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龙者!快步!”他们的行主两眼映着轰雷,闪烁出星火,举起斜扛在右肩上长槊,高声呐喊道。
““唵,缚日罗 庾驮(我是诸尊的金刚杵,为您摧灭敌人)。” 各具装骑如雷响应,也跟着层层传令下去,于是,一片恐怖的铿锵之声遽起,如林的长槊纷纷放平。
这些具装的铁猛兽们。手持矛柄,用臂膀和腋窝稳住矛杆后端。踢马向前冲去,长槊从马脖上方的右侧指出,细长的破甲槊刃稳稳对准了敌人包裹装甲的胸膛。
具装骑开始飞奔。人们的牙齿亦随着坐骑的起伏而撞击,斦有人压低身子,使尽力气踩紧马镫,让自己融入到具装马起伏的节奏中。他们象箭矢般飞射而出,钢矛震鸣!甲马齐声发出吓人的滚滚尖啸。
响如雷阵的马群鼻息让他们狂叫不己。人马遽如飓风卷掠,那由铁人甲马和钢铁矛刺组成的洪流,乘着狂暴的自然力量在人世间肆意横行。它是钢铁的风暴,是怒涛汹涌的铁流,迎着雷暴狂风号吼着,爆发着。在铁蹄的重压下,大地都在颤抖呻呤。
双方都在面甲后眨眼偷窥,觑探那扑面而来的狂潮,世上万物,没有什么能抯挡它的去向,这些近半吨的铁甲骑士只需靠重量冲击,就能将挡在它面前的一切事物,全部辗碎,毁灭,践踏干净,粉碎如扬灰。
无数握槊的手吓得打战,所有人做心都象是有大锤在扑通扑通地猛敲,他们牙齿咬得嘎吱直响,象痉挛一样发喘。
就象狂风厉飓扫平森林那样,那些身披龙鳞的半人马的魔物,掀翻了大地向对方飞扑而去。
他们象雷霆之翼那样扫荡一切前行,如同层层钢铁浪朝那样冲击岩壁,只有一方彻底被摧毀碾平,才算完。于是毁灭,粉碎,死亡,向双方迎面压来。
“阿楼那!破晓明星!”“食肉之主!饮血之王!”双方都在呐喊,滚滚声浪汇合成骇人的巨响,那种发自骨髓的战栗,此地此景听来,竞象非人的嚎叫。
那人马组成的铁壁,一层层相撞,震撼,扭曲,折断,最后被冲破。
噼里啪啦,长槊折断的干巴巴声响,一时间淹没掉其他一切声响。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长槊击中盾牌装甲,断矛迸射四溅成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无数根槊杆在冲撞巨力下扭曲,澎涨,束缚长槊外形的细密铜线强行崩解,木芯外包裹着的一层层竹片,藤条,和生漆一层又一层地在他们手中爆开碎裂纹路,将他们的手掌折断,撕裂,弄得血肉模糊。横飞的木屑铁片如烟雾般腾起。
长槊断裂的闷声中,人们感觉战马受到了阻力,在冲击力下颤抖,转瞬之间,有什么东西带着巨大的力量撞上他们的身侧。
他们的战马人立起来,钢铁裹着血肉都撞在了一齐,各种铁刃甲叶咬啮的金属磨擦撞击声,象铁匠铺里千百柄铁锤猛击着铁砧,那样凶猛。到处是马匹相撞交缠到一起的巨响,夹杂着盔甲撞击和磨擦的声音。
甲叶,破碎的盾牌,石块,泥土如喷泉般被拋起。尘雾弥漫,无法分辨。
不时,有人发出渗人的哭嚎,然后是一群群人发出悲惨的叫嚷,人们呻呤,呐喊,白刃相交,吓破胆的人发狂的尖叫哭泣。大地在冲击下颤抖,马匹跪倒缠到了一起,夹杂着盔甲撞击和磨擦的声音,他们在泥地里打滑,转了几个圈撞倒更多骑士。
“起来!”无数的骑士咆哮着,猛踢甲马,“他妈的起来!”但折断了马脚的战马挣扎着无法再次站了起来。
如同落叶被卷入狂飙风暴一样,人们被狂怒所摄,他们呼吸死亡的气息,他们渴望鲜血。于是他们便在泥浆里扭打,爬到马腹下,用环刀给披甲的马开膛。
所有的人马搅在一齐,刀锋闪亮,斧锤猛砸,人头,肩胛,手臂,膝盖和脚象猪羊一样被砍下。温热的血水蒸气腾腾的流淌,空气被血肉的膻腥气味所弥漫。
阿六敦感觉到他的恐惧追来了,越来越近。而且也越来越强烈。也许他真的不是例外的——现在必须考虑这个不敢去想的问题。
更糟糕的是,他还看到他多年来精心挑选的心腹的死了。那个可恨的杂种把他的可薄真一个一个地杀死了。他疼心得几乎要疯了,但是还是不停地、不停地死去。
那个甲冑用血染成红色的具装甲骑,象血潮烈火一样汹涌奔腾,所向披靡,他在毁灭一切,人尸偃仆,在他的马蹄下象铺路的条石,他用马蹄踩踏,用长槊刺穿,抽出环刀劈砍。直至刀刃翻卷扭曲。
于是他抛去环刀,自鞍上摘下重斧,对着虎纹具装骑士的面甲猛劈而下,环刀搉折,铁胄碎裂,那人自两肩中部被劈开两半,脊柱骨膸喷涌而出,污染了斧刃,他象被雷击般般摔落马下。
法生用雷殛似的膂力舞动着狂怒,在战场上席卷而过,折冲跳荡。谁都没法站立在他面前。
不!阿六敦的心在嚎啕大哭,疯狂地挥动着环刀,感觉到自已的力量在一点一点枯竭,从身上许许多多的伤口流出体外。这些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的,但是每一处都撕心裂肺地疼,是屈辱使他步履艰难。那个可恨的畜生往他的心捅刀子,他感到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
