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怂蛋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54,573

  到了堤上,劫道的“阿叱薄迦部”却不见了。绕了一个圈儿,才找着乞鱼提他们。

  王叱奴根大模大样地坐在胡床上,他是个魁梧的大高个,瘦白四方脸,高鼻子,方嘴巴,冷笑时会露出两颗烂牙,披着精铁的裲裆甲,挎着环刀。旁边站着乞鱼提带着一溜人,穿什么奇装异服的都有,都拿着弓槊,一个个奇形怪状的。

  王叱奴根瞧见赵豪引着个黑大汉过来,后面跟着一队土头土脑的壮小伙子,知道那头前一个挎环刀的准是张染,就故意瞧不起地问:“你是张风客吗?” 张染右脚踏在他面前案上,胳膊弯儿往膝盖上一撑,摆了个自以为很威风的造型说:“王雀儿,去辽西讨了两年饭不认识你张爷了,你要怎么样?”

  王叱奴根说:“怎么样?叫你们坞里马上准备八百斤蒸饼,送到我们那去!”

  原来,张染一伙人的建部曲的事,给沮渠伏都知道了,王叱奴根就出了个计策,他和不蒙乞鱼提、索头六带一什人,一个个都挎着环刀马槊,骑马来到赵家围子,要八百斤鼓汁及盐蒸炙的蒸饼。

  赵豪一听就知道是来闹事的,笑嘿嘿的对张染说:“不是二百五啦?哪儿去弄这么些蒸饼?这事儿我办不了。张队主,不老说你祖宗是张良吗?好机会啊!你打发他们吧。”张染哼了一下。

  张染嘿嘿嘿地冷笑,说:“爷爷连糠都吃不上,你们吃蒸饼吗!”索头六得意地说:“我们看得上你,就得吃蒸饼!”呼延东说:“哼!想得倒不错!”法生也壮一壮胆,冒一股子劲说:“嘿,这么个穷坞堡,连个铺子也没有,哪来的蒸饼呀?”

  王叱奴根脸儿一沉,说:“别废话!你们到底送不送?”这时候,呼延罗侯他们都拥在四下里听呢,听到这儿,呼延罗侯这叫气得跳起来,对大伙儿嚷着:“你们说,有蒸饼没有?”大伙儿齐声喊:“没有!”

  “谁敢说没有!”站在他身边的乞鱼提冷笑一声,拔刀逼了上来,他也不披甲,穿着一身黑的翻领袍服,满头散发下一双爬行动物一样原始的眼腈,贼亮得贼亮的。胸前以被他砍下的鲜血人头为项蔓,带着骨饰璎珞。其中一个好像是孩子的脸,满是皱褶的鼻子上下翻卷着;黑色的血液干枯在那个可能是嘴的黑色裂口中;那双白色透明的眼睛里满是恐怖与痛苦。;就在那一刻,法生确信自己听见一片低低的悲嚎。声音似乎被狂怒和血浆呛住了,象一片冰冷潮水涌向他。

  法生感觉到乞鱼提逼到了他的面前。身上一阵发冷。他哆嗦了一下。他能够感觉得到,他也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腐臭的气息。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撞着同伴,什么人的刀环硌了他的臀部。

  只见乞鱼提走动时胸前那些风干的人头抬了起来,露出了腐烂的舌头;似乎弯一下……又伸直了。拖出眼眶的破烂的眼球跳了起来又耷拉下去,耷拉下去又跳了起来。

  它正在召唤他加入?

  乞鱼提四处望了望,到处都是可怕的寂静。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威势吓住了。

  这帮没见过血的土包子,再吓唬一下就成了。

  乞鱼提向前迈了一步,呼吸如实质般撞在法生脸上。法生惊恐地看着他,心在胸口剧烈地跳动。敬畏代替了恐惧。

  “我认识你?”乞鱼提问,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你向我女人提过亲?听过她在我床上怎样叫吗?嗯?”他怪有意思地看着法生的眼睛,他要从眼前这个土头土脑的荒伧开始,一个个彻底摧毁眼前所有人的自尊和对抗意识,然后把他们踩在脚下践踏。

  法生觉的脑中轰的一声,周遭一切都犹如时间凝滞了一般。他不再惊慌,因为惊慌也毫无用处。他突然在内心深处发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东西——愤怒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猛然间,法生感到眼前炸开红红一片。世上的一切都染上了红色。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本来他的虎儿,他小小的打算,他安份守已地种田,做着自己的白日梦,没招谁惹谁。看看现在,看看!这杂碎在问他什么?这个杂碎还问他虎儿在在床上怎样叫!问我!这个杂碎在问我!

