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授技能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55,141

  秋后,游侠儿闹大了。赵家围子也有个索头六。索头六有一具马铠,五个人。他把坞主赵豪叫去,说:“老宗主,近旁的坞垒都安上字号啦,咱坞不成立一拨人,人家可要来吃咱们哪!”赵豪瞧他只是冷笑,可自己手下的部曲又都跑光了,就依从了。

  自从羯胡石氏取司马家诸王公们而代之,成了这一片广阔土地上控制力微弱的统治者之后,便占据了几个大城。在他们遥远的统治下,从乞活诸部,晋人遗民自身中间挑选出来的坞帅们,在荒野和林莽中编成了里邑和坞堡的部曲。

  一旦发生了战乱,只要各坞堡的乡佐三老,走过所有里邑和坞壁中的谷场,站在牛车上,扯开嗓门喊道:“喂,宗伍们,酿酒的,贩盐的,割蒲苇的,放马羊的,都从娘们的肚皮上滚下来!你们别再跟着犁啃土了,都给我去披上铁甲拿上步槊!乞活的人有活到了。该是去做杀头买卖的时候了!”于是这些话就象火星落在这燕赵荒原干燥的稻草上。耕田的人折断了犁,酿私酒的人砸破了锅灶酒桶,手艺人和行商人把店铺都钉上门板;敲破了家里的瓦罐土碗。把全部家财都换成刀槊,扔上马背上。

  三天内,再不要多,每一个人从坞主渠帅那儿只领到几把米面的军粮,就都全身披挂,跨上马背,七天内就集结出一支飚掠的军队出征。飚掠一结束,战士就退到平林水洼和田地里去,到呼沱水的渡头上去,捕鱼,做买卖,酿私酒,贩销盐又是一个本份的庄稼人啦。

  当天下午,索头六他们在坞堡院空场上召集人们讲话。法生爷儿俩也去了。瞧见索头六提着一把步槊,登上台阶说:“我有个事儿跟大家念叨念叨,眼下哪儿都组部曲,各坞保各坞。咱坞壁也得组一队人马。这年头,可不能只会啃土啦,我护着坞壁!”说着他走下来,掏出一壶酒水,嚷着:“咱们盟誓了吧!”就把酒肉分了分。祠堂里铺上一片苇席当榻,赵家围子部曲就算组成了。

  法生他阿爷,早年在陈午手下当过乞活步槊的陷陈士,很荣幸的亲自收拾过大天王他人家,拿眼睛看了看这堆鸟人,没章法没号令,编制,装备,负羽,枪旗,盾徽统统地没有,还在那瞎乱搞。老头气的把脚一顿,拉着法生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些狗玩艺尽在瞎闹,咱们快到家去干活!”一到家,可就有个叫褚狗儿的来找法生,商量入伙。法生老老实实说:“不行,咱们辈辈没出过这号人,叫人说了丢人!”褚狗儿一个人去了。

  就在几天后,齐姓的老羌坞壁也组了“阿叱薄迦部”,自称旷野鬼神大将,架势可大多啦。领头的沮渠伏都,是个凶暴杂胡,在黑槊龙骧军的具装甲骑什伍里当过什长,坞上有好地五十顷,甲多刀槊多人也多。另外,有些散兵,有些贼捕缘,也参加了。

  索头六和附近的小部曲们,怕吃不住劲,都投奔过去了。阿叱薄迦部这就更霸道,更吃开了。天天向各坞壁要东西,要面二百五十斤,要肉二百五十斤,要油要醋……要什么都是二百五十。各坞部众都说:“还好是二百五啊,再多就得逼死人了!”

