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蚂蚁打架的人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54,016

  法生等了一会,很是不耐烦便走出营帐。

  他来到大泽边,一双光脚板哗哗地趟着流水,法生抬起头来;顾盼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夜之间仿佛己过了多年,巨鹿泽依旧如故。泽边湿润的草地上依旧密密地丛生着绒花雪白的芦荻,天色如水,水色侵天,云雾如织,葭苇苍苍。

  大泽茫茫一片,他看见许多马儿散落各处,自顾自地在清澈的中流埋头长饮。水鸟成群在碧空鸣叫着,扑入让人简直无法行进的茂密苇墙里;降落苇塘的雁群吵嚷着、欢叫着,用翅膀扑楞楞地拍溅着浪花,芦苇被挤得哗哗乱响,如雪芦花从风而起,飞过法生眼前,那晚刀槊相拥的女孩在哪……

  那个肤色胜雪,持槊的少女身影穿过漫天飞絮,金色的星光镶了她的轮廓。忽隐忽现,亦真亦幻。她转身回首间,瞻望弗及……失落漫上了法生心间。

  远处传来激越苍凉又哀婉凄的秦筝之声,激哀之音,莫大秦声。那音色粗犷高亢的筝音一起,直教人裂帛断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凄婉苍凉的词曲,是那支被流放的民族,在血火交加的东出路上的绝唱。那是玄鸟后裔在遥远的西土,蛮荒的草原对故乡的誓词,唱尽了五百五十年的流浪,唱尽了五百五十年大争于世的坚持。

  大泽茫茫,法生禹禹独行。记忆中的冰兰眼眸如炎炎的烈日烘烤着他,他在静默中颠簸而行。大泽蒸腾,他紧锁的眉峰下眼影黧黑,他在细细地回忆,艰难咀嚼着的往事。他淡漠地忍受着缺憾、歉疚,迎着舒缓起伏的牧猪草场,一言不发地、默默地走着。一丝莫名的心绪从他胸中飘浮出来,轻盈地、低低地在他的左右前后盘旋。驱着你走遍天涯去寻找,明知那找寻历经千年亦无所得。

  随着那前方端正激昂的泠泠七弦中传来铁蹄轰鸣之声,他看见了个奇怪的放歌少年。

  他放歌鼓筝都是为了一队行军中的虫蚁。在他拖出婉转的长长的尾音时,他的嗓音嘶哑而高亢,在一个曲折无穷的尾腔上咏叹不已,法生失神地默立在草地上,握紧拳头看着脚下的军团。

  夕照水光照耀着不断壮大的队伍,战士们身上的甲壳闪闪发光,有蚂蚁举起大鄂向向天空中发出号今。这是集合队伍的标志,这只大蚂蚁感受着夕阳的温暖。它磨着它的大颚,仔细地注意着气温的升降。当气温降到合适温度时,它发出表示“出发”的信号。

  军团士兵们源源出发了!

  在队伍的最前面,斥侯们忙东忙西地为远征军加宽前进道路,使路途更平坦,更安全。它们在纵横交错的草木中开辟着前进的道路,并很快便统一了前进的速度。它们组成的纵队,随着尖角、装甲以及圆鼓鼓的肚皮的不断加入而逐渐壮大。

  它们排成长队上路了。这是一支讨伐敌人的远征军。

  具装甲骑般巨大的甲虫行走在队列中间。这是些令人生畏的怪兽!需要时它们可以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现在它们聚在一起行走,为身下的炮兵们遮挡的阳光。这些蚂蚁炮兵身上大肚子携带着60%以上的高浓度酸的物质,一不小心就会在高温下发生爆炸,爆炸的气流会在瞬间冲散蚂蚁的队伍!

