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生这一伙跑到堤边，星辰还未落下。头顶上，箭流刷刷地直飞。老令狐紧张地指定他们地点，说鲜卑人快要冲锋了，大家要定住心。法生他们刚爬到堤上，慕容鲜卑白惨惨的胫骨号筒的就响了。
星星点点的火光布满河面，鲜卑步槊在他们的解射人一轮轮疾射掩护下，坚决地向他们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他们还是不能直接冲散这群不怕死的荒伧们，但却迫使法生他们为了抵抗冲锋，将队形紧缩起来防御，这时他们就没有办法前进戓变化阵形了。
鲜卑步槊像海浪拍击礁石一般连续再三地从两翼冲击着他们，一连他们就发起了多次进攻。
法生和其他弩手们则在排????手阵列后近距离齐射，向人数众多的敌军倾泻箭雨。在白刃肉搏的喧嚣尘埃中。同那时所有的战斗一样，步兵们手持武器一对一在那里打得昏天黑地。战斗主旋律一成不变重复着：低效的刺杀，笨拙的反击。
法生机械的刺杀着，心想如果活下来，他想去趟邺都，他要去看看莫折虎儿，远远的看一眼就成。
在遥远的地方，莫折虎儿耳轮莫明的热了一热，红了一红。
这时虎儿正走过邺都的太武殿，她脚下的大殿台基都是用谷城山上的纹石铺就的，基下有密室，里面藏着大单于的五百宿卫士；四周皆以漆灌瓦，遍布着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穷极工巧。
这宫殿窗户宛转，比照秦之阿房宫、鲁之灵光殿的图样，画以云霞；梁柱上悬着巨大的彩绶，彩绶上缀满了晶莹的玉璧；殿中置的胡床坐榻，都通体施以白玉，蜀锦流苏，纯金打造的龙头，龙口衔着用鸟翎织染的五色流苏，柱上安着金莲花，花中悬有金箔织成的香囊；金银镂凿的香炉，内燃百合熏香；就连隐囊都是用锦缎裹以五香，再杂以五色线编织而成。这太武殿以极致的瑰丽奇谲描绘出一个男人的无限x望与帝王的无上权力。
贵人们从她身边走过，他们服饰华贵鲜艳，令她想起开满野花的草原和落满翠羽鸟禽的苇塘。虎儿走过这座装饰华美的大殿，走向那闪耀光华的高台。
穿过那雄伟的殿门，简直象见到一个梦幻之境，每一座建筑都像一座宫殿，每一砖、每一瓦都构造得如此完美使凡人屏息。没有一座楼台不令她叹为观止。空气中飘扬着乐声，夜色中弥漫着一股甜香，是美味的酒香和无数鲜花的花香结合的味道，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香味都集中到了这里。
这香味是因为稍早之前，大天王石虎忽然来了兴致，便拥着美人登上高楼极目远眺。在丝竹之声的伴奏下，观赏艺人们表演各种华丽精巧的杂技，这让大天王看得开怀大笑，于是就叫美人们把各种香料舂成粉屑，鼓起香腮在楼上吹散，纷纷洋洋的香屑飘散而下，使整个邺宫一片芳馨。所以此楼名叫芳尘台；而台上置有铜龙吐酒如泉，龙肚子里可盛酒数百斛。石虎与众美人在楼上喝酒，风来将酒吹散，如雨亦如露，所以此楼又名沾雨台。
芳尘台高达四十丈，(晋代一丈相当于今日两米四，则该楼高96米，相当于一栋三十多层高的大厦！在纯木结构建筑的古代，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而现存最高的木结构建筑辽代应县木塔才不过高67米），宫墙撑起高耸的飞檐形成优美的弧线指向天空，完美得令她窒息。
