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亚背对着邵乐的身体僵住了，右手伸向肋下的样子，如同雕塑。
远处有跑动声，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要是你，也不会乱动。”
大雷从后面接近安德里亚，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牢牢地摁在他拔枪的右手上。
安德里亚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左臂弯曲，肘部朝后用力一捅。
“嘭——”
击中了大雷的肚子。
但是就在他以为大雷会吃痛闪避时，大雷马上还以颜色，按住他肩膀的手扣住他的脖子。
“咯啦啦……”
安德里亚马上脸都憋紫了。
“别杀他，”邵乐出言警告，“他不该就这么死在我们手里。”
太多目击者了，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杀警察，更何况这个警察还是米兰警察局的副局长。
大雷了然，放松了手上的劲道。
“呼呼……”安德里亚马上开始拼命喘气。
大雷以不容抵抗的力气扳开他拿枪的手，把一支手枪从他的右肋下抽出来。
邵乐手中的霰弹枪没有离开面前这个大胖子，走到他近前，朝桌上敲敲，“巴迪亚先生，像个绅士一样好么？我不想打一个比我年纪大的人，尤其还是我并不反感的老先生。”
巴迪亚最后还是配合地把一支九毫米伯莱塔手枪拔出来，放在旁边的桌上。
“咚——”
轻微的撞击声。
“我是不会举起双手的，”巴迪亚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年轻人，“卡来西奥多家族不需要一个举手投降的懦夫。”
“要是你不乱动的化，我也不会这么做，”邵乐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
“咔咔咔……”
“哪里有枪声？”
“仓库！在仓库！”
“巴迪亚先生在那里！”
“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
脚步声杂乱中有整齐，有人在喊叫。
没有支援是逃不出去的。
就算可以也不能，这不是邵乐的风格。
“我要先澄清一件事情，”邵乐完全没把涌来的人当回事儿，他站在巴迪亚面前，隔着他看门口越聚越多的警卫，“我们不是跟着安德里亚来的，他还雇不起我们。”
“所以你们也不是普通的见义勇为好市民，”巴迪亚嘿嘿笑着，“我就说嘛，两个人打翻十几个，靠的可不光是勇气和功夫。”
事实上那还真是功夫来着，不过后来干掉二十多个拿枪的倒符合他说的。
邵乐和大雷笑着对看了一下。
干嘛要解释？保持一点儿神秘感不是挺好。
“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巴迪亚指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打算在这里耗一晚上吗？”
“不如你出个主意怎么样？”邵乐很大方地提建议，“你看，我们都是聪明人，提出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建议。”
“跟陌生人谈生意不是我的强项，”巴迪亚试图挪动一下位置，不过邵乐马上就阻止了他的举动，“最后一次，巴迪亚先生，不要在这个特别敏感的时刻乱动好吗？”
“好吧，”巴迪亚指了指刚才自己坐着的椅子，“我能坐一会儿吗？给老人家一点儿特权。”
“好吧，”邵乐比量了一下身高，好像这个大胖子就算是坐下来也跟他差不多高，这让他小小地自卑了一下，“巴迪亚先生，你没减肥真是我今天晚上的荣幸。”
“干嘛要减呢，”巴迪亚居然很欣赏自己的肥肉，“小的时候我们这样的穷人可是很羡慕能长胖的人，因为绝大多数过的都不错。”
“没错！”邵乐非常赞同，“以前在我们国家，只有当官的和做生意的家里，孩子才有长胖的可能。”
“看来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巴迪亚又想拍他的背，不过看看离自己很近的枪口，只好讪讪地住手，“好吧，孩子，说出你的要求吧，从刚才你的表现我就知道，你不是碰巧被抓住的。”
当然不是碰巧，邵乐又不傻，小心谨慎跟了一路，怎么可能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被发现。
“事实上我来是为了确定两件事，”邵乐一指在一边被大雷捏着的安德里亚，“要是你和他站在一个阵营，那现在我已经和我的同伴离开这里了。”
“留下一地的尸体是吗？”巴迪亚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侥幸，刚才他的立场还是对的。
