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乐和托尼又转了两个多小时,回饭店睡觉去了。
李宗亮早上八点准时醒来的。昨晚入睡前他反复提醒自己:明天早上八点一定要醒,这是心理学上的小花招,一种自我心理暗示,屡试不爽。
今天他要跟德国情报机构的接头人见面,当然不会找个会议室约谈,一般情况下是走下楼去,到酒店附近的街角,会有一辆车在那儿等着,很可能是出租车,然后只管上车,然后随便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很有可能是这个城市里众多的博物馆中的一个,在那里,他们会做一次愉快的接头,他交货,对方给他想要的东西,新的身份,更周到的庇护。
早餐送来了,他谢过侍者,给了两欧元小费。
外面的街道上,邵乐和托尼起了个大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他们不像普通的中国游客,只会按着导游的指挥像忙碌的蚂蚁一样到处奔走,也不像土豪们一样任性地大把花钱,只为证明他们真他马的有钱,他们当然也不会去那些名牌店里把本来就不多的生活费败光,除非是不得已。
帕克想在报刊亭买份报纸,然后倚着墙角看,不过邵乐马上否决了这个傻主意,就连上小学的孩子都在电影上没少看过这种镜头,因为不管是职业的还是非职业的,真实的还是戏剧中的,整个世界的人都会认为倚在街道拐角看报纸的人另有所图,不是正要抢劫一家奢侈品店,就是打算做点儿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反正不是好人该干的事儿,那样一旦这条街上发生了什么,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会第一时间回忆起:哦,我记起来了,有个傻笔站在墙角看报纸,他假装很关心时事,但是我早就一眼看穿他了。
于是邵乐和托尼继续游荡着。
可总得有点儿事做吧,抽烟?邵乐好久没抽了,索莲怀孕的时候,邵乐尽量避免抽烟,而且据说吸烟有害健康,哦对了,她快生了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一直没有关注孩子的性别,反正只要健康就好,其他的不重要,还有就是索莲一定要好好的,她是邵乐爱到无法自拔的女人,要不是顾虑到她的身体,他真想和她生一大堆孩子,可是现在,能有一个就很满足了。
嘿——快回来,邵乐一再提醒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还有一件任务没做完,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想跟工作无关的事。
街道两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到底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还没有想好。
敌人不全是毫无防备任人宰割的,所以最好的武器就是攻其不备。如果你让对手感到惊讶,同时又没有还手之机,你就成功了。因为这不是人际交往,你不能像个牛仔一样站在街头,你的对手全副武装已经和你一样准备好,然后你俩同时拔枪,看谁快,看谁准,如果行动到了这一步,那就表明你失败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失败了。
交通稀疏下来,红色的有轨电车来来回回开着。
这里的人们过着自己的生活,不多管闲事,除非有什么事会激起他们特别的兴趣,不然的化走在路上他们甚至都不会左顾右盼。与陌生人也没什么交流,不会像美国佬一样假门假式的见着谁都说你好,这里的人完全没有兴趣跟人打招呼,显然,刚来这里的邵乐和托尼更应该入乡随俗。
邵乐不喜欢这种地方,太冷漠,太循规蹈矩。
托尼已经在街对面选好了位置,控制了通向歌剧院的方向。
这个家伙只有两条路,出门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当然,他也可以穿过马路,那样邵乐就只能缀在他身后跟着,如果出门就有车接他,那就更没戏唱了,只能等下次机会。
10:56分
来了,目标出现。
蓝色细条纹西装,酱紫色领带,像一个正要出席商务会议的成功商人,他还真是把自己的国家卖了一个好价钱。
帕克先生也看见他了,他从西北方向迎了上去,邵乐离的近一点儿,但是他等着,要让小托尼先上。
李宗亮看到了街角的车,他觉得可以跟他们开个小玩笑。他从街对面向接头地点走去,从侧后方靠近而不是就那么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一点一点接近,当然这有点儿冒险,机动车道上还有疾驰而过的汽车还有就要开过来的有轨电车,不过只要小心点儿会没事的,在国内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和闯红灯的汽车抢道本就是中国老百姓每天都会做的事。
这条路很奇怪。有一条小路通向私人住宅的专有车道,一条窄窄的绿化带,再过去一点儿就是供汽车和有轨电车通行的马路,然后又是绿化带,最后又是一条机动车道。
目标迅速过了马路,开始向西朝着街角一辆车行去。
这边的街道上刚好没什么人。
托尼迎面走来,不到十米的距离,他把灰色卫衣的兜帽套在头上开始加速。
另一侧街角,车门边站着一个司机,他正往相反的方向看。
李宗亮的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他会再次穿过街道,亮相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他满脸吃惊的表情,那场景一定有意思极了。
“哦——”
一个白人迎面急步走来,撞了他前胸一下,连声对不起都没有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李宗亮的好心情被打断了,他不满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一个穿黑色风衣戴棒球帽的黑影左拳捣在他肚子上。