  它们集结在一起,象徳国佬进军莫斯科的装甲军团一样感到自己无所不能。蚂蚁军团快乐地前进着。

  起风了!风似乎也在鼓舞庞大的远征军加快步伐。

  士兵们唱起一首古老芬芳的赞歌。。

  雇用的甲虫们不懂得这些费尔蒙歌词。于是它们用触角发出吱嗄的声音和着大家的歌声。发出一种类似蟋蟀叫的唧唧声。

  在它们沿途所经之处,昆虫、蚯蚓、小动物们都纷纷逃开来。只有几个大胆的家伙才在暗处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望着远征队伍前进。十分惊讶地看到甲虫和蚂蚁们肩并肩地走在一起。

  法生向放歌鼓筝的奇怪少年点点头,也蹲下来观看,这大军都在他脑海里印下了那么深的印象。两人亲密的象在家门囗掘蚂蚁窝的邻家发小。

  生命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

  这时候蚂蚁军团来到一条最近被马群踩出的水沟前。法生咕哝说它们应该从西面绕过去。但是没有蚂蚁同意法生的看法,法生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慕。军蚁们们跳进水中手脚相挽,搭起一座活生生的浮桥。每当一个小队列从活桥上经过,就会有五六十只小蚂蚁在水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获。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高亢悲怆的长调响起来了,它叩击着法生的胸膛,冲撞着低巡的流云。疾飞向上的歌词追赶着前一句的回声。法生如同注入了新血,眼前万物都绽放了新生。那歌儿激越起来了,它尽情尽意地向遥远的天际传去。

  法生听着,听着。只是在点着头,默默地红了眼眶。却见那少年的泪珠噗噗地溅在秦筝的弦上:当伯益的后裔被强迁到广袤的边陲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也要像杂草一样烧不尽、吹又生。若想生存下去,便是身为稷苗,也得把自己变成稗草。象杂草那样不会被理睬或抚慰。于天地之间,任严寒酷暑轮番而来。把人心变得粗犷强悍。心底的一切都被粗砺的面容挡住,不在有事物能摧毁这道防护。

  直到有一天,你看见雁群在日影中的明灭。心底积压太久的那丝思念,便悄然上升。它徘徊着,化成一种旋律,一种抒发不尽的滋味,让你潸然泪下。

  地上漫过了一阵黄潮,如团云般不断扩大,两个厐大的军团相遇了,象两股巨浪相撞。这一支黄蚁军团。

  黄蚁们的象草原人们骑兵部队稀稀落落地分布着。红蚁们从腹部下面一齐发射出腐蚀性的酸液弹。但它们射击得太晚了,敌人的队伍冲破了它们的防线,一直进逼到红蚁阵型的核心。

  于是一场大颚对攻战展开了。

  到处传来一片护胸甲的碰撞声。

  远征军的红蚁队伍试着突围并从侧面对黄蚁军队发动反攻。它们无计可施。除了充分利用它们那锋利的大颚,炮兵根本没时间进行瞄准发射酸液弹。于是,它们只能采取最最原始的方法,撞向它的对手,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它碾碎。

  两方蚂蚁纠缠在一起,它们的甲壳互相碰撞、挤压,发出沉闷、浑浊的声响。它们用腿绊、用大颚刺对方。直到互相撞成了碎片,粉碎了的甲片散落了地。

  双方蚂蚁们以一种让人眩晕的速度疾行着。幕色里昏暗的背景更加深了它们的体色。

  时而上,时而下,时而转弯。终于冲出了一群穿戴着发着红光的盔甲的小骑士。但只见一只只涨满了蚁酸的腹尖象炮群般升起,突现在散开的黄甲武士后面。一股股灼热的液体喷射出来。黄蚁炮兵的腐蚀性的酸液弹纷纷投向试图侧翼突围的红蚁队伍。就在一瞬间,领头的红蚁已化成了一滩滩浓血,紧跟其后的红蚁见状,立即惊慌失措地扭转身想逃走。黄蚁们穷追不舍。

  酸液弹在红蚁耳边呼啸。

  一只红蚁用仅剩的3条细腿和一根触角与三只的黄蚁搏斗着。一名黄蚁给了它一脚;另一名黄蚁用像大刀一般锋利的大颚猛剌它的胸部。它已经遍体鳞伤了,但还是挣脱了出来,顽强地用仅剩的最后一点点力气抵抗着。但,它已经无路可逃了。一只长长的大颚刺穿过草叶形成的屏障,透墙而出,将它的头一刀砍了下来。被切下的头颅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沿着水洼向前滚去。

  剩下的躯干又跌跌撞撞地前行了几步,终于慢了下来,坍倒在地上。黄蚁们切碎了尸体的残片,将它们扔到了战场,尸体一个叠着一个。再也不会有人注意它们了。

  远征军全线溃败。这些勇敢士兵们怎么了??

