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苟氏店。
吴理坡。
烈士陵园。
天已经凉了,一阵风就能带落无数叶子满天飞舞。
这个烈士陵园坐落在南坡,向阳面,正好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是那种晒在身上即不炽烈,也不让人心焦的温暖。
邵乐出现在山脚下,仰望着坡上一排排白色的汉白玉石碑。
统一的规格,统一的形制,像一排排士兵,庄严肃穆,等待检阅一般。
“唰……唰……”
只供两个人并排通过的走道上有一个人正在扫地。
这个季节本来不必要扫的。
落叶太多,扫不完。
但是这个人还是固执地扫着。
他只有一只胳膊,正值壮年,脸色黑红,饱经风霜一样,身体很瘦,却像一棵笔挺的松树,拿着扫帚很费劲,看着很让人心疼,不过他的神情很淡然,甚至有一种幸福感。
比起已经长眠于此的战友,他的确是应该感到幸福的。
邵乐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朝左拐进第一排墓碑。
他要做的事恐怕不比这个扫地的人轻松多少。
整个南坡墓地里,至少有几百块墓碑,他要从里面找出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扫地的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陌生人。
平时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来的,也不会有谁会想起这里曾经有一批为了这个国家付出生命的战士。
邵乐就像一个普通的旅行者,偶尔来到这片陌生的地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扫地人继续低头扫地。
这里没什么能拿的,没有供品,没有可供回收的垃圾,甚至也没有鲜花。
邵乐很快查完了第一排,朝着右边走去。
路过过道的时候,扫地人突然问了他一句,“要找谁,兴许我能帮你。”
“哦,”邵乐有点儿神色复杂地站下,“一个叫——康囡的。”
“那里——”扫地的指着山上,“右边,第五排,第七个。”
“您都记得?”邵乐吃惊地问。
中年人笑笑,“我每天都来看他们,能记个大概,尤其这里的女兵并不多。”
“谢谢您!首长!”邵乐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中年人下意识想抬起右手,却只剩下光秃秃的半条手臂,于是他放下扫帚,用左手回礼。
只要是老兵,不管是不是退伍,一律叫首长,这是规矩。
顺着老兵的指引,邵乐来到了他一直想看到的人面前。
只有一个一寸小照片。
康囡,女,上尉,26岁,牺牲于非洲维和行动中。
没了。
没有生平,没有简历。
只有姓名和基本资料。
邵乐觉得腿有点儿软,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不到一米的走道上。
“哗……哗……”
扫地声渐行渐远。
邵乐就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张照片发呆。
像所有女兵一样,齐耳的短发,大沿帽戴在头上,只是笑的很小女人,可以想像要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穿上便装,留个马尾,系个围裙,就是一个看着就会忍不住拥入怀中体贴温存的女人。
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邵乐呆呆地看着。
原来很多的记忆都重新浮现出来。
轻微的脚步块从山上传来。
赵平安和鲁剑一左一右手持能量枪,成一个夹角朝邵乐逼来。
在两个人的中间,是五个与他们同样装束,拿着同样武器的人。
他们都是黄皮肤,没有一个外国人,脸上是相同的神情,彼此之间配合无间,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互相的意图。
这七个人在离邵乐还隔着一排墓碑的距离停下。
所有的枪口都瞄准着还坐在地上的邵乐。
鲁剑用疑惑的眼神先是看了一眼邵乐,然后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赵平安。
赵平安的心情有点儿激动。
打败一个曾经在他们眼中以为是神一样的人物,这种成就感远不是钱能抚慰的。
邵乐终于把视线从墓碑上挪开,坦然地扫视了一下面前这七个人,“嗯,赵平安,你的眼光不错,这几个人全是我们营地里淘汰下来的人,你利用了他们心理上的弱点,在他们最沮丧和失意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起点。”
七个人都不为所动,眼神没有一丝动摇,枪口没有一点儿颤动。
赵平安有点儿得意地,“教官,他们都是成年人,放弃你那一套心理误导法吧。”
“没那个意思,”邵乐平静地说,“很高兴看到你们活的都很好,我一直以为司空明会把你们都灭口。”
“他不会想到你来这里,”赵平安说,“但是我们知道,你在营地就不只一次秀恩爱,让我们羡慕死了,我们坚持认为,你能得到刘教官的欢心简直就是老天爷瞎了眼。”
“你们也知道她叫康囡吗?”邵乐又看向面前这块墓碑。
“不知道,”赵平安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好像任何的情感都不能左右他的行为,“可是我也有朋友,这个世界上,有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傻鸟儿,就有为了钱,出卖一切的疯子。”
“所以你们也是喽?”邵乐抬起头,有点儿嘲讽地看着他,“小子,你比我们都更高尚吗?”
