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儿她们渡过渠水,却没找到接应的人。
一连几天,她们在野地里转,不敢进有人的坞壁去。嘿,没吃的!没喝的呀!碰着荒仡,要上一个半个豆饼,三个人你推我让地分着吃。碰不上,什么小葱、野蒜,胡乱八七地填肚子。直饿得她们两眼发黑,肠子都拧成麻绳。
三人铺着地,盖着天,睡了几天野地,肚里又没食儿,钦文道止的病越发重了。
这天晚上,钦文道止浑身烧得滚烫。急得她们搂着她,抱着她,想不出个办法。
莫折虎儿说:“这么着不行啊!贵人吃不住劲儿。咱们得宿到坞壁里去,能喝口水也好。”钦文道止咬着牙说:“别着!我这个病怕好不了啦!跑又不能跑,颠又不能颠,老累着你们可不行啊!要是到坞壁里去,谁敢留咱们这一伙子呢?你们还是扔了我,带上阴符,走你们的吧!”
那两个说:“女主人,别那么说,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她们架着她,慢慢走。
傲慢,狂怒的,无畏的因达尔啊,你是箭和矛的战神。虎儿一边前行,一边囗中祷告着全能的,无畏的阿修罗,是众多武士的庇护者;勇武的,无所不破的阿修罗,是抗击来犯的战士的庇护者;如同金色的迦楼那,眼睛锐利的阿修罗是军中游弈的庇护者。”
也许咒语生效了。
到一个坞壁附近,莫折虎儿先去探了探,回来说,鲜卑人傍黑走了,已经跟一家佃户说好,可以去歇歇。两人就架着钦文道止,走到坞边,越过塌了半截的堡墙进了一个秫秸编的柴门儿。
到了地方一看,竞是虎儿救的那个叫遗姜的女孩,两人相见又惊又喜,遗姜探出半个身子到门外,四面望了望,回头对她们小声说:“你们悄悄儿地,快到屋里去!”
这下 终于能歇下了,第二日,虎儿她们跟遗姜合计,偷偷去找其他几队灵风台人马:遗姜每日就悄悄溜出去打听。
此时,鲜卑步桇尽忙着往关外撤了,天天包围坞壁,抓人口、抢东西、搜罗宝货……有一天就来了几次次,烦人的很。
莫折虎儿她们在遗姜家地突(洞)里待着,不敢出来。洞里又湿、又黑,不知多少跳蚤啊,咬得不行。她们腿也伸不直,头都窝着,全身又痒,又疼,在她们以为都要长出了一身脓疙瘩疥的时候,两队女武士终于进了坞壁,会合上了虎儿她们。
见着自己人,三人着实舒了囗气。钦文道止交付过阴符,虎儿三人便跟遗姜回去找了个地方烧水洗浴。
冼好了她们三个觉得浑身都疼,遗姜进来说:“阿姊,你们快吃吧。这点儿东西,我藏了好些天,就怕乞万真翻出来。快吃了。”
莫折虎儿看见,桌案上放着热腾腾的三碗汤,她们端起碗儿来,想不到碗里是擀得细溜溜的白面儿。一股香喷喷的油炸的葱蒜味儿,直钻鼻子。这些天,她们尽吃的什么呀?赫连凤皇她们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扑簌簌地掉在碗里了。
凤皇哭着说:“阿姊啊!你真好!你真给做的白面……白面条儿……”三个人哭得更厉害了。遗姜忙安慰她们,虎儿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心想真是好人有好报。
吃完遗姜随手把门带上,她引她们到里间屋,安顿钦文道止睡在榻上,用被盖好,吹灭了灯,低声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是阿姊救的,你们在这儿待着不碍。。”莫折虎儿说:“遗姜,我们这个阿姊病得厉害啦!你给她找人看看吧。”遗姜说:“行行行!”就出去了,一会儿说在北坊找到个检病方士了,凤皇去叫来一个伍队女武士护着钦文道止随遗姜去了。
事情都了了,虎儿洗浴过躺在榻上,说不出多舒服。一下子都睡着了。矇矇眬眬地有人在叫喊,睁开眼儿一瞧,突然,坞堡里所有的斥候,巡探,押铺,外探。同时喊叫起来。
虎儿连忙站起身。“这是?她们遇袭了……”。
赫连凤皇更加缓慢地站起来,不安地摇着头。“那是怎么回事?”虎儿跑向离她最近的一个窗口,向外望去。
火光像萤火虫一样,透过夜幕照进虎儿的眼睛。到处都是来回飞窜的火把,有些人奔向外围的城墙,但虎儿看见大多数人都在中乱窜。无论是什么导致了这次警报,它一定发生在坞堡里。负贵的严警鼓手和号手,鼓角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男女的叫喊声。但虎儿无法分辨他们正在喊些什么。
“贵人!”虎儿突然大声喊道。那一定是冲着钦文道止来的。
赫连凤皇从另一个窗口向外望去。“怎么了?”
