近他,他就像他的父王一样的孤独。即使他写下了这些信,却也从来不敢寄给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捏紧了手掌,使劲的朝着天空眨眼,仿佛只要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
他或许不常给人写信,所以他也不懂得什么叫做闲话少说,每封信都是那样厚厚的一沓纸,他总爱写些他平日里遇上的趣事,虽然他的童年并不是那么的有趣。
因为知道永远都寄不出去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她记得最后的那封是写在她为了寻姑姑央兰来王京的前两天。前面很长的一段写的是什么她也几乎忘却了,却独独记住了那最后的一句。
他说,央绮,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丝声音,她刚想回答愿意却发现他其实并不在她的身边,再怎样美好的回答他也是听不到的。永远都听不到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突然就伸手扶住了窗棂,慢慢地弯下腰来,腹中传来如浪拍岩岸般的阵痛。身畔有宫人的惊叫声响起。她回过头朝她们虚弱地一笑,吩咐道,“我没事!去将郎中和稳婆来。”
宫人一脸惊慌地去了。
疼痛一直持续了三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最终,她还是熬过来了。她在清晨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她身边还未完全睁开眼睛的孩子。
“恭喜王后,是个小公主!”
央绮听着呆愣了许久脸上才慢慢显出笑来。她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很软很舒服,可是她却也同时也看到了掌心中的那一片灰黑。那是苜蓿花即将发作的征兆。征兆啊……
她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活不长了,可是那又该怎么办呢?如果连江还都死了,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
想到这,我突然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