  “她会叫给咱听的。”想也没想,法生他竭尽全力低声答到,这低吼像盾牌一样挡在了胸前,不对,我不怕他,狼也吃人。我不怕狼——他没有想自己在干什么,但是突然间确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你让她啥?”就在一刹那,那个接近他的人形恶魔迟疑了——法生几乎可以确定。还有,他身周的那片低嚎也好像潮水般退去了。但是他现在不再退缩了,在乞鱼提面前他站得笔直,发生什么事情了?根本没时间去想。

  “我会剁了你,带她走!”法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吱扭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轰然打开了,众人如在梦魇中惊醒过来,茫然相望。乞鱼提惊讶的向后踏了一大步。如果有人留意,就会看见那坚实的地面上,深深陷入了法生的脚。

  法生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看着乞鱼提,不知道自已嘴里仍然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怕你……马虎(狼)也吃人……我不怕你……我不怕马虎……不怕你……”

  “剁了我?”乞鱼提静静地站起来,象熊一样庞大,脸色阴沉,满是怒意,头发垂下,盖住了红了的眼睛。周围的人们眨着眼睛,一脸茫然,无数只大小不一的眼睛里闪着迷惑。

  “剁了我?!。”他朝法生大喊,乞鱼提双手分持双刃,太阳穿过低矮的云层露出来。一束强烈眩目的阳光反射在磨亮的钢刃和铜饰上,乞鱼提以全身蛮力劈砍,他要一刀捅穿法生的咽候,再右手刀砍杀了这荒伧,力道猛烈到一定可以把头整个都剁下。

  让这荒伧尖叫。让他惨叫着跪地而死。让他的鲜血随着脉搏向外汩汩流尽。

  他要风干法生的头直到拳头大小,挂到他胸前的人头缨幔中。

  虎儿会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他要的就是这样。

  双刀发出刺耳的金属鸣啸声,它切开空气,在众人视线中留下两条长而明亮的划痕。人们惊叫、推挤、慌乱奔走。但两只钢铸般的手伸进刀光抓住乞鱼提的双腕,将双刀自他手中硬生生地扭掉。

  “你听不清?”法生咕哝道,“怂蛋。”只一眨眼功夫,法生便扭住他的肩肘,乞鱼提惊恐地发现法生用一支巨手环住他,将他紧紧抱在前胸,犹如一对热恋中的亲蜜爱人。胁骨嘎吱作响,乞鱼提的嚎叫压过众人的惊呼

  “我会这样抱走她。”两人近到可以接吻时,法生终于说话了。他低沉的嗓音在乞鱼提耳中隆隆作响。“你会象女人一样哭叫。”他用头撞向乞鱼提毫无防备的脸。“我会让你看着我要了她。”乞鱼提的门牙成为碎片。乞鱼提便倒了下去。由于他委实太过庞大,因此连带把身后部曲也拉倒,五六个人滚成一团。

  “再下来,我捣碎了你身上每一根贱骨头。就像这样。”法生拾起环刀,握紧巨拳,钢刃上有他的血在溅落。一阵令人昏晕的嘎扎嘎扎声,法生把笔直坚固的钢铁刀刃拧成麻花。乞鱼提惊悚地嚎叫声压过四下喝彩声,欢呼声,惊骇的喘气声,兴奋的低语声,尤其是张染粗哑刺耳的笑声。

  “别动粗!”乞鱼提的意外失利,让王叱奴根涨得脸儿通红,他恨声说:“谁在闹?就是和我们阿叱薄迦部作对。你们要不送,跟我们走,有话跟我们沮渠部大说去!”王叱奴根回头使了个眼色,立时喀嚓嚓一阵响,十来把环刀都抽了漆鞘,大小锋刃挺着,提在手里。呼延东醒过神来了几个人抱着拖开法生。赵家围子部曲都拥在张染身旁,嘎吱嘎吱地拉着硬弦挺出长槊。

  法生清醒过来,心肝嘣嘣直跳,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这样吓人。

  赵豪偷偷溜出去了。远远地站到堤上的“土牛”上面,笑嘿嘿的望着他们,心里巴不得他们全去死。

  张染哈哈大笑,直了身子,举起一只手对王叱奴根说:“王雀儿!蒸饼没有,要吃铁筷儿管够!”

  王叱奴根现在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消消停停地捻着胡子说:“哈!铁筷儿管够?,你们一群荒伧见过这精细玩艺吗?这朱漆弩怕拉不开吧?”