“他们冲贵人去了!,”虎儿快步跑过房间,从包裹里抽出自己的环刀。
“她在北坊里,和遗姜在一起。这该怎么办?”赫连凤皇在门口将他拦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的头顶还不及虎儿的嘴唇,但虎儿一被她抓住,却一点也动弹不得。
“不要发蠢了?女主人从来不会放下刀槊。她宁可一个人战死的。至高阿修罗啊,真该死,跟我来!”虎儿猛地挣脱自己的手臂,撞开门就冲了出去。我的天神!我们祈求从罪孽中解脱,请饶恕我们的罪过吧!!
虎儿没命地往坊巷深处奔去,发现这里的混乱程度更是严重。女武士们手持刀剑,奔向战场,没有任何人会看她一眼。在鼓角的轰鸣声之后,虎儿听到了更多的噪音——吼声、尖叫声、金属撞击的声音。虎儿这时才想到,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才会有的声音。战斗这么快移过来了?
前面,忽然打了个闪,亮烁烁的,看见里边青面獠牙的一个大铁面,咧着大嘴,眼睛位置两只圆圆的黑洞后,啫血的眼珠转动着,对她凶狠狠地瞪着,那亮闪是他手里举的个大铁骨朵,轰雷似直接打下来似的。吓得莫折虎儿头发根儿都立起了,赶忙退闪。
四下是一片战斗后的残迹。七名女武士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泊中,只有一个仍然活着,也已经离死不远。那名报三重甲的鲜卑甲士正用他的长槊一边搅动女武士的肠子,一边从那人的肚子里拖出来。
那名女武士扔下手中的横刀,哀嚎着倒在地上。鲜卑甲士在杀死她以后,扯断血肠,把那玩意缠上矛颈,让它像一团血淋淋的红蛇一般在槊上扭动。
虎儿觉得自己好像被钉在原地;她的舌头紧紧顶住上颚。只要看着这暴虐的牲口,就会导致无尽的恐惧。虎儿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她甚至没想到要进入战斗的状态。
老天啊,它刚刚杀了七名全副武装的女武士,扯出了其中一个人的肠子。至高阿修罗啊,我还能做些什么,老天啊!
片片层叠的黑色鳞甲龙鳞般覆盖在他的装甲胸口上。这铁猛兽抬起头,血红双眼的铁面孔正对着虎儿。他在审视虎儿,一丝冰冷的微笑从他眼中浮现。他并不急于攻击,丝亳不担心一个孤身女子能从他的手中逃掉。
突然间,鲜卑甲士停止一切动作,连眼中的微笑也消失了。
“他是我的,虎儿。”虎儿愣了一下。她看见赫连凤皇从他身边走过,娇小的身躯上已套上了重甲,象一年前一样,那令人目眩的修习绳,是用孔雀的翎毛连线联接成,在她铠甲上挂满了金,银,铜.珊瑚的护镜。
她有力的双手紧握着一把双手长剑。赫连凤皇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鲜卑甲士的面孔,不管这个女人是否感觉恐惧,在她面甲上丝毫都看不出来。“先找钦文道止吧!”赫连凤皇轻声说,“你对付不了他的,去找她吧!”
虎儿的喉咙哽了一下。“凤皇,我们一起对付他。”
“唵,因那罗耶 娑婆呵(因陀罗啊证明我的誓愿 )。我是能毁坏敌人头脑的弓。如同金刚的箭,我是能缚住敌人的绳套。”赫连凤皇再不看她,大声念着祷言走向敌人。
片刻之间,虎儿僵在原地,心里拿不定主意。但铁猛兽已经举起缠绕血肠的铁槊钢鞭,冲向赫连凤皇。
“我是能刺中敌人心脏的长矛,我是能产生雷鸣的投石器。!”赫连凤皇张开嘴,发出厉声的咆哮。
虎儿知道赫连凤皇并不怕敌人,但当虎儿奔向通往北坊的方向时,内心还是感到惭愧。她知道,这鲜卑铁猛兽是多么的凶残暴虐,让她多么惧怕,也许赫连凤皇已经克服了恐惧,但面对那血淋淋的残暴,她自己却还在一阵阵地反胃。
才转过坊口,撞上一队女武士勿勿赶到的女武士,一名女武士在虎儿面前连声尖叫。虎儿身体象男人一样高大,手中还拿着刀槊,样子确实够吓人的。所有女武士都在高声发问,想知道出了什么事。虎儿从人群中间挤过去,尽量不去注意她们惊诧的目光。
这时,一位披着重甲的女武士转身看着她。面对面地望着她。虎儿不得不停下脚步。突然间,虎儿认出了那些面孔,她们是虎儿队上,另一个什伍的女官。她们都正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