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法生!”迦耶高喊。
沮渠伏都己一口气滚到了他的脚下,用他包着铁甲的手臂搂住法生的大腿,生生将他绊倒在地,随即压到他身上,任该死的镇山巨剑徒劳地挥舞着。“呯!”沮渠伏都的盾牌铁缘来砸法生装甲坚固的头,法生摇晃了几晃,便头朝下栽下去。巨剑从手中松脱。他缓缓地、沉沉地,翻过身来。“呯!”沮渠伏都臂力过人,简直力如蛮牛,巨熊般壮硕。他抓住盾牌,然后开始将这盾牌重重地砸向法生的面甲,不停地挥砸着重盔上面的火焰般的阿楼那雕饰,一下,一下又一下。用铁框包紧的牛皮木盾要远比人们想象的结实。阿楼那雕饰如火星接二连三的被迸飞,很快就所剩无几,而沮渠伏都却还没完没了地砸。几乎把他牢牢砸进泥泞里。
法生固执地用双手去握住剑柄,闷哼着使劲,却抓不起来。一滩红色血渍从甲缝中溅落在他身下不断扩大延伸。这个过程速度很慢。他的手指又粗又笨拙,剑柄总是从手边滑走。最后他终于把它握入掌中,笨拙地举起了镇山,可剑尖刚刚升起,便又被沮渠伏都用盾牌砸落到了泥地。
沮渠伏都扔掉摔烂的盾牌站了起来,双手在马尸旁擎起长槊,拖着步子走来。在他身前,法生发出一声呻吟,试图用手肘爬动。沮渠伏都冲向倒下的对手。“给我死死死死死死死!!!!”他高声呼叫以全身蛮力,全身重量压在长槊上捅进去,,护心镜嗄吱作响,法生飞快着地翻滚后退,柞树矛柄挣开缠绕的铜线,折断的噼啪声和沮渠伏都狂怒的嚎叫一样惊心动魄,刹那间两个披甲人破城槌般冲断木栅,压垮了围观的人墙。
“不不不不不要!” 迦耶尖呼。“别杀他!”她身后旁观众惊叫、推挤、慌乱奔走。沮渠伏都他们翻滚、撞击。有人被沮渠伏都撞上压倒。长槊从法生护心镜,金属胸扳上划过,带着震耳欲聋的噪音后滑向他的眼睛。
倒霉的人他虽伸手护脸,长槊却弯曲过来从他眼窝穿入。“给我嚎!!!!”沮渠伏都的嚎叫压过不幸者的惨呼。沮渠伏都的长槊矛尖端扎到那人的颅内,然后顺势裂成了碎片。激飞无数木屑和漆片,巨大的冲击把头骨都崩裂开来,那小子的半截头颅被掀开,喷射着鲜血和脑浆飞溅在周围人脸上身上。槊木碎片四散飞溅。铁矛尖一时间嵌在脑子和骨头里面不停震颤。观众突然再也受不了了,被突破了心防,嚎淘大哭,互相推挤,争先恐后地逃开了。
沮渠伏都掷出断矛,“拿剑来。”他朝附真大喊,索头六赶忙递上剑柄。沮渠伏都双手擎剑,“如果你敢在我剥完你的皮前之前就死,小杂碎,我会追到红莲地狱再杀你一次。”他承诺。
“剑。”迦耶也带人递上镇山剑柄。 叶文池颤抖一会儿拄着剑站了起来。头盔、面甲、长剑、裙铠……他从头到脚溅满血水,他受的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他身上皮开肉绽,大部分手指都无法弯曲,不是肿胀得太厉害,就是骨折了。他的脸上满是青紫的瘀伤。他的脸又酸又涨,在断裂的鼻梁周围肿了起来,血水让他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鼻孔里塞满了淤血,后脑被盾牌撞伤的地方也敏感得让他不敢去碰。法生转过身子面对沮渠伏都。“你比女人还多废话了,”他咕哝道,“你让我心烦。”
他在颤抖,眼里却闪出的东西,像磨亮的刀锋在日头底下闪了一下,冷冷的,锐锐的,有了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冷酷和冷静。