  法生家交款的第二天,有个叫乞鱼提的游侠儿骑着大马,挎着弓槊,跑到赵家围子来招人。他原是沮渠伏都队上的好友,也参加了阿叱薄迦部,还当了个什伍头儿。他瞧见法生背个粪筐拾粪呢,就勒住了缰绳,歪着头,露出一囗白牙,笑着说:“嘻,傻大个!吃屎啊?合口味不?弄那干吗?跟我去吃白面汤条炖大肉吧。”

  法生可认得他,急得脑门儿直冒汗,说:“咱,咱不行,咱不会搞这事!”乞鱼提睁大了眼:“什么?‘不会’!肉你不会吃?白面蒸饼你不会吃。”法生低下头,随手铲起一块粪,扔到粪筐里,说:“邪里歪道弄来的东西,咱不稀罕!”一面走开去。

  乞鱼提鼻子都气歪了,满脸的瞧不起拿眼斜他,说:“嘿,娘老子没把你日好!你狗日的眼睛长在后脑勺上啦!”他想持槊抽法生,身边一个白白净净,俊秀的跟大姑娘似的少年伸手扯住他:“别去惹你不该惹的人,阿干!”少年冲法生笑着点头象认识他一样。

  “羽都居,你脑子也坏了,一个拾粪的有什么惹不得的!”乞鱼提回头骂了那少年,就踢踢马匹,虚打一鞭,跑了。

  他们是来要丰好大钱的,按人户,百儿八十地摊。法生家刚把苇子给赵豪打了利,只得又去打苇交数。

  爷儿三个上了小船,十四岁的张猪儿很灵巧地打起棹,他是法生阿爷当年老兄弟留下的独苗。老东西宠他宠的不行,小兔崽子放开了吃喝,身体长的极为胖大,壮的跟成年人一样的体格。

  船儿出去半里远,来到掘鲤淀的苇塘里啦,两张磨亮的镰子就浸到清亮的水里割起来。飞过云端的一群雁的叫声,在青碧如玉的水洼苇塘上激起了悠远的回响。只听着水鸭水鸡儿乱叫,法生心里一团乱结记着虎儿,她也在淀里呀,亲事不能再拖了,得弄钱去。他还知道虎儿拗不过她阿娘,她阿娘把她许给别人了!已经定了亲。就是那个名叫乞鱼提的游侠儿。

  法生还不知道啊!操碎了心想着弄些丰好(后赵钱币),去娶虎儿。

  日头将没的时候,雁阵飘逸多姿地浮游在蓝色的空气里。在阳光中明灭辉耀着。水面一片红光,耀花了眼睛。他们的船儿载着苇子,又重、又慢,异姓弟兄俩吃力地打着棹,回到堤边来。把苇子全背上岸,天早黑了,月儿已经一树高,点点月色洒的树木发亮,夜空中繁星罗布。。

  非弄笔钱不可,法生下了狠心,他听说同邑的呼延罗侯要找人做大买卖,心一横便托人传话。

  几天过去,法生老盼着罗侯那边的信儿,罗侯可老不跟他提这个茬儿。法生又不好问,真把他憋坏啦。他去找罗侯,发现罗侯、呼延东和另外两个老伧,背地里叽咕什么,像是商议什么呢,见他来了,就把他支开。法生想:“这是不肯让我入伙啦!”气得他尽想哭。这么着,直憋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后半晌,呼延罗侯来找法生说:“你有事不?咱俩去拾点柴禾吧。”罗侯是个高大黑壮的人,像是用生铁铸成的一般,宽大的肩膀,衣襟敞着,露出毛茸茸红铜似的胸膛,红胖脸,阔嘴巴,铁钳似的大手,法生说:“行,咱们走吧。”就拿上小镰,带上绳子,两个人一块儿出坞。他俩在野地里拾了一些野菜、麦梗,又到一片小苇子地。罗侯看看四面没人,就一面割苇子,一面说:“法生,想发笔横财不?”

  法生说:“想哇。”罗侯问:“死人你害怕不?”法生说:“怕什么!”罗侯又问:“法生,你说咱们大天王是怎么弄宝货的?”法生心里想:“这个人真怪!怎么老问我呀?”就冲口说:“还不是让我们交米粮换的啊!”罗侯笑起来:“你真不知道大天王是怎么让人捞宝货阿?”

