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市坊间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83,337

  法生出了密室,站在墀下极目所见,他眼前是雄伟的邺宫,正殿太武殿,为皇城所围拱,矗立在宫城中地势最高处,基高两丈八尺,东西长七十五步,南北宽六十五步,巍然俯临于参差鳞比的层层殿宇,凌驾于旧日魏都三台之上。

  他虽然没有了初见的震憾感,却依旧敬畏不己。在太武殿的九龙捧立的圆盖顶上,一轮高达一丈的涂金般若光聚火焰轮在天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为群星环拱的北极辰星,日日夜夜俯接着万物的景仰。

  如此雄伟,他想,让他害怕。

  这里的气味也很陌生,那个比太武殿更高的芳尘台,飘洒下刺鼻的酒酸味和奇异的甜味,这些气味混在一起,扎得他不住地搓鼻子。在赵家围子就算是最大的叱吕堡他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建筑,把他的赵家围子扔进来连一条街都装不满。书师先生和风客们都说过,挤满了人的大城市……就是这个模样?

  他慢慢后退,远离这盛气凌人的崇宫峻宇。真相的扈从已为法生的坐骑上好马鞍,正在殿前等他。他转身背对雄伟的宫殿,松了一口气。穿过空场,屈支真树跟了上来,满头大汗,满眼的敬畏。

  在这种大冷天,就算不穿戴冰冷沉重的铁胄和铠甲,他们所见的一切己令所有人汗流浃背。阿楼那行主身披灰暗的和天色一样的长假钟,牵马穿过止车门,出铜雀台园区。

  等进入了臭气四溢的平民坊曲,法生他们立时感觉到松了囗气的感觉。他翻身上马,一踢马肚,绝尘而去,几名扈从紧跟在后。

  他们在拥挤的坊曲间穿梭,法生频频回头。一只铜雀昂首壮翼的远影隐隐闪烁在天边,那是铜雀台。虽说呼延东今天一大早便离开住处,守在他们必经之路上,负责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但法生还是不放心。活在月质真相的八部爪牙的阴影下,他就像抓进的乐坊的新姑子一样害怕。

  宣化里,从广阳门旁的南市坊曲开始延伸。这宣化里乃是曲坊正式的名字,但民间平常都唤它作“狮子坊”.因为传说,早年时,曾有波斯来的萨保曾在坊中养过一只瞎眼狮子。街上,有群耍百戏的伶人的正踩着高跷,像一个个巨人跨着大步在人群里走过,后面跟了一大群光着脚丫的小孩,尖声怪叫着。一个个衣衫褴褛,手中拿着木棍来往比划,围观坊众则大声喝采。

  小贩们在南市的泥泞中,站在他们的鹿车旁高声吆喝着:“胡椒芫荽,上好的胡椒芫荽哟,你看了都会觉得便宜哟,”或是“来买石蜜喔,甜得跟蜂蜜一样喔!”以及“蔓菁(大头菜)、菘菲、茄子,来来来,蔓菁、菘菲、茄子,哟,来来来喔!”

  南市坊门大大敞开,一小队行经途尉拄着彩棍站在坊门边。眼看东西大道下来了一群排成纵队纵马飞奔的龙腾羯士,行经途尉们急忙发号施令,把挡路的推车和行人赶开,好让骑士和他的扈从通过。

  当先穿过坊门的人高举一面长长的旗帜,丝织的旌旗在风中飞扬,仿如活物。旗帜上绣着犁铧,象征着饮血金刚神收割大地的镰刀,那是原征东将军麻秋的旗帜。自从年前在三藏口被慕容恪以七千击破他三万人,手下死伤十之六七后,麻秋落得只身逃回邺城,于是,被盛怒的大天王革除了所有官职和爵位,但大家都明白这位圣眷正隆,要不是让慕容捉走了尚书左丞阳裕,说不定连这点毛毛雨都沾不上身,起复之时那是指日可待。

  “征东将军驾到!速速回避!”甲士高喊,“征东将军驾到!速速回避!”紧跟在后的是群满头卷毛的深目武士,他们身披缎纹假钟,骑匹大宛骏马,十足鲜卑和杂胡模样。“你会回去辽东,找白虏报仇吗,大将军?”一名行经途尉在他身后叫道。“我过两日就去取慕容恪的狗头回来当夜壶!”被夺爵的原征东将军麻秋在众人欢呼声中,得意洋洋扡高声回应。

  法生哼了一声离开狮子坊,转进乾陀罗坊,沿着蜿蜒小路骑过长长的长明渠,沿途经过在锻炉前干活的铁匠,拿着刀甲讨价还价的游侠儿,以及头发灰白,兜售着鹿车上各种旧铁陈刀的二道贩子。他们越走越深,建筑也更显烟熏火燎,邺都里绝大多数铁匠都在此地。他们要找的人住在曲巷深处,有一栋用木竹和牛皮搭成、四下披挂着造型各异的刀槊铠甲。法生把马交给屈支真树,侧身走进铺内。