沮渠伏都嗤之以鼻,这时,太阳穿过低矮的云层露出来。他举起金属剑刃,让一束强烈眩目的阳光反射在磨亮的剑锋上,窜入法生头盔里面甲后。法生举起镇山来对抗耀眼的光芒。沮渠伏都的双手剑顺势劈出,犹如闪电,他的剑刃轨迹象夏日水波,如丝绸般平滑流畅,他迅速靠近,准备了结法生。
“唵,因那罗耶 娑婆呵(因陀罗啊证明我的誓愿 )。”法生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喊。他的对手隔着剑刃转过头来用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剑刃交缠撞击,回杀之际,法生顺势右脚向内锁紧。身体后转,双手使尽全身力气上步劈杀。沮渠伏都轻易挡住,反击的剑光水波般卷向他眼睛,迫使他又慌忙后退,发力间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沮渠伏都立即扑上前,双手长剑呼啸着劈斩,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轨迹。法生气喘吁吁地将双手剑举过头项,他把长剑架于右侧,撤步同时可腾出左手来托住剑身上半部可抓握的铜套以便承受冲击。大泽边回荡着钢剑碎裂相击的巨大声响。
法生猛地抛去长剑,一手抓住沮渠伏都的膝盖。沮渠伏都的巨剑疯狂下砍,法生身子一转,让他击空失去平衡,剑尖只在法生铠甲上留下另一道凹痕。法生的手扭转收紧,巨剑随之滑落,顺手用左手从下往上内扣住了他的右手腕,同时左上胳臂别住了他的右手后肘,身子轻轻的一转、左手一憋,沮渠伏都被他栽到了地上。伴随着环甲胳臂骨折的咯吱声和痛苦嚎叫。接着他们在尘土和血泊中撕打,散落的甲叶来回晃动。
“来红莲地狱杀我?”两人面对面锁腕别肘时,法生开口了。他低沉的嗓音在面甲后隆隆作响。沮渠伏都可以击溃持龙者法生,但是赢不了这个叫项法生的具装铁猛兽。他阿爷无法教会了他马上比武的技术和枪艺,但很早以前他已经学会另外的功夫,这是来自战锋队,陷阵士的直荡功夫。法生一把揪掉沮渠伏都的重盔,猛地掰开沮渠伏都的面罩。“啁——”铁面甲“刷”地悠向空中,飞得不见影儿了。
一刹那法生象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看见沮渠伏都咧嘴咆哮,惨白的脸上几道鲜红纵横的伤疤,象棋盘一样醒目整齐,令人怵目惊心,这是匈奴人的习俗。他身上象有什么被唤醒了,血一下沸起来,亢奋得浑身发抖,更下了力气。沮渠伏都哇哇直叫。
沮渠伏都此时只能死命挣扎,红色的眸子满是恐惧。法生突然有种冲动,他想用环甲的手平戳向沮渠伏都再无防备的脸,用铁指抠出一颗红眼珠夹在指中。“来剥我的皮,狗崽子。”法生的拳头猛锤沮渠伏都的嘴巴,后者的牙齿成为碎片。“来咬我!”他收紧巨拳,环甲上的手。一阵令人昏晕的嘎扎嘎扎声。“来打碎了我的头。”
有人在惊惧地嚎哭,指间暗红的热血喷涌滴落。草叶的缝隙汇聚了小小血泊。四下里毫无声息,唯有观众轻轻的呼息以及沮渠伏都发出的呜咽。
“法生——”迦耶在喊着他。法生对上她的目光,嘴角抽搐了一下,扔下了沮渠伏都,他试图站立,但稍微动作,便他双膝一软,又倒下去。
他喘了一会站了起来。摸索了一会找到了镇山“说。”他一只腿踏在沮渠伏都的胸甲上,双手高高举起巨剑。他在想是直接砍下沮渠伏都的头颅还是把剑尖扎入他那讨人厌的嘴。“说!你认输!”,他吼道。