  法生愣头愣脑地说:“大天王能少宝货吗!”罗侯没奈何地想:“唉,这个人,真没办法!”就又问:“那,你知道邯郸城西石子冈上的赵简子墓?”法生想了一下,说:“听……听过,大天王不是让人去挖了吗?”

  这事天下皆知,大赵天王石虎是苦出身,最见不得有好东西埋在地下,这么糟塌宝货,他连想上一想都受不了。再说赵简子又是名人,所以被石虎盯上了。

  但石虎石季龙遇到了他盗墓生涯最怕发生的少见难题,这赵简子墓不好对付。起初挖到一丈余深的炭,往下是厚一尺的木板,堆聚起来有八尺,便挖到了泉水。盗坑内很快就积满了水,无从下铲。大赵天王便派人找来绞水车,用北方特有的牛皮囊,往外抽水。但抽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办法将水弄干,边抽边涌,眼睁睁看见赵简子的棺椁就在下面,却无法盗掘。最后,大赵天王只得放过赵简子这老小子让他死的安生了。

  过了几天,他又打上关中秦始皇的主意了。所以说一件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但祖龙多聪明啊,秦始皇冢的陵墓用数百万民工修了几十年,真是太难发掘,以石季龙不恤人力,只能挖及陵墓的附属建筑遗址,挖出些大铜柱子来后,也只好罢手。

  这把胖天王气坏了,他斗不过这两位死人,便找别人出气,所以十州境内的所有前代帝王陵和名人墓,大赵天王都让下令发掘了。真叫遍地开花,以数量胜过质量。

  罗侯笑着又问:“你看我们也挖点宝货去怎么样?”法生马上答道:“照啊,那还用说!我最信服罗侯哥你啦!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和天王干一样的事,又能弄到宝货,傻子才不干。罗侯点点头。他们又割了一会儿,就背上柴禾回来了。

  一天晚上,轮着呼延东为坞壁押更铺守土河(岗哨)。屠各崽子呼延东来叫法生:“跟我做个伴儿吧。”法生拿个步槊,跟他到了坞头。两个趴在草垛里,说了一阵闲话,呼延东就说:“法生阿干,你这个人挺牢靠,就是太拧巴……有人跟你说了没?”

  法生摸不清是什么事,说:“说什么呀?”呼延东着急地说:“你看你又装傻!罗侯不是跟你讲过了?”法生说:“他没跟我说干什么呀!”呼延东急坏了,心里想:“这小子,真他妈的能装愣!”法生看屠各小崽子急得瞪他,便忽然想起来,嚷着说:“哦!是不是叫我去挖人祖坟那事?”呼延东忙拉他一把,说:“小声点儿!给人听见可坏啦!”

  法生小声问:“东儿,去了,我还能回来种地不?”呼延东说:“种哇!荒伧不种地,吃什么呀?”法生说:“那我也去吧。你是不是在了伙上啦?”呼延东喉咙里挺痒痒,想说是又不敢说是,就含含糊糊地说:“我是……他姑子的,我不能说。”法生说:“行,去了再说吧。”半夜换铺守以后,两个人就分手了。

  几天后的晚上,呼延罗侯招呼上他到西边去,挖野林子里的古坟。呼延东他们早等着了。呼延东擂着他说:“这你可真难请啦。”法生快活地捶着他说:“嘻,你还不叫说呢,你倒装呀!”

  罗侯说:“咱们说正经的,法生,我们要办大事,弄不好可是要见血啊!”