最后慕容鲜卑的马死的差不多了,甲骑根本组不成阵列了,鲜卑人干脆下马步战,聚扰成群,长矛三重,但披三重甲的阿楼那甲骑根本不给他们列阵的时间,直接纵马冲入槊阵。用马蹄踹断了他们的脊梁。
于是鲜卑人彻底崩溃了,阿六敦拼命殚压也没用,阵形给击破,分割,最后他们狼奔豕突,象老朽的鞢韄(皮革)带那样断裂了。他们散阵了,呼号着,呐喊着,扔下他们的武器,抱头鼠窜,向四面八方逃命。
他还在追,越来越近。这怎么可能呢?当阿六敦看觉到他就在身后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只有转过身准备迎战。
法生看到阿六敦转过身,嘴一开一合,两只眼怒视着他。
法生意识到那双眼睛在发光,像染血的金子。但是那光芒似乎气数已尽,黯淡飘摇;他受了重伤。法生听到他的乞求:“放了我!放了我,你们就能得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女人、财货、权势——我可以都给你。”
法生翻身下马,丢下沾满血肉脑浆的斧刃,他赤手空拳走向前去,紧咬着嘴唇,目光炯炯,盯着阿六敦那双杀红的双眼。他感到力量在体内积聚。
“我可以把你要的都给你——只要我能办得到——你说”
“我说,我们两个,在这世上只能留一个。”他低声对阿六敦说。阿六敦摇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法生慢慢向后退却。脸可怕的扭曲着、带环甲的护手敲打着刀刃,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不能让你们的人起死回声,但是你只要放过我,你就会活到很快活——我能让你过的和神仙一样——你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快活?”法生声音嘶哑地问。他冲了上去。许多逝去的人和他肩并肩向前冲锋。那是回忆和渴望的力量,那个难忘的家园的力量。
于是他们在黑暗中扭打,血水在身边流过。他听到阿六敦发出刺破耳鼓的尖叫,凄惨的尖叫,震得法生头痛欲裂。法生感觉到他的拳头砸在阿六敦扭动着的、血乎乎的脸上,整个拳头都砸上去。他猛地抽回拳头,上面沾满了那张脸的污血。泪水从膝下那张脸上屈辱地流出来。
他就压在他的扭动的身体之上,浑身污血,像是在干件正经活儿,不停地捶着。阿六敦用无力的手抽打他的甲叶。
这时,外面,暴风冰雹在黑暗中呼啸、雷电交加,还有树木被咔嚓一声连根拔起的巨响,听起来就像史前巨兽临死前的哀号。
法生感觉腰间一阵震动。阿六敦的水波匕首无力地扎在他甲叶上,他徒劳地想刺穿他的铁甲,想要捅死他。法生不但没有退却,反而用整个身体砸下去,全速冲撞,砸向他的胸膛。阿六敦用力挣扎,拼命地用脚踢,用手去撕扯法生的甲叶,“轰”三重甲加上法生两百来斤的体重撞上阿六敦,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法生的脸上。
来!法生兴奋地叫道。来!试下这个吧,酿人!快活吗?啊?他用手指扼住阿六敦的咽喉,手掌略微分开,然后用力合拢。他的喉管颈椎将会在法生的掌心里碎裂,阿六敦瘫倒在地上,那双长腿还颤抖着,拍打着地面,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合拢手指的那一刹那,法生会听到最后一声痛苦、恐惧的尖叫。然后叫声会停止,消失。象所有恩怨一样了结。
但法生感到沉重的云阵突然轰然作响,从四面压下来。一道惊雷劈断了他们身边的树木。燃烧的碎片被抛向空中,又落在血泊里,被湍急的水洗冲走了。
四处飞溅的碎片飞旋而来,一棵半人高大腿那么粗的枝桠,象巨人挥舞的大棒一样,砸翻法生。虽然当时下着倾盆大雨,但整颗大树都着火,不多时四下火光一片。
半响,法生晕头晕脑爬起来,趔趄地倒退几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一时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他回过头,看见刚才还在那里垂死挣扎的阿六敦不见了。
震动越来越强烈,伴随着一阵阵隆隆的巨响。由于暴雨雷雹的猛烈冲刷,造成土岸的坍塌。滚滚洪流直冲下来,整个草洼都泡在一片汪洋之中。一切都开始摇晃起来。
“我会来找你的,你。”阿六敦残破的声音消失了。大泽之水决岸而出,把一切都卷走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隆隆的雷鸣。法生浑身的力量也随着那个声音飘走了。他感到浑身软弱无力、恶心、头晕。
“不管多久!”他声音嘶哑地呼喊着。“我要你的头,不管多远!”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