“我认输”,沮渠伏都发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吐出几个字。法生还踩在他上面,眨了眨眼睛,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切都结束了?他缓缓地转过头想看清发生的一切,脸上挨的那重重几下让血渍挡住了部分视线。他只看见沮渠伏都那脸腊白蜡白的,下巴颏上的胡茬子铁青。除了疤,这不和咱差不多嘛!他脸上的血还没干,泛着红沫子。法生又踩了踩沮渠伏都的胳膊,还挺有劲。再看看躺在那里的死样,两条腿的膝盖向外撑着,整个儿像只死蛤蟆。真还不咋地!这些游侠儿确实也是肉长的嘛!刀也能砍得动,长槊也能穿个窟窿。
四下一片寂静。从这边望去,大泽滩边只有几棵矮树显得空旷而宽广,蒲苇被风吹拂,比武扬就像一个巨大的船,静静地耸立在牧猪场草浪中间。迦耶挥了下手,腕上银铃声格外响亮,一下在空旷的水泽上回荡。大大小小的苇塘还是静静的在远处,带着一种沉溺与梦幻的气质。
他拖着沮渠伏都爬起身来,“不公平!”一个声音尖叫着。人群里飞出什么东西。一些黑乎乎流着水的烂东西,从他头上砸过,溅在沮渠伏都的脚下。
人群紧紧地挤过来。法生狠狠推开挡道的人,把他们推到旁边,但后面的人群又挤了回来。“伏都先把他打下马的,这不公平?”有人叫道。是长着一对猪眼的索头六,长着乱蓬蓬的黑胡子,他却扔过来一串羌烤,正好砸中法生的头盔,留下一片油和血混合的污渍。
沮渠伏都是个正经的老牌游侠儿,在这类比武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人气很旺。拥有数量众多的铁杆粉丝。
瞬时间,法生眼前耳边一片哄乱:呼叫咒骂混成一片,人群都在为沮渠伏都鸣不平,坐骑在嘶叫,没有了骑手,正在场地上奔跑。人们尾随在他身后,发出了巨大的呼声。跟在他后面的人越来越多,呼声越来越大,把大泽里水鸟都惊飞了。
“不公平!伏都先击落了你,”有女孩尖叫,踢他,朝他的脸吐口水。场面难堪极了:“下拔舌火狱去,骗子,”没有武器,她只能朝法生无助地愤怒叫喊,“你会永在陷红莲地狱的!”
“他是卑鄙小人,我没输!”突然间沮渠伏都在狂热粉丝的呼声中获得了力量,猛扑出去意图抢地上的剑,“没输你个大头鬼!”立刻被法生一脚踹在背上,扑了个狗啃泥,法生挺起了长剑,人群沉默的分开,接着沮渠伏都被扯着一条腿拖过比武场。
他们走上水边高台,上来到战斗祭司的面前,沮渠伏都已浑身污泥。法生将他拉起来,晃得他咯咯直响,也不管是否溅到祭司身上,然后命令说,“说与他听。”
沮渠伏都吐出嘴里的泥沙,“诸天神让我输了,他们是清白的。”
但不等他说完,猛一下,涌动的人头之上爆发出来震耳欲聋的呼声。“骗子”和“不公平”的喊声是向法生飞来,越来越多的垃圾从四下抛洒过来,腐烂的水果,角装酒水,摔在地上发出恶臭味的鸡蛋。接着有人扔出一只死鸟。尸体狠狠地摔在高台上,以至于猛地被撞散,溅了祭司一腿的内脏。
法生觉的自己在人头组成的海洋上,在声音的汹涌波涛中漂荡,老话说的好,不要随便去破坏别人的梦想,这么做会出人命的。这有道理啊!法生随意糟贱别人的偶象,彻底激怒了人群。
人群开始跑动了,激动的人们围着高台转了几圈,终于像冲破堤防的洪水一样,向着高台上的法生冲去了。阳光在人头上面滚动着,一浪又一浪。人潮卷着吼声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