  法生说:“行喽,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呼延东说:“法生沉的住气。”旁人都说:“法生可错不了。”

  罗侯说:“法生是不错,就是老想着田里的菜粟,荒伧脾气可得好好儿改改。”法生不懂想着田里的菜粟为什么不好,他问他们,大伙儿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笑开了。

  大伙儿上路了。深蓝色的天空里,涂着几条玫瑰色掺杂金色的宽阔的带子:偶或飘过几块轻薄透明的白云,象海波一样的熏风吹得草尖徽微摆动,抚摸着行人的面颊。

  到了地头上,罗侯先派出巡探(游动哨,警戒哨),又给人们分了什伍,大伙儿散开,就挖起来。人们都紧张地干着了。

  白天里的喧嚣声静寂下来,被另外一种旋律所代替了。法生看见土拨鼠从洞窟里爬出来,用后掌蹲着,啸声响彻了荒原,蟋蟀的卿卿的鸣声变得更加响亮了。直到咔咔的挖土声压住了一切。

  法生很卖力气。天已经冷了,他干着干着就把袄儿脱下一扔,光着膀子,拿个镐,一股劲地抡,一个人挖了一丈多,把呼延东也压下去了。回来的时候,他扛着一捆的长柄兵器,,上面还套着青铜车马配备的零部件。

  这一捆的长柄兵器,其柄是早已传的“积竹木柲”,他们弄断了一柄,看上去结构相当复杂。中间是一根质地坚硬的木棍,外围包裹一层或两层长条竹片,竹片的外面紧紧缠绕优质藤条,然后用结实的丝线细密地束缚藤条。最后还要涂漆,用生漆一层又一层地均匀涂抹,使这些材料紧密结合成一体,而且光滑美观。

  开始大伙让扔掉,但法生不肯,他不知为何知道它的特殊之处,“积竹木柲”的复合结构,木为骨干,取其坚硬不易弯曲;竹片在外,取其柔软不易折断;藤条缠绕,取其富有韧性;丝线束缚,涂以生漆,这是千金难买的重器,只是太久的乱世让人忘了它的用处。

  罗侯走在他的旁边,也给铁镐、铁锨、挂满身的铜壶宝货压得弯了腰,两个人落在后面了。

  半路上,他俩放下东西,在明光月亮地坐下来歇一歇。罗侯擦着汗说:“啊呀,我的乖乖!可把我压出油来了。”法生喘着气说:“哈,这下可有了活路啦。回去把这些卖了,咱们烧水煮白面吃!”罗侯说:“法生,你一指挖一个准,一指挖一个准,真上劲,你怎么啥都会啊!”法生丧气地眨着说:“咱好象干过这活呢?”

  罗侯听他话里有话,就问他。法生说:“我就觉得手熟,好象干过这活?”

  罗侯笑着问:“就是你遇上那仙女教的?仙女还教你挖人祖坟?”

  法生说:“不知道!我老想不起来。”罗侯问:“仙女还教你干些什么?”法生说:“不记得了,就记得神仙的饭可好吃了。”

  罗侯笑了一笑,骂说:“对着咧,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就知道有饭吃当福享呢。”法生只是嘿嘿的笑。从远处什么孤寂的湖上传来水鸟的呜声,象银铃一样在空气里回响着。

  罗侯把酒馕儿递给法生,又问:“你看咱坞壁上谁公道谁能任事儿?”法生外表憨厚心却跟明镜似的,立刻说:“嗨,这不用打听,我看罗侯哥你就是!”

  罗侯笑着不言语。法生拉着他说:“罗侯哥,你们别这么憋我啦。你说,我就跟着你们学,你们怎么着,我也怎么着。反正我知道你们尽干的好事儿!”

  罗侯就安慰他:“法生,你别着急!好汉最稀罕豪杰。我们已经商议过了,再有发财的事一定叫上你了。”法生喜得跳起来:“真是叫上我啦?”罗侯说:“你小声些!这事儿可不能给人知道。”法生连连答应。

  法生他们再坞外偷偷埋了东西,各自回到家里,他乐得尽嘻着嘴笑。他阿爷问他:“你乐什么呀?”法生笑着说:“不乐什么,就是……心眼儿里挺痛快!”法生心想,虎儿过门的事总算有指望了。

继续阅读:第4章 別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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