仿佛被攻城槌撞了一下,李宗亮觉得肚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踉跄着朝街道上退了几步。
“哔——”
一辆汽车按着喇叭从旁边疾驰而过。
又退了几步,李宗亮强忍疼痛抬起头。
邵乐也把帽子摘下来,狞笑地看着他。
李宗亮几乎立刻认出了他,痛苦的脸马上惨白,他嘴角蠕动,好像想说什么。
“叮铃叮铃叮铃……”
红色有轨电车呼啸而过。
电车车头上有两个水平挡杆,防止东西碾到车轮下,但是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检查过了,李宗亮的脚刚好插进保险挡杆,整个身体被碾到车轮下。
街对面,那个司机听到后面的混乱,扭过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电车好像跳起来一下,然后——
“滋~~~”
有轨电车刹车的声音响彻整个街道。
司机骂了句脏话,开始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邵乐在电车经过的一瞬间重新戴上帽子,按照原来的路线走着,只是漠然地扭头看了一眼发出巨响的地方,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大多数路人也是这么做的。
出事的地点离维也纳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不远,救护车上的医生把几截尸体送进了医院。
他们事先通知过了,所以没有人为这三包用裹尸袋装着的人体零件儿感到惊讶。
本来也没必要解剖了,可是规矩就是规矩,还是要放在解剖室的台子上,也没有必要填写死亡原因了,明摆着的。毒理检验要麻烦一些,送来的时候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不过其实脾和大脑里还有足够的血液,可以用注射器抽出来,送到实验室,进行镇静剂、酒精含量等测试。
其他可供验尸的就只剩一条腿了,电车刚好碾过膝盖,甚至连完整的膝盖都没留下。
脸色很平静,有人可能以为会看到圆睁的双眼和扭曲的脸,可是法医都知道,就算是外伤致死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这是违反生理常识的。
警察已经跟事发现场三十米范围内十几个目击者谈过话,一无所获,总的来说,法医检测报告就好像往一份文件上署名那样轻松愉快。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某个分析员把这几起意外身亡事件联系起来,然后就会发现一个他们都很感兴趣的人出现在镜头里,可是那又怎么样?时过境迁,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情报战线上的人走茶凉更是现实的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心生寒意。
“任务完成,干得漂亮!”
邵乐收到了国山的消息。
“完成了,咱们回家吧,”邵乐跟正在吃三明治的托尼说。
“哦,”托尼继续吃,情绪上没有什么起伏。
真是个大有前途的孩子!邵乐心里说。
夏伟沉着脸走在时翠湾渔港的水泥码头上。
取证人员带走了所有可疑物证,所有人都在进行问话,辐射不是那么容易就完全清除的,现场堪察小组取完证以后就忙不迭地撤了,这还是头一次他们撤的这么积极。
不过夏伟不在意,他很了解核辐射的威胁,也知道其实只要辐射量不超过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几个小时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船舱里当然没有洒香水,进了船舱光线猛地一暗,空气中赶不走的臭味儿可以让任何一个人联想到很可怕的事,夏伟不是不难受,只是他已经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菜鸟了,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儿味道就打退堂鼓。
一张木纹小圆桌上摆着一碗挂面,只是挂面,没有油,没有葱花,什么配料都没有,已经坏掉了,从这碗面就可以看出来,做这样食物的时候,李胜利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了。
这里是船上,随便捞点儿海货都不至于让一顿饭如此乏味,更何况根据渔港认识李胜利的人说这小子吃东西很讲究,一碗面条不做出花样儿来宁可饿着也不会吃。
可怜的家伙,为了赚点儿外快,什么都运,什么人都接,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想想也觉得这小子有点儿背,谁会想到自己接的人会带着一颗核弹呢?更何况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送到这儿来,这里一定是把核弹和检测仪合二为一的地方,因为据专家说,这里甲板下的辐射量最大,从残留量上来看放在那儿的时间不短,那里还有一些工具是不该出现在船上的,而且那些工具上有少量放射物质,检测仪和核弹一定是分开运送的,为了保险?可能吧,也可能是有备选方案,想到这儿夏伟心都哆嗦了一下,还有一颗吗?天哪——
核弹的制造工艺一定很粗糙才会有这么大量的辐射泄露,也就是说在外国某个地区——这是最好的结果,不在国内,有一个组装工厂,原材料、工具、附属零件全都是七拼八凑而来,威力应该也没有标准核弹爆炸当量那么大,也就是说与其说这是一枚核弹,不如说是一枚脏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