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必死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73,700

  营里的部众们都已经在黄昏时用过晚饭,准备随时出动迎敌,只有老营中的人们因总管忙得没工夫吃饭,大家也只好等着。这时只听一声传呼,营中开饭了。法生一向不喜欢单独吃饭,他这时就像宗伍中的下力人一样,用左手三个指头端着一只大土碗,余下的无名指和小指扣着两个杂面蒸饼,右手拿着筷子,又端着一碟葵叶蒜汁,走到帐外,同扈从们蹲在一起。

  火头里替他多预备的两样菜,有一盘鱼,一盘鸡子,他不想吃,说:“真树,端去叫大家吃,我不稀罕!”他把葵叶蒜汁碟儿放地上,呼噜呼噜喝了几口芝麻叶汤糊,掰块蒸饼往蒜汁中一蘸,填进嘴里,几乎没有怎么嚼就咽下肚子。

  但是正吃着,他忽然口中吸溜一声,差点把碟子摔出几支外,喃喃骂道:“妈呀,忘记整陷阵的事了,快去叫斛骨金雀!”屈支真树赶快替他叫人去了。

  不多时,斛骨金雀壮实的宽肩便出现在他面前,他的门户奴隶也端着碗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想当必死陷阵,为子弟赎身的胡洛真俘虏们已经报好名了。

  法生在斛骨金雀的脸上瞅了一眼,在星光下仍可看得凊他黥劓后,脸上两个血洞,但想着自己杀了他哥逼他黥劓为奴,心头上泛起来一股歉意,但他脸色却分毫不动。

  吃毕饭,法生带着屈支真树和扈从们走出营地,上冯恒巡视。斛骨金雀也追了来,随在法生身后。行营的栅墙有南、北两道晃门。出南门,一条路通燕子垭,前往广宗方向;向北一条泽边小路通各宗营寨。去滠头也从北门外走,是一条曲折盘旋在林泽之间的土道。

  往西去百步是奴隶棚子,草木蒙茸,水泽环绕,不易逃脱。法生决定把这些奴隶兵都集中在北门冯恒(木墙)上,呼延东留下足够人手守其他三面栅墙。他把胡洛真俘虏们中年轻强壮的编成一队,堵在悬门前,也一律臂缠红布,同他的部曲一样。

  他看着呼延东已安排好所有人手都各就各位了,弓、弩、抛射烟火弹的“籍车”、以烟火熏烧敌人的风箱、滚木、礌石,样样准备停当,却叫大家坐下去,不许露头,不许大声说话,无故不得站起。把守营事情交给呼延东。

  法生又指指营外的一个地方,问金雀,罗候带步槊悄悄绕到赵家营后,在泽中埋伏得怎样了,并问他们有没有多带挠钩、套索。斛骨金雀回答都万无一失了,法生才松了口气,让他把陷阵必死们带上来。

  现在必死们已经有五十多人,他们在胡洛真俘虏中都有眷属,昨日下午闻风可以死战赎亲便都报名,参加陷阵士了。

  从奴隶棚子来的必死们,自从上午来到行营内,一直在空场旁休息。大家被俘以来每日被抽打劳作惯了,今天长日无所事事,等得心焦闷倦。黄昏后知道行主要见他仙,众人的情绪才振奋起来,急切地想上阵,反正早死早超生。

  等到现在,才看见有人跑来传令,说行主叫他们到北门里边听令。他们立刻站队,火速前去,踊跃异常,顷刻之间,来到了北门里边。法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都来了。他向众人说:“哎呀,不想干的现在还可以走,今天晚上是要打仗,要的是必死好汉,可不是耍着玩的。你们看看斛骨金雀,我们行的是古法,陷队之士没死成的,都要千人环视,黥劓于城下,不想死的快走。”

  有几个人看看无鼻人,面无人色的偷偷退了出去,被斛骨金雀带人赶回了堵北门冯恒的那伙炮灰中。

  但更多的人在从奴隶棚子动身前就同家里人商议好了,早料到自已会有什么下场,心里边已有准备。有人抢先回答说:“人神爱慕、人神崇敬、菩萨化身的主人,因为你的恩典,由于得到你的仁慈,天地会给我增添力量,为你去死,是我们被有苍天的威势所眷顾,被大地母亲所顾及的无上荣耀。”

  一个一个想以死救赎自已亲人的奴隶,来到他面前五体投地的哀求死亡的荣耀:“我祭拜了阿楼那的大纛,我们必报男子汉之仇于你的仇敌,我们必把他们怀抱的心爱妻子夺取,我们必把他们的肝破坏,我们必冼劫了他们的家室,我们必毁灭了他们的宗族,我们把他们杀剩的部众也都抓做主人的俘虏!直到我们把各宗部族都摧毀了,咱们才会死去。求你怜悯我吧。让我们拿起有柄的环刀,搭上带箭扣的利箭,去与你的仇人,决一死战。”

  有个高车巨人开口说:“主人,你看我掂的什么家伙?是打铁的大锤!你知道它有多重,不管多厚的甲,打上去准是个稀烂。虽说我不是主人的对手,可是同别人厮杀起来,一锤一个,用不到第二下。要是干别的,我不敢逞能,人们拉我来我也不来。今晚选必死去陷阵正需我抡大锤,这活儿俺熟。”

  他跪下哀求:“让我们从他的帐落天窗上突袭而入,撞塌那支撑的毡帐骨架,把他的妻子,儿女掳掠尽绝。撞析他贴门神的门框,把他的全体百姓一扫而空。”

  法生听得高兴,用两只手同时在这位陷阵的肩上一拍,说道:“好啊,伙计,你们留下吧,咱们今晚美美地收拾他们!去把你的家人带过来给我!”