  瘦小的学徒眼尖,立刻认出法生假钟上八部的徽章,没过多久铺主便急急忙忙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忙着打躬作揖。“快帮贵人倒酒。”他对学徒说,然后示意法生在坐榻落座。“贵人,我已叫人在前头候着,一见那边来人便即刻回报,你且宽心,等着就行了。”他边说边把从学徒手中对的镶银杯为法生斟满酒。

  “好。”法生被月质真相拖去饱受惊吓,一天下来已经懒得废话了。只管与真树喝酒等人,又过半个时辰,铺主进来告诉他等的人来了。他不顾扈从反对,示意真树等人留下,自己穿出铺外,然后便见到了他所痛恨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这张脸白晢清秀、有女子般的好眉、姣貌、亲切得甚至有点害臊,却双眉如刀。

  “大行主,又见着你了,跟我来。”又是那个叫羽都居的少年,他脸上常带着笑。法生哀叹一声地跟着他,进入一条坊曲,拐过一道蜿蜒的石梯,然后,穿越一个僻静的小庭院,沿着荒废的坊曲行走。又拐了几拐,只见车马和人群依旧不断涌来,原来到了北市边的一条坊曲,坊里一片混乱,充斥着泥土、马臊味和叫喊不停的人声。“这是去往何处的路。”法生道。

  “黄泉路啊?我正打算把你引进暗巷,割了喉咙,再把你的尸首封进井里。”羽都居语带讥讽。“大行主,我们没时间废话,你阿干正等着你。”

  “羽都居,你到底要怎样戏耍于我?罗候阿干已被你抓去了,离此数百里之遥。”

  “哦?”羽都居金红色的眼睛里闪着饶富兴味的光芒。“难怪河间游侠儿都传说阿楼那之主气量狭小,果真不同凡响。我说最后一次,要么跟我来,不然我就去回复你不来了。”他快步走去。

  法生呸了一声,满怀戒心地跟上,心里不知这一天晦气究竟何时才会了结。他对这些心机诈术毫无兴趣,但已逐渐开始理解,对于居住在此间的人,权谋诈术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阶梯底端有一扇硬木和铁皮制成的沉重悬门。羽都居拉起悬门,挥手示意法生进去。他发现他们正置身位于长明渠旁的渠壁上,浸沐在火把的红晕里。“我们在哪。”法生道。

  “你还真是学会小心了嘛,大行主。”羽都居傻笑道,“怕死别跟我来,渠壁里挖了地突。小心别摔死,否则书师准饶不了我。”说完他翻身便钻进暗门,动作像猴子一般灵敏。

  法生仔细审视了暗门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跟着下去。最后他总算好不容易到达底部,里边是一条狭窄而泥泞的小径,羽都居正懒洋洋地举着火把。他已经快不耐烦了。“大行主,你七老八十了,走快点啦。”他边说边随手把火把指了指。“这边。”法生快步跟在他身后,顺着暗道朝前走去。

  最后,他们从井中钻出,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二层木楼前停了下来。窗户透出灯光,在逐渐黯淡的暮色里显得特别明亮。乐声和女人的笑闹从内散溢,在长明渠水面上飘荡。门边有一方沉甸甸的燎盘点着耀眼的火光,外面盖着明亮的黄纱罩。

  法生愤怒地跳下马。“这是玩女人的地方。”他扼住羽都居咽喉把他滴溜溜提起。“跑大老远的路来耍弄我?”

  “你阿干在里面。”羽都居气都喘不上地挣出几个字句,法生再也忍耐不祝“小畜牲,爷爷对你忍太久了。”他说着把这小子狠狠地往墙上撞去,抽出靴中的水波匕首指向他娘儿般纤巧的尖下巴。

  “法生,快停手。”一个焦急的声音唤道。“他没有耍弄你。”背后传来脚步声。

  法生握刀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粗布裲裆,满脸的横肉乱须随着跑步不住颤动的黑大汉急急忙忙朝他们跑来。“这不干你的事。”法生才刚开口,突然认出来者。他放下匕首,惊讶万分。“右子尼?”

  黑大汉社利幡右子尼点点头。“阿师和张染都在楼上等您。”法生糊涂了。“书师真的在这里?不是羽都居戏耍我?”他扔下羽都居。

  “我有那胆倒好,大行主。”羽都居道,“随我来罢。笑一下,脸上笑模样一点,不要土了巴唧的一副荒沧,泥腿子模样。你要是被认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别脸红,走过时揉两把奶子。”

  他们走进屋内,穿过拥挤的厅堂,有个妓乐正唱着香艳淫秽的曲子,身穿轻薄罗衫的胖女人坐在恩客腿上撒娇。没人理会法生。张染等在梯前。

  “阿兄。”法生惊讶地一见他便叫出声来,朝他奔过去,张染一把抱住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足梆梆地砸他的背。

  “哟,你看。”羽都居说着拖上他们。“都说不是戏耍你了。”众人由羽都居领着走上二楼,穿过回廊,进了门。

  夏侯书师正在里面抬头看着他们。

继续阅读:第145章 喧嚣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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