高楼上以珍珠为帘，垂五色玉佩为风铃，有风吹来，铿锵和鸣清雅至极。风声里飘飘忽忽地从台上传出低低的悠扬婉转的少女的歌声：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台上有一道用木石头砌成的宽阔廊梯通往宫殿入口。虎儿在梯前停下了脚步，但歌声更清亮了，托着她的脚步把她送上去。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廊梯。
莫折虎儿上了高台又攀上装饰着蔓叶花样的窗台，才一立直身，便见台基的青砖陡壁直降而下四十丈许，不由一阵晕眩。芳尘台矗立于天地之间，高台直起，上筑重檐楼阁，阁四边都是相连不断的排窗，入春以来，大天王因为喜欢喜凉厌热，下令将窗牖一皆卸下，此时，阁四周皆是空窗框，唯饰以绛纱垂幕，半挂在银钩上。
莫折虎儿伸手攀住头上方的窗框，小心地先探一足，再探一足，站到窗外的边沿上。微微平伸开两手，开始向一侧挪动靴步，侧身而行。她观望在月夜中重重绵延开去的崇楼峨殿的阴影。在重门紧闭，连延周回的宫墙内，星星点点灯火自楼堂间亮着，被夜风吹起。片刻间，迷失在一片碧竹与千叶桃森森郁郁中，在夜风中摇曳不已。那一片荧荧星火，在林梢间在一重重垣墙、一道道回廊复道、在一座座凌空错落、檐牙相望的楼台矗立在月光中隐隐闪现，。
万千乌鸦哑哑鸣叫着，在殿台上空往复回飞，成群结队地投散向周围的山野。
“呃！”虎儿心中一阵急跳，她看见已有几个人远远延颈遥望这里。宫中的宿卫，宫人，有不少人已经看到这里的光景，纷纷驻足，惊奇地扬头观望。虎儿只觉两足发软，双股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眼光发蒙，在挪动时，只觉双足如灌铅般沉重，腿股却绵软无力。身子似乎随时要向前倾出去，坠落台底。她屏住气，眼光竭力不去看靴尖前深渊一般的虚空，慢慢攀握窗框挪移。
“彩！好彩！”芳尘台下，一些驻足观看的人开始大声叫好起来。
莫折虎儿身上冷汗热汗交流，虚虚悬悬地，终于挨到了阁内的转角。虎儿伸手攀住窗框，她轻轻翻上绘彩的回廊尽端的廊梯，爬到襄楼阁间之上。
于是，虎儿望见了唱歌的女子映在银月上的纤影。她额上贴一朵翠地红花的翠钿，眉梢畔画一对似流云又似凤尾的颊黄，一直延至双颊。她将穿一件窄袖敞口菱纹襦，翠蓝裙腰高围至腋，罗裙张撑着垂泄而下，外罩一件满织蓝叶的半臂。半臂衣短不及腰，锦裾收束，愈显得她雪胸隆起，长身玉立。一围金叶与小银铃相间地缀饰在半臂的裾缘上，围绕于她肩胸间玎玲作响，光彩闪颤。虎儿凝望她片刻，翻上了屋檐。她眼前铺展着雄伟的邺都。
莫折虎儿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强笑了一下：“月质大家，我转上来了，没有摔成八瓣，你可要守诺！”
月质真相低低一笑。一双乌眸澄灿若星，此时端立在高阁上，她更显得妆绘艳丽，衣袂临风翩然若仙。
二人凌风而立，将大赵之都邺城尽收眼底。虎儿的目光完全被这座城市吸引住了：把赵家围子、叱吕堡和齐姓坞壁站加起来，甚至连掘鲤淀渡口集也加上，也比不上它的规模！这就是都城的样子啊，虎儿象笫一次见到那样目瞪口呆。，她头像呆鹅脖子一样向前伸着，呆呆地看着它。不停摇头：这么多人怎么能挤在同一个地方？