  必死们连忙去堵南门的那伙炮灰中,拉出各自的亲人带到法生面前。

  那个巨人带来一个壮实的小子,对法生说:“他是我最小的兄弟,我让他做你的家门内的奴隶,他若敢离开你的门户,就挑断他的脚筋!我让他做你的私属的奴隶,他若敢离开你的家门,就割掉他的肝,拋弃掉他!”

  其他陷阵也带来了各自的亲人:“我把他们献给你,让他们抬着你的宽阔的大门,他们若敢离开你的宽阔的大门,就踢他们的心窝,抛弃他们!”

  法生让巨人的兄弟来到他身前:“今日起,你们便已是我的阿弟,我的的勇士了,我把自已的姓氏给你们,从你们中挑选出有肝胆,拇指控弦善射,有豪言壮志,各有强壮力气的人,我要把这些有豪气,有胆有勇,无人能敌的部众,组成了我的私属部众,我的宗族。”

  于是这些以亲人性命为代价,改姓项的男人们跪倒在他的跟前:“我祭拜了阿楼那的大纛,我听见敲起了黑牛皮做的,响声咚咚的战鼓,我愿骑上毛皮漆黑的快马,穿上钢铁的铠甲,拿起钢刃长槊,搭上用山桃皮包裹的利箭,上马去与你的仇人厮杀。 我已拜了阿楼那的大纛,我听见敲起了牛皮做的,响声嗡嗡的战鼓,我愿骑上脊背漆黑的快马,穿上坚韧的皮甲,拿起有柄的环刀,搭上带箭扣的利箭,去与你的仇人,决一死战。”

  于是,法生叫斛骨金雀发给大家每人缠臂的红布一块,然后派一个亲兵把这些新改姓的宗伍送到张猪儿那里,归张猪儿使唤,而必死陷阵士则都由法生自已掌握。布置已毕,他坐在帐前,等候着消息。

  “看来呼延东是没什么防备,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远处陈谷子指着阿楼那营地,回身对赵澈说。“会不会是诱我们入彀。”

  “陈公,你太高看来他们了,一群荒伧,大字都不识一个,哪来那么多智计?”赵澈见陈谷子态度恭顺,心中颇为高兴。心想事后可以留他一命用来使唤。

  他叫陈谷子的游骑在前带路,立刻向法生的行营前进,并且传知全体步骑部曲,看见臂缠红巾的人不许杀伤。一更时分,人马来到了营前的一个草洼里,前队暂时停住,等待后边的步槊跟上。

  陈谷子下了马,走到赵澈的马头前边,躬身说道: “禀盟主,再往前就太近营寨了。寨中有的人已经说过愿做内应,有的人尚不知情。只怕夜深人静,马蹄人声传到营中,反而让他们防备。”

  “你的意思是……”

  “依谷子看来,为求机密,不妨把所有的马匹骡子都留在此处,留下少数步槊看守。再说,营中地方小,虎落、毡帐和深壕很多,万一厮杀起来,只利短兵步战,不利突骑,有马匹反而成了累赘。”

  赵澈想了想,他也去过法生营中,知道是实情,便一边下马一边说:“陈公说的有理,就把牲口留在这里最好。我留下二十名步槊看守牲口,你也可以留下一个什伍。”

  “是,盟主,我也留下十二人。”

  留下马匹,全体都成了步槊,继续前进。不要多久,前队来到了壕沟附近,离悬门不过百步。这时弦月已经从东天上出现,淡淡的清辉照着苍茫的林泽和北面栅墙。望楼上不见灯火,寂静异常,只有担任严警的鼓手和号手,用固定节奏擂鼓,吹角打更声和巡探,还有押铺的敲弓扣矟的响动和互掷军号的单调叫声:““作甚?”行答曰:“定铺”。

  赵澈他们听许久,对他的叔父说:“你听,果然法生的营中果然十分空虚,号头及坐唱大半个时辰才应付一回,看来他们上头都没人管教了。”二人更加胆大,催兵快步前进。

  又走片刻,赵澈叫扈从去告诉陈谷子,顺便也监视他,传话叫他先派人到前边放一响箭。随即有一支响箭射出,直到望楼的前边落下。箭声刚落,便有两个火光从望楼的前边并排儿高高悬挂起来,微微摆动,同时有几个人影从坐候楼上露出,向下窥望。

  陈谷子并不说话,抽出环刀,直向悬门奔去。赵澈的扈从立功心切,跟着陈谷子寸步不离,走到最前。等他们走近悬门,以铜、铁箍连结、固定并包着铁叶子的悬门正在打开,门洞中每边各出来了十二名步槊,臂缠红巾。

  赵澈的扈从向为首的什长问:“法生现在何处?”

  什长回答:“还在营里没醒了。”

  陈谷子一使眼色,率领部曲们涌进悬门,直向营中奔去,后边紧跟着赵澈叔侄和他们率领的大队步槊。

  陈谷子的部曲们一边跑一边把红巾取出,缠在臂上。赵澈的扈从连忙问道:“你们为什么也臂缠红巾?”一语方了,忽然望楼上一声锣响,从栅墙上到营里边,一片金鼓齐鸣,喊杀动地。

  只在刹那之间,扈从的脑袋已经落地,“怕和你一样下场啊?”陈谷子甩去刀上血水,很认真的对他说。同时陈谷子的部曲反身掩杀,大叫着:“捉活的!捉活的!”。

继续阅读:第96章 势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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