  红蚁的伤亡越来越大。它们就这样输了吗?

  “士卒已济,法令已行,奇正已设,置阵已定,誓众已毕,上下已怒,天时已应,地利已据,鼓角已震,风势已顺,敌虽众,其奈我哉?势不可触,其亦明矣!”少年观阵叹息。

  “红蚁不会败!”法生忽然开口。

  “审其机势而用兵气,激而扬之,若鸷鸟之攫,猛兽之搏,必修其牙距,度力而下,黄蚁已砺其锋甲,设其奇伏,量其形势,先生如何知晓黄蚁不能战而胜之。”少年放下秦筝恭恭敬敬地问道

  “我挨揍多了,就学会开打要先退一步!气势汹汹的不一定能赢”法生忽然开口。

  那少年刚要开口忽然“咦”了一声。

  红蚁的甲虫盟友气势汹汹地冲下来,身上擦得来光锃亮的铠甲发出眩目的光芒。!它们矫健地从交战的红黄蚂蚁头顶上掠过。所有蚂蚁都怀着崇敬而又恐惧的心情抬头看着它们。它们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些庞然大物的翅膀像小盾片一样泛着彩光,一些甲虫的背部显出红黑相间的花纹而其它的甲虫身上的花纹闪看红色、褐色,绿色和莹光蓝的斑点。

  没有一个工匠能打造出这样的盔甲。它们顶盔披甲活像英勇的具装骑士。在空中盘旋着;然后排成直线冲向红蚁士军団。

  法生从来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

  少年也被眼前出现的不寻常的景象惊呆了:一只只甲虫不停地煽动着翅膀以保持可以一动不动地悬浮住空中,而更奇怪的是在它们前额的角上都骑着几只正向黄蚁们开炮的红蚂蚁。它们的屁股上还冒着烟,炮手翻转腹部,快速地调整好方位,从容瞄准它,射出了它袋中的毒液。中了!那可是60%的高浓度酸。击中了黄蚁们的甲壳触角。一沾上角质盔甲马上就熔化了。到处是失去了触角和节肢的虫子缩成一团,奄奄一息。

  黄蚁的队伍甚至还没来得及调动起来就被红蚂蚁的甲虫骑手切割打散了了。红蚁重型炮兵朝混乱一团的红蚁和黄蚁们开火。开了一炮又一炮,发射了数十枚酸液弹,战争已以得毫无规律可循。甲虫骑手想到怎么作战就怎么打。

  不一会黄蚁就溃散四逃了。

  “不晓车骑之用者败;阵无选锋,而奇正不分者败。若不通此机,吾才智不及于鸟兽也。”少年抚额大呼。

  “多谢先生教我兵法!阿六敦本是用蚁战卜卦一事,不成想竞能目诸此奇事。”少年缓缓起身,慢慢地整了整衣襟,问道:“先生如何称呼?”说着眯起眼,观瞧法生。

  法生正要回答却听迦耶大呼小叫的一路跑来:“不好了!法生!快去救月质诘阿姊,他们要让沮渠伏都斫她的头。”法生可以感觉到脸上飘落的雨点,一碰皮肤便即蒸腾。他笔直地站着,看着迦耶跑上前拉他。

  他虽竭力想保持镇定,心脏却一直在胸口狂跳个不停。

  那个叫月质真相的女人说只有她才能救虎儿,一旦出事他真是不能设想后果会有多糟糕。

继续阅读:第23章 乐于助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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