从金明门到建春门之间的条东西大道，贯穿全城，，将邺都分为南北二区，宛如河汉横亘过群星灿烂的天空。王公勋贵们的华宅散布在铜雀园东，戚里的诸坊中，楼台相望，花木葱茏，连同铜雀东园的西北的三台: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仿佛散落的星群。长明渠自城南引漳水经铜雀台下的涵洞，伏流东注。又向南流经止车门，进北宫。入宫后，分南北支流夹绕文昌殿。然后分出许多支流入西苑，后宫，外朝及各官暑坊巷等地，之后再汇合一起，向东流出石窦堰下，注入城东的湟水。，犹如条条银带，在城内穿流。
“好妹妹，承蒙你肯上来陪我饮茶，我就送你一条好裙腰，还帮你配裁一条裙子，不然，白糟蹋了好你的好样貌。”月质真相一边用错金银碾子碾茶，一边看着她笑语：“这么多年，这邺中也没有几个会饮茶的人，值得我拿出这套茶具。”只见房脊上摆设了三副坐茵。更令莫折虎儿讶异的是，坐茵当中的台盘上，三只错金茶托上立着三只描金琉璃茶盏。
“哦，真的。”莫折虎儿应和一声。她早就听说，月质真相因为善煎一手好茶，极得大单于眷宠。
“拿着吃，”月质真相从台盘上捡两块糕饼递给她。小待儿跪在席上，拉动小风箱一下一下鼓风，红泥小炉中渐渐吐出彤红的火舌。
莫折虎儿接过来却不吃，她两膝发虚，不敢望向足下，只得尽力极目远看，但见一只铜雀昂首壮翼的远影隐隐闪烁在天边，那是铜雀台，而雄伟的邺宫正殿太武殿，为皇城所围拱，矗立在宫城中地势最高处，基高两丈八尺，东西长七十五步，南北宽六十五步，巍然俯临于参差鳞比的层层殿宇，凌驾于旧日魏都三台之上。在太武殿的九龙捧立的圆盖顶上，一轮高达一丈的涂金般若光聚火焰轮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为群星环拱的北极辰星，日日夜夜俯接着万物的景仰。映托在这火焰轮之后，有一片高达五层、层层内收的崇宫峻阁的宏伟廓影。那是继太武殿之后建起的芳尘台，比太武殿更高，其势足以俯瞰邺城。为了向世人表明王室的崇圣无比，数年以来，大单于一直不断地建造各式各样的崇宫峻宇、法器珍仪，用以装点他所选定的京城——“邺都”。
茶鍑吐出缕缕香芬，在夜空下弥散开来。虎儿收回眼神，抑郁地望着面前美人那髻上插饰绢绫、鸟羽装点的钗梳，百思不解。月质真相性情古怪，宫中人无不敬惮她，尊呼她为“大家”。虎儿见真相示好于她，虽然心生欢喜，却还是狐疑把审视这个盛装的女武士。
“月质大家这般提携我，虎儿感激不尽。只是，虎儿寻来寻去，竟寻不到。大家今日唤我的意思？”虎儿此语一出，自已便默然了。
月质真相用茶罗细心筛着茶末。双腕上套饰一对嵌着碧玻璃的金手镯轻轻鸣磨响动。隔着水雾。风炉中火舌跳跃，呼呼轻响，茶鍑里的水沸滚起来，涌吐出串串珍珠似的水泡，四下滚散。月质真相向水中散入茶末，又恰到好处的投了一点姜、一点盐，这会让茶饮来满颊清香。
“好妹妹，你诸般巧慧，若是被埋没，阿姊实在可惜。想一想，如若你的穿着织绣出现在宫宴上，那是什么光景，该多引人注目啊！”说时，她双眼媚亮，忽然显得异常妖艳。”她用犀角柄银勺轻轻搅动，为莫折虎儿与她自己舀茶。
月光如水般流淌，闪烁着银光。虎儿借着月色，有什么黑影在屋背上跨跳了两次，忽然一掉身轻轻奔跑下来，跳落在月质真相裙衣间盘桓戏耍了一阵。悄悄溜到绫罗里蹲下，金色的眼晴灼灼盯视着虎儿，就象猫儿盯视着啁啾的鸟雀。
低沉的声声豹吼，在笼盖四野的夜色中隐隐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