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从玄宗的大门走出,欧阳启明只觉得与昨日的自己恍如隔世。
同样是从一扇大门跨出,昨日还是偷偷跑出,今天就又肩负重任,昨日还是一心的负罪感,今天却是满怀的使命感。世事无常,竟是如此的微妙。
“师父也真的好奇怪,暗地里,却把玄宗的功夫传授给了我。”欧阳启明一面走着,一面就在心里面胡乱地想,“就是依师父所说,我难道就是玄宗弟子当中资质和品行都数的上的了吗?别人不说,大师兄各个方面就都比我要强上许多。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论,首先就因为他是大师兄,师父就应该对他倾囊相授。就是让大师兄继承师父的事业,任何人也都无话可说。而我,本来就是最小的,平日里,在众位师兄面前,更是表现得平平。别的不说,只说背一段经文,比师兄们,就要慢上许多。本来,也只是想学得一些功夫,好去找那些杀父仇人算账,并不想得到师父如此的恩宠。众位师兄日后得知,一定都会不服气,特别大师兄,尽管已经被逐出师门,对此,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程师兄,甚至还有韩师兄,都会对师父的这一决定大为不满。这样,要我在玄宗弟子当中如何来做人呢?又要我在天下,如何做人呢?人们一定会说,所以得师父如此的恩宠,全是我擅于钻营的结果。我何尝想过会有今天呢?师父不但对我倾囊相授,还委派我如此的大任,玄宗的命运,俨然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然走出了一段的路程。
“这样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一个人,简直比寻找一个宝藏更难。宝藏到底是死的,一个地方没有,再去其它的地方寻找,一处一处地排除,总也有个希望。而这人,天地广大,人海茫茫,今天可能在这里,明天又可能在那里。今天在这里找不到,明天去那里找的时候,可能反而又回到了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向师父所说,出现那样的偶遇的奇迹呢?但是,事态急迫,又不可以不去寻找,只望,下一个路口,就可以碰上师叔了。”又这样想着,欧阳启明决定,先去满香楼,将韩笑天让自己办的事情先给办了。
寻舟渡河,再凭着记忆,来至满香楼跟前,天色已晚。
满香楼正热闹着,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迎送着各式各样的客人,笑声,闹声,叫嚷声,此起彼伏,让欧阳启明的两只脚被钉在了地面一样,动弹不得。
正怔怔地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满脸堆笑,冲着欧阳启明,就走了过来。
“客官,头一回来这里吧,进里面去坐一坐吧!”姑娘说着,拉了欧阳启明的胳膊,就要往满香楼里拉。
欧阳启明的心里面,装了一只兔子相仿,一个劲儿地蹦,面对着姑娘的“热情”,只知道摇头摆手,不肯和姑娘往里面走。
姑娘见欧阳启明如此,“咯咯”地竟笑出了声音,一面还往里拉着欧阳启明,一面还边笑边说着,:“客官,既然都来了,就进里面玩玩。方圆百里的,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了。客官想听听曲子也好,想叫人陪着吃酒睡觉也好,保准让你满意的!”
“不不不,”欧阳启明慌慌张张地说,“我,我不过是来这里找人的。”
“客官,”姑娘听欧阳启明如此一说,又见欧阳启明从脸上直红到了脖子上,更笑得厉害了起来,“来这里的,自然是要找人的!”
“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欧阳启明往后不住地挣着,更显得胡乱地说,“我是,是来找凌彩凤姑娘的。”
“找她?”姑娘的笑容立即消失,把欧阳启明的胳膊往一边甩开,不快地说,“那,你还得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欧阳启明见姑娘正色地和自己说起话来,尽管明显地露出几分不屑,还是觉得轻松了许多,毕恭毕敬地,就问起姑娘。
姑娘又上上下下地拿眼睛打量了欧阳启明一番,“哼”了一声,说:“想来,客官也是慕名而来的了。那,可是这里面的红人儿。什么时候可以轮得着,还要妈妈说得算。”
“妈妈?”欧阳启明不解地又往满香楼的门口看了看,问姑娘,“你和凌彩凤姑娘,是姊妹吗?”
“哈哈哈哈……”姑娘忽然被欧阳启明的这一句问话逗得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是,是是是,我们都是一个妈生的!姊妹!”
欧阳启明呆呆愣愣地看着姑娘大笑,不知所措。
“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姑娘捂着独自,笑得一双眼泪都流淌了出来,花了脸上厚厚的胭脂,“娘的!你可真逗死人了!倒不是来这里找乐,实实是送乐来了!”
欧阳启明不明白姑娘话里面的意思,也就更不知道怎么样来回答,只希望姑娘的笑声快一些止住。
姑娘又喊了几声“肚子都笑疼了”,渐渐地,才收住了笑。
见姑娘终于止住了笑声,欧阳启明朝姑娘又笑了笑,才忐忑地说到:“姑,姑娘,我,我有一件东西想交给凌彩凤,不,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转递一下。”
欧阳启明的话音未落,姑娘的笑声又起,一只兰花指,竟在欧阳启明的额头点指了一下,“咯咯”地说:“你今晚就陪我好了!我倒找你一些钱!”