  张染眼睛对他一闪,说:“什么?拉不开?”就以脚踏弓干,臂拉腰拽,这弩要以全身之力上弦,所以发射速度远不如弓。但发射出的箭族威力极大。飞行速度几倍于弓。张染喊了一声:“着!”以弩机发射,弩弓扳动悬刀,带动铜牛松开下沉。机牙没有了支持顷力下沉,于是,弓弦带箭飞离。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铁簇箭轰地击中五十步外的一臂粗的小树,直透树体,在后边树皮上露出个黑沉沉的箭头,冲力震的树干直摇,惊得树荫里鸟儿都在野地乱飞。王叱奴根吓得滚下胡床,趴在地面上,也不管裲裆甲弄脏了,嘴里埋怨说:“你,你怎么闹这玩艺儿呀!” 赵豪和他的部曲都拍手叫好。

  呼延东这愣小子,挽起袖口,说:“我也来一个!”他照着葫芦画瓢,也放了一个,拿的手法不对,铁簇箭擦过王叱奴根耳旁不知道飞那去了。王叱奴根刚站起来又趴下,慌忙说:“得了,得了!我知道朱漆弩厉害了就行啦,别伤着人!”

  呼延罗侯眨了眨眼儿,接过朱漆弩上弦举起摇晃着:“不行不行,我还没射呢。你们小心!”

  王叱奴根一条眉毛压下来,逼上来狠狠地说:“姓张的,你别不识抬举!你敢碰掉老子一根毛,伏都能屠了你赵家围子,鸡狗不留!”赵豪走上前来连忙拉着罗侯的胳膊说:“算了算了,罗侯这是开什么玩笑呀!”许多人哈哈大笑。呼延东拍拍法生说:“喂,阿干,你可别伤着人啊!”大水摸着屁股后的箭袋里的树枝疙瘩,也忍不住笑起来。

  张染扬着脑袋说:“沮渠伏都他撑那块大头蒜?要吃蒸饼,到叱吕城大那儿讨吃去!” 呼延东说:“着!城大那儿蒸饼多得很!”

  四下也都喊起来:“到城大那儿去!找叱吕大引而那儿去!”乞鱼提满脸是血眼睛瞪得跟牛蛋子似的,猛地站过来对张染说:“放你娘的屁!我们认得叱吕大引,老子的刀不认什么驴城大猪城大!这家伙找死,把他捆起来!”索头六几个人就冲上来抓张染。

  张染拔刀出鞘,走上一步一刀背砸翻索头六,大声喝着说:“六赖子,你他妈也敢捆我!来!唱名上来!让爷爷给你送终!” 索头六和血吐出两颗牙,不敢出声哼哼,呼延罗侯一伙,有的提着刀槊,有的张弓搭箭,都拥上前来。

  正在这工夫,一阵马蹄声,来了三具甲骑,都穿着铁冑精甲,跳下马,走上前。头前一个摘下铁冑问:“张队主在哪儿?” 他有着宽阔的前额,粗眉阔口,相貌威严可畏。人们说:“在这呢。”

  来人一见张染,忙拥抱招呼。张染高兴地说:“宿六斤,你们都来啦?” 宿六斤说:“西女若带骑队在后面,我先来跟你见个面。”张染说:“好好好,咱们过那边谈谈。”就和自家部曲招呼他们去了。这儿,王叱奴根一伙都傻了眼儿。他们都认得来人是叱吕心腹部幢主宿六斤鱼阳。

  乞鱼提暗里推推王叱奴根说:“咱们走吧。” 王叱奴根就高声说:“今天时候不早了,明儿个再来要吧!” 索头六说:“对,蒸饼明天再吃!”这一伙怂蛋,一个个都溜了。

  乞鱼提走时,一直看着法生,出去很远了,还在马背上回头看着。

  法生知道这仇是结下了,不死不休。天已经黑糊糊的了,一伙人就回村了。

  来的是大铳主的一部分部曲,住下以后,专剿游侠儿,整顿里邑。宿六斤鱼阳派人跟沮渠伏都传话,要他奉叱吕坞壁的号令,不许再劫掠。如果不服,就灭了他们的石礏。沮渠伏都没办法,屁颠屁颠全部受了。

  当天晚上,张染又派人去请赵豪,来谈判合编的事儿。赵豪推托着了凉,打发坞里记室来说,“合了也可以。”张染提出:赵豪还当他的坞主,部曲的队主由里邑这边派;两方共推三老,有钱粮出钱粮,有力气出力气,有甲弓出甲弓。比如:赵豪私人藏的甲槊,也应该拿出来讨伐慕容。记室回去一说,赵豪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张染他们又去,赵豪都应承了。合编什伍时,赵家围子部曲有的留下,有的不干了,弓刀都重新分了。以前什长带的一幅精铁甲,就披在张染身上了。 接着,张染他们到附近各邑,把各姓家主家的马都搜捡出来。部曲声势扩大了,弓马也更多了。

继续阅读:第8章 书舍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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