“鉴于我们要对付的敌人的危险程度，不能留下看到我们的人，尤其他还是个警察局长。”
“副局长，”巴迪亚更正他，“离局长的位子他还差了那么点儿资历，这跟破案率高低无关，我帮不了他。”
“好吧，管他呢，我至少要对警察保持一点最起码的尊敬不是吗？”邵乐玩世不恭地说。
“嘿嘿嘿……”巴迪亚笑的一样不正经，“别逗了，小朋友，看看那些摆在发货区的货，你把那里面的东西撒的到处都是，然后拍下来放到网上，哪个警察局的长官会为这个脏警察出头才怪。”
“呵呵呵呵……”邵乐也乐了，他越发觉得没有一开始就大开杀戒是个明智的举动，不管什么时候，在没弄清情况的时候就杀个干干净净当时是挺痛快，事后往往都会有很多的后遗症，所以他一向在杀人方面很谨慎，除非被逼无奈。
“现在我觉得我们有了做朋友的基础了，”邵乐眨着眼睛，“那就是互相喜欢。”
“我也是——”巴迪亚朝他伸出手，“好吧，虽然我跟中国人打交道很少，除了米兰中国餐馆的大厨和老板，不过我还是很乐意交你这个有趣的朋友。”
“危险的朋友，”邵乐也纠正他，“我的朋友就是希金斯的敌人。”
“让那个美国佬去死吧！”巴迪亚一摆手，大叫着，“孩子们！把枪都放下！退到外面去，让我跟我的新朋友好好聊聊！”
几十个人慢慢退到门口。
没有谁放松警惕，枪口下垂，但是都朝着里面。
“那么说出你的另外一个目的吧，”巴迪亚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子，那上面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滴落之前被他抹在手里。
不怕是假的，刚才他手下哪个冒失的家伙只要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他现在就是一坨带血的烂肉。
混到这一天的黑帮头子，没有怕死的，可是能不死当然还是不死的好。
“要问他——”邵乐指着那个像小鸡一样被掐在大雷手里的安德里亚，“希金斯到底想让那些人去瑞士干什么？”
“不是搞破坏么？”巴迪亚也不是万能的智者，他也是有短板的，不关心国际大事就是他的弱点，“在街上开个枪啊，弄个炸弹啊，之类的，那些只会暗地里放冷枪的胆小鬼还能干什么？跟我们做的也没什么两样，我们还能赚钱，而他们只会小偷小摸的讨人厌。”
“你外甥也是小偷。”邵乐提醒他，“我也是做过功课的，老家伙，你别唬我。”
“所以我最讨厌他！”巴迪亚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你那块石头真应该再大点儿劲儿，我不杀亲戚，可是不反对你宰了那个废物！”
“那样我就得去吃牢饭了，”邵乐越发喜欢这个老胖子了，很对他的胃口，“老头儿，听说意大利监狱时原意大利面超级难吃。”
“没吃过，”巴迪亚骄傲地说，“我在那里从来只吃外面送进来的新鲜食物，每天看电视，看报纸，处理公务，跟在外面没什么不同。”
“好吧，”邵乐悻悻地，“难怪你胖成这样，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觉得你至少得运动一下，我的朋友不多，可不想看你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巴迪亚指着那一大片货场，“肖恩，看到吧？这些东西不到一天之内就得全发出去，这样的运动量都没有让我瘦下来。”
“看来你需要一些现代管理经验，”邵乐揶揄他，“一个成熟的企业，总裁应该是最轻闲的不是吗？”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巴迪亚突然叹起气来，“可是在一个古老的家族，就算我可以召集足够出色的人手，却不得不每天为摆平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而伤透脑筋。”
“所以黑手党才会没落，”邵乐持续地打击着他，“一个只会近亲繁殖的黑帮是不会发展壮大的。”
这有点儿刺耳，不过是实情。
可这不是他们可以解决的，诸葛亮也不行。
“安德里亚，”巴迪亚有点儿疲惫地揉揉眼角，“回答他的问题吧，不然我只能说抱歉了。”
“可您答应我——”
“安德里亚，亲爱的孩子，”巴迪亚格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之快，英才倍出已经不足以形容外来的威胁，“你知道的，我最痛恨的就是左右逢源，你要么站在一边，要么站在另一边，不要想着站在中间，那样两边都会除掉你。”
安德里亚失去了最坚强的依靠，看看大雷顶在他脑袋上的枪口，还有他脖子上越来越紧的一只大手。
副局长的身份帮不了他，他自己那放下很久的拳击功夫也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