“这样疯疯癫癫的一个人,亏我怎么想着把韩师兄交代的事情又让她代劳呢?”欧阳启明看着姑娘再一度的大笑,心底里,责备起自己来。
“你真的是太逗了,不如,我就叫妈妈收了你,你可大红大紫起来呢!”姑娘这样说着,笑得更加厉害。
欧阳启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着这时候可能真的也见不着凌彩凤,转回身,就要离开。
“等等!”姑娘见欧阳启明要走,勉强又止住了笑声,向欧阳启明叫到。
欧阳启明被栓了一根绳似的,被姑娘这样一叫,鬼使神差地,就转回身来。
“你看来还真的不是到这里来寻欢作乐的,”姑娘竭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轻佻,对欧阳启明说,“你要想见凌彩凤,明天一早,你来。那时的客人还少一些,妈妈或者可以给你少算一些。”
听完姑娘的这一番“关照”,欧阳启明心里面倒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堪起来,满肚子感激,竟然,向姑娘施了一礼。
“你快别再逗人家笑了!我的肠子都快笑断了!”姑娘说着,又禁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和姑娘告辞,又走在路上的欧阳启明,心里面却纳闷起来一个女人怎么就会生养出这么多的姊妹,而又让自己的骨肉做这样的营生,对姑娘口中的“妈妈”,更觉厌恶。
又走了一程路,欧阳启明才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咕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也想到自己也该找一家客栈了,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长了这么大,独自一人走在街市,对欧阳启明,还是头一回。
出门之时,东方子玄还一再地叮嘱欧阳启明要处处当心,特别,对素不相识的人的“热情”,更要特别地防范。加之白老八和黑珍珠已然给了欧阳启明一次教训,几家客栈的伙计吆喝着让欧阳启明进店,欧阳启明都稍稍地犹豫了一下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地走开了。
最后,一块儿“天下客”的客栈匾额,终于吸引了欧阳启明的眼球儿。
“天下客?天下为客,应该是一个好住处。”欧阳启明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又见独独这里没有伙计出来拉人,也就大步走进店中。
店面不小,店中却不见一个客人,欧阳启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转回身,就要离开。
“客官,客官!”一个伙计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跑了过来,一面叫着,一面就拉住了欧阳启明的一只胳膊。
欧阳启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胳膊挣开,回转身,就问了伙计一句:“你要干什么?”
伙计却被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欧阳启明的胳膊,半天,才笑着问欧阳启明:“住店吗?”
欧阳启明这才将面前的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番,禁不住,就问到:“我见其他的客栈都热热闹闹,怎么,独你这里,如此冷清呢?”
“客官一定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请坐下来说话。”伙计说着,就往里让欧阳启明。
欧阳启明又看了看伙计的脸,觉得这伙计倒也算得上面善,带着几分的放心,也加着几分的小心,随着伙计,就在一张方桌旁坐下身来。
待欧阳启明坐稳,伙计侧立一旁,对欧阳启明就说到:“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天下客,曾经是这里最火的一家客栈。只是,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姑娘啊,就在一间房子里吊死了。”
“吊死了?”欧阳启明听着,毛孔里直往外冒冷气,差点儿就从椅子上跌下去。
“客官客官,”伙计赶忙又说到,“是自己吊死的。官方都来验过的。真的,和小店无干。可是,也是同行冤家,叫一些人就胡乱地说了起来。有说我们这店里闹鬼儿的,有说我们这本来就是一家黑店。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少,没多少日子,干脆就没了人了。客官,你给评评这个理儿。我看你是个读过书的人,你给说上一说,这事儿,和我们这店又有什么干系?我们,我们这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吗?”
欧阳启明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并没有说什么。
“客官,客官!”伙计见欧阳启明点头,赶忙又说,“我们店主人可放了话了,现在,只要来我们这里住店的,我们管吃管住,一文钱都不要!”
欧阳启明又点了点头,郑重地说:“这钱倒也是小事儿,只是,事情真的就如你所说,你们也是太冤枉了。也好,我就先在你这店里住下,一切的费用,我全照付就是!”
“哎呀!”伙计听欧阳启明说完,立时滚下热泪,“可遇见了明白人儿了!客官,您尽管住着,我们店主人说到做到,说了不要客官的钱,肯定,就不会要!您坐着,坐着,我这就给客官弄几样儿小菜去。”
欧阳启明还要再说什么,伙计一溜烟儿地,就在眼前消失了。
“嗨,正经八百地做一个营生,原来,也是如此的不容易呀。”欧阳启明叹息地说着,烛光摇曳当中,一个黑影,就落到了桌面。
忽然又出现的一个人影,使欧阳启明心头不由得就是一惊,还未抬头看个清楚,就听有人喝问:“胆子不小,倒住起黑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