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战城南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53,754

  下午,更多的慕容解射人由鲜卑步槊撮拥着从对面沙滩邑出来了。头里打着鲜卑慕容都督的日月星旗,看得见一个慕容鲜卑队主挎着长槊环刀,

  慕容鼓吹手举着白惨惨的胫骨号筒,那是将人的大腿骨的球状关节精心锯下制成的双管号筒。铜丝缠绕的号嘴发出悲惨的哀呜。据说,它发出的声音可以取悦一切怒相神,也能恫吓一切邪恶精灵和恶魔。……那边,树林跟前,高高的土墩儿上黑虾蟆三角幡的步槊一齐摆动,骨筒吹起来了,环刀出了鞘,战锋队披甲重行在战队前,布阵立队后,开始往这边移动。

  第一通鼓响,战锋队由两列由慕容解射人组成的射手队先上,其后几列战队的鲜卑步槊亦列阵而来,法生他们看见对方停滞了一会,是慕容射手队中有解射人上午吃过强弩的苦头,正向队主争辩什么,不肯前行,眨眼就被压队的队副能斩下首级。

  于是射手队又往前行进,忍受了朱漆弩两波齐射,伤亡七人。当行进到距法生他们还有六十步的时候,法生眼尖,已瞧见解射人队头手持黄桦弓(筋角复合反曲弓)上前一步,那弓身用桦皮装饰,身侧蹀躞带上挂两个胡禄,插满不同形制箭头的矢,还有挂装的铁鎏金装饰件映着水光闪烁。这张步弓在未完全伸直的状态下,长度为一人高(一米六十多,几近一米七)。弓渊上蓄能用的两块牛角片,单个长度达六十多厘米。这个尺寸和后世欧洲著名的英格兰长弓基本一样。而英格兰长弓只是单纯的直拉木弓,其蓄能远不如筋角复合的反曲弓。

  解射人队头举强弓试射一箭,铁箭刷的落地之处,距赵家围子部曲脚前约五步。这是慕容解射人在测试箭程。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老令狐一声令下,众人都举盾护头,法生知道解射人开始发威了,对方什长们开始尖叫,一排又一排的解射人举起角弓,随着命令拉满,又随着命令的施放。前后四波弓箭头尾相接的闪着寒光的长箭仿若一阵乌云,黑压压升起然后落向法生这方的军阵。

  紧接着传来了人的嘶吼声,以及千百点冰雹撞在屋顶上的叮叮咚咚。法生的部曲压低身体,用铁头盔、裲裆铁甲和木盾承受着箭雨的猛攻。满天锐利致命的金属从头顶呼啸而过,一片片锋利的象刀片一样深深的斩入木盾和头盔中,法生全身的毛孔不由得都哆嗦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脑子的混乱不堪,并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撞到了身后的人。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原来这个倒霉兄弟被三支长箭贯穿了。

  有记载,薛仁贵曾用这种弓一发洞贯五层铠甲,令唐高宗大惊,赶紧命人取来坚甲赐给他。五层铠甲叠加的厚度,光是五层钢铁甲叶,按最少厚度计算,也等于一块厚度七毫米左右的钢铁片,还要加上铠甲的皮质基地和堆叠导致的缓冲阻碍。可见其杀伤力实在惊人。一波箭雨后,人们乱撞在一起,手忙脚乱地清理盾上和甲叶上的木质箭杆。

  堤上的法生这边部曲,望着都慌了。法生心里也止不住扑通扑通直跳,想着:“妈的!一家伙来得这么猛,怎么顶得住呀!”可是,他看见所有人呼呼呼地喘气,一下都趴在盾下,哗啦啦地拉着弩机。老令狐声音响亮地喊:“准备好!听我的号令!谁也别先发弩!”

  射手队又继续往前行进,慕容解射人举起长弓、拉满、施放,重复,再重复。天空中每隔几息就有一阵箭雨遮天蔽日。对面,长箭咝咝咝地从头顶上落下过,打得部曲们抬不起头来。大家急着等口令,老令狐可紧盯着那边不做声。循环往复。当第十五波箭射落时,身边的战友开始呼喊,法生拉开弩,向前瞥了一眼。

  慕容解射人已经对着法生这边实施了五次平射,与他们还剩下二十步的时候,慕容解射人各自把步弓收起来,队形一分散,后面的战队冲上来了,一个个弯着腰,端着长槊冲过来。

  法生闻到的刺鼻汗臭血气,忽然变得更加强烈了,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鲜卑步槊在解射人的箭雨洗地掩护下到了河边,开始蹚水冲锋了,驱赶着一列列侨郡胡洛真(带仗人)波次冲击。空气中满是血汗的气味。盘踞在空气中宛如噩梦一般。法生能清楚的看见对面的胡洛真——那个家伙的脸像是死人一样发白。被自已咬破的嘴唇附近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脸上皮肤象坞中老佃客一样被烈日风霜割裂,龟裂发皱,深陷的眼窝中放射出疯狂的目光,他那骨瘦如柴的双手向前挺出长槊……。

  老令狐叹了一口气,三把两把解开衣甲,露出伤痕交错的胸膛,伸出胳膊举起阿楼那战旗,瘦骨嶙峋的老人走到了最前列,在涌浪般的矛尖前持旗而立,那血红的黎明之旗,如火一样飘扬,象晨星一样耀眼,然后,老令狐用破碎悲怆的嗓音歌唱着求死之愿:去城下战斗,

  在墙外战死!

  让我在荒野里死去,

  不要埋葬我的尸骨,

  让乌鸦去啄食吧!