“这跟是不是高尚无关,”赵平安情绪已经毫无起伏,“教官,不管你说什么,都摆脱不了一个事实,你完了,输给我们,你曾经淘汰的不合格学员,把你击败了。”
“真的是这样吗?”邵乐好像有点儿失落地,“赵平安,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让你出局吗?你就是太自负,平时这没什么问题,可是关键的时候会致命,你以为司空明是什么人?笨蛋吗?他花钱,你解决问题,是这样吧?”
赵平安心中一惊,正要回头的时候。
“唰唰唰……”
闪光从他们的身后亮起。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他们的背后,山顶处出现了一队15个人,这是一个标准的战术小队,全套的黑色连体衣,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邵乐最想看到,也是最想杀掉的人。
司空明。
不过邵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愤怒到不顾一切了,他看着扑倒在自己面前不到两米远处的赵平安。
他的眼睛大张着,似乎还有一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雇主们总是希望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邵乐看着赵平安那兀自不肯闭上的眼睛,“司空明没有马上动手,是因为他知道你不会只有两个人来中国,所以他要等,等你的小队全都现身,然后一举歼灭,瞧,你就真的这样做了,于是你死了,自负会连累你和你的战友,这是最大的弱点,而且最难克服,我淘汰你是没一点错儿的。”
司空明隔着几个黑衣人,邵乐只能看到他不到半张脸,还有一只眼睛。
两人互相之间就这么隔空对视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们完全可以合作的,”司空明显然对邵乐的心情无法理解,他看了一眼邵乐面前的墓碑,“她的名字不是真的,对你也不是真的,你只不过是一个计划中的实验品,她得到命令必须照顾好你,全是假的,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为她的死跟我作对呢?我有整个国家最好的资源,只需要我们合作,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邵乐的心绪平静了很多,他以为自己再碰到司空明的时候,一定会以死相拼,可是他已经平静了很多,“可是每次碰到你,还是忍不住想弄死你。”
“那真是太遗憾了,”司空明朝后挪开脚步,“看来你是不会投降了,我们只好要死的了,虽然会失去很多,可是总比得不到强。”
“我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邵乐提高声音,问马上就要转身离开的司空明,“反正都快要死了,让我死个明白总可以吧?”
司空明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欲言又止,“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邵乐,我很忙,为一个马上要死的人解释那么多,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儿,就是你以为很强大的伯爵、彩虹,其实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个世界的发展早就超出了你的想像,而你——则代表着人类新纪元的开始。”
跟希金斯的话好像!
“喂,再多说一点儿嘛!”邵乐不满地大叫,“咱们俩很不容易才聚到一块儿的。”
司空明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像以前一样,他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跟每个人谈生意,做取舍,好像从来没有一刻是轻闲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忙。
“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邵乐突然大叫着,更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发出的不甘吼声,“我邵乐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你手上!”
司空明先是停顿了一下脚步,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撒腿朝山上跑去。
“哗……”
前一秒还安静肃穆的墓地就像遭受了地震一般,地面突然震动起来,然后——
“啪啦啦……”
四周不时有墓穴被打碎。
一个又一个人影从四面八方的地上冒出来。
这惊悚的画面不亚于恐怖片里的丧尸围城。
邵乐一声怪叫,朝后就滚。
“啪——”
虽然包围他的人被这一震憾的景象搞的方寸大乱,还是有一个人朝着邵乐开了一枪,只不过光束打在地面。
“啪啪啪啪……”
接连不断的射击声从各方射来。
站立在邵乐周围的人成了最好的靶子。
司空明在四个黑衣人的护卫下,丧家犬一样朝山上跑。
邵乐又朝山下滚了几米,强行中止了身形,躲在一块墓碑的后面。
“嗖——”
一支AKS从左边朝他扔过来。
邵乐探手接住,朝着刚才印象中的方位,挨个打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