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秋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个风姿卓越的皇帝,一时间,悲喜交加,却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静静得,二人就是如此静静得对望着。
许久,却听见隆庆帝微微叹息:“你……太像了……”却又摇摇头,不敢相信般再次注目眼前的萧剑秋。
“像……?像谁?”萧剑秋平静得问,居然没有普通百姓的那种恐惧与恭敬,隆庆帝似乎亦未在意对方的失礼,淡淡一笑,“赐座。”
张福太监送上秀墩,冷不丁抬头忘了萧剑秋一眼,就一眼,便惊得目瞪口呆,瞟眼望望皇帝,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张福立刻缩回了脖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赶紧退了出去,却不忘记带上御书房的大门。
万籁俱静。
萧剑秋居然没有道谢,就这样默默坐下。隆庆帝亦坐回龙椅。此时云清扬似乎看出端倪,亦随同张福出了御书房,只是隆庆帝的目光也在看他,云清扬心中明白,皇帝是想让自己守在门外,既不让别人进来,亦会保护他的安全,万一有变,他云清扬只能舍身相救。
隆庆帝清了清嗓音,似乎在消除二人之间的沉默与尴尬。
“你……很像朕的爱妃。”他的目光深邃而又犀利,直直盯在萧剑秋的脸上。
“回陛下,天下长得相像的人极多,草民长得像王妃娘娘也不足为奇。”他冷冷得道。
“哎……你……一直在恨朕?”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呵呵,”他微微冷笑:“草民不敢。草民自小长在江湖,靠卖命为生。”
隆庆帝眸子里忽然涌上了泪,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母亲……?”
萧剑秋忽然站了起来,目光突然凌厉起来,隆庆帝一惊,手立刻又放在了扶手之上,萧剑秋嘴角扯起一丝嘲讽:“陛下放心,草民决不会伤害您分毫。”
“这一切我本不知,是那年我声声质问母亲时,母亲没有办法才告诉我,真正的名字叫朱翊萧,而我父亲的名字竟然叫朱载垕!哈哈……我亡命天涯的时候,自然是忘记了亲生父亲的面容,原来我与母亲只不过是被一个负心的男子遗弃的妻、子!”
“你的母亲……人在哪?”他站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着问萧剑秋,眼中有期待。可是他却用最平静的语调扼杀了隆庆帝的期待。
“想知道吗?”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惨变,萧剑秋却笑意却愈发大,残忍的吐出伤他最深的四个字:“自杀身亡!”
他双肩顿时挎下,无力的后退一步,似乎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猛然仰头冷道:“你……真是萧凌素的儿子?!”
“呵呵……”萧剑秋凄然一笑,“陛下看草民像不像萧凌素的儿子呢?”
“是……吗?”他的心忽然痛起来,那一丝微小的希望似乎在瞬间扑灭,“那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哈哈……”萧剑秋忽然大笑起来,笑容渐渐凄凉,站在殿外的云清扬与张福似乎都听到了他的笑声,各自一惊,对视一眼,云清扬大声道:“陛下!”
隆庆帝立刻冲外面大声道:“没什么!不要进来!”
萧剑秋笑声止住,禁不住凄然:“过得好吗?陛下觉得她会过得好吗?她临死还在微笑,还在想着陛下的好……十八年来,她从未说起过陛下的只言片语,我期盼已久的父亲居然是一个薄情寡义,心寒如冰的男人,他可以不再寻找自己相恋的女子,不去寻找自己的亲身儿子,任其在江湖风雨中受尽折磨。陛下可知道我与母亲如何度过这十八年?!”他激动的嗓音都已变了,“呵呵……时过境迁,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你派去的锦衣卫,害死了我的母亲,亦要害死你的亲生儿子对吗?”
萧剑秋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恨意,他步步紧逼,朝高高在上的隆庆帝走去,“你不要过来!”隆庆帝见他面容阴冷,心中慌乱起来,“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萧剑秋突然站住,不再前行,袖中的手里忽然拿出一样东西,一对晶莹剔透的玉佩,“陛下,这是不是你要的玉玲珑?两年前你派多人追杀当年迫害母亲的裕王妃家人,就是为了这个玉玲珑,你可知道为了它,害死了多少人,我的母亲就是此时死去的。”
隆庆帝微微愣住,站起的身子忽然又重重摔进龙椅中,脸色顷刻间有些僵硬,原本略微苍白的脸更加无血色,眼瞳呆滞恍惚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猛得起身,冲过去,握住萧剑秋的双肩道:“你恨朕吗?!”
“你毁了我的母亲,毁了我的生活,甚至还有我可怜的刚刚出世的弟弟……”谁能会想象到他被训练成杀手时的悲苦生活,他所要承受的痛苦,已经承受的痛苦是任何人难以想象的,那一瞬间,他几欲丧失理智,可是却没有落一滴泪,只是冷冷得指控着他的亲生父亲。
“弟弟?!”隆庆帝的目光忽然变得热烈,“你说什么……你还有弟弟?”
萧剑秋冷笑笑:“没想到吧?母亲被你当年的王妃迫害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为了孩子,她吃尽苦头,最终生下一个男婴,却难以养活,于是弃之荒野,生死未卜,就连我,茫茫人海中,亦追寻不到。母亲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四目再次相对,有恨,有怨,有伤,有痛。沉寂良久,却如锋刀,刹那间穿透彼此。
皇帝仰头盯着他:“萧儿,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何要见你?”
萧剑秋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为了杀我!”
隆庆帝叹息一声,手指抚上萧剑秋的眼眉:“虎毒不食子。”
萧剑秋再次冷笑:“但是你是皇帝。”
隆庆帝愣了愣:“那你倒是说说看朕为何要杀你。”
萧剑秋倦淡一笑,竟是冰寒刺骨,定定瞧了他半晌,竟一语不发。
隆庆帝见到他的表情,如利刃狠狠刺向心头,有血滴出,却未觉痛,只是心灰意冷,动也不能动。
“陛下,在我踏入这个大殿之时,你早已安排了大内卫士,随时准备杀我于无形之中。所以陛下在草民面前说‘虎毒不食子’不是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