  荒野中的耕战者们齐声哼唱起来,这是屠狗之辈跟随赤帝之子迎向森严战阵时的呼吼,这是羽林孤儿跟随卫霍横行沙漠的誓愿,这是那逝去的帝国不死的战歌。

  随着誓死的歌词各人想着不同的苦楚,激发起深切的仇恨。这二十多年,什么活路他们都探过了,可是不管哪条路都是死路。他们种地,当百工,去辽东挖人参,挖金子,在漕跑买卖,下南边当风客,在逆旅当跑堂的,摆小摊,去投军,无论干什么,无论你多么勤俭,可到头来,还是讨打挨饿,被欺负,被人糟践。

  人们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了个安立命的坞堡,虽然土的掉渣,四处漏风,但我们还是努筋拔力,一辈一辈的的拼死拼活劳碌着,当牛,当马,只求挣下个一天两顿让家人饱肚的安心,终于,麦梢黄了,家人可以下地收割,可以吃口饱饭了,这可该歇一下了吧,老天就是不让。慕容鲜卑又来了。

  人们大声地叹了口,看透了这个世道,一旦被慕容鲜卑打开了坞壁,就算逃过了被牵去为奴的大难,一家一家的也都逃不过注定的命运。他们父母、妻女,子弟又要拖着枣枝棍去冰天雪地里乞活(讨饭),然后再饿死冻死在哪里。

  人们品味着乱世里荒伧们的苦难、耻辱和仇恨,他们的脸、脖子都涨的通红,身子有点颤悠悠的。颤抖的槊杆变的坚定,那些禾黍是父母家人唯一活下的指望,谁都别想夺走。不,不,不能!人命己在这世间流成了血河,就算自己能剩下的是一把白骨头。也非把这个狗日世道艹翻不可!

  歌声由悲凉徐缓渐转为高亢激越的战歌!

  去对乌鸦说:

  为我嚎啕大哭吧!

  战死荒野不要埋葬我的尸骨,

  我的腐肉哪里能从你的口中逃脱!”

  河水不停地歌唱,

  直到蒲苇开满白花。

  象枭勇的骑士那样战死吧!

  懦夫只会象驮马那样徘徊悲鸣。

  老令狐突然一声喊,战队冲过弩手散开的队形,排????手竖起密林般的长槊列阵,双方排????手冲锋时,阵列间都失去了前后间隙,紧缩起来。后排排????手的挤压使前排步槊队列获得了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支撑和推力。赵家围子排????手如同竖起钢铁荆棘的箭猪一般将四米长的步槊放平,

  鲜卑步槊就拿这些人没辙了。即使是最勇敢的披甲步槊也冲不进密集得像堵墙一样的人群中去,鲜卑步槊二个波次也冲不垮歌唱求死之愿的荒伧们。

  赵家围子的排????手硬是如高岸挡住了鲜卑步槊的胡洛真们潮涌般的冲击。

  去桥上筑好营垒工事,

  让仇敌连南北也分不清楚。

  不能守护禾黍的收获你吃什么?

  我要守护这些啊!

  长槊后法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果断射击,法生身旁射手队的弩手叭叭刷刷一齐打过去。成列的鲜卑步槊倒下了。一股浓腥的、焦糊的、呛人的气味,稠得像泥汤,堵住法生的鼻、嘴,噎得喘不过气来,噎得一个劲儿想呕。朱红箭禀贯穿对面胡洛真的胸膛,一阵血雾从伤口中迸射而出。那个家伙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翻身倒在水里。后面的鲜卑步槊,第二第三波冲上来的胡洛真没有办法陡然停住。混乱的时刻,被撞倒在地的胡洛真在不停哭嚎,惊恐地尖叫。

  怀念你们,我忠诚的兄弟,

  我怀念你们啊:

  我们在早霞升起时出发,

  暮色归来,我却不会回来。

  法生吼着歌猛地转过身,然后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那个胡洛真还没死去,被无数双脚践踏着,一边抽搐着一边慢慢地在水中上爬行,嘴里流出的血液在他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了长长一道腥红色的印记。法生蹬弓拉弦对准那张已经破损不堪的脸就是一箭,铁簇在他的头盖骨上打开了一个黑色的洞。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濒死者的哀号就象古怪的笑声一样停住了。一臂长的朱红箭禀(箭杆)打穿他的脑瓜,创口处冒出了大量白花花的脑浆漂在水面上。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那个可怜的人终于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了。

  这边的步槊强弩一股劲地往下推。鲜卑步槊一连又冲了三次,都给打了回去。

  远处有三四骑鲜卑人的虎纹具装突骑,正居高瞭望,一个披甲人举着杆头缀看黑虾蟆三角幡的长槊静静观望。他的盔旗成对向外飘展,盔旗的外沿挂着一小簇白色羊毛,象征着云彩飘浮在空中,盔顶则饰有小矛尖,珠宝和血红色牦牛尾。让人望去有一种虚幻之感,仿佛比实际更难对付。

  “可薄真,我可找着你了!”锋刃映着他的双眼,除了血与火那里什么也容不下,:“我们是斗战神的祭祀之火,最终只会留下灰烬与闪光。”他结实的装甲胸膛微微起伏,一双渴望的眼睛熠熠闪亮,从顿项重重甲叶后的黑暗中逼视过来,眼睛光亮恶毒,阴森的燃烧着;法生持槊怒吼的影象清晣地映在他的瞳孔上。

  小手注:我一直觉的战城南不该是一曲厌战的歌,他从两汉起就是军歌了,这实在讲不通。直到看了维京传奇那帮二货在盾墙后齐唱的那首歌,我懂了,这不是歌唱死亡,战城南也应该是如此,它就该是赞讼牺牲,直面死亡的冷酷誓词。

继续阅读:第45章 虞候子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地具装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