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沨毓看着风尘仆仆的女子吃了一惊。
“来带你回宫。”薇儿褪了遮风的兔绒外披,换上普通的农家织成的布衣。一路风尘也洗了去,“怎么被逼到这个地方,平苍城里的余粮有限,硬撑只怕你们连半个月都坚持不到。”
“我哪儿知道,我也不懂带兵,临时啃了几本兵书,后来的作战计划什么全是锦琉传书。”沨毓习惯性的抓抓脑袋,辩解道,“他让我空出那片险要之地我就空了,他让我退至平苍,我就退了。谁知道他卖什么药。”
薇儿眼中一道暗光闪过,忙问道:“锦琉要你退到这里?”
“是啊,可能是他有什么打算吧,不过怎么让也你过来了。”沨毓奇怪的问。
薇儿懒得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的问:“那下一步锦琉让你做什么?”
沨毓望望天空,摇头:“从我退到这里,就断了书信。最后一封要我守在这里,再无其他。”
真是开玩笑!故意空出险要之地让月国来取?守着这毫不重要的平苍?就算是迫不得已要退到城中休养,也该找个粮草充足之地,也不是全城上下加起来不够军队和百姓吃上半个月饱饭的平苍!
沨毓见薇儿盯着地形图不说话,也不知是怎么了。
许久,薇儿才抬头看着他说:“沨毓,锦琉可能出事了。”
“什么!”沨毓大惊,“锦琉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觉他有事瞒着我们。”
“他有事瞒着我们?为什么,我们和他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沨毓激动的喊,薇儿愣了一愣,又是兄弟,这个牵绊究竟有多重啊。
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有人在门外急急的喊:“沨将军!月兵似乎正在收拾行装!”
沨毓忙推开门确认:“你说什么?”
“据探子回报,月兵正在收拾行装,已经有部分队伍撤离了。走的极为仓促。”
“这是干什么,说走就走了。”沨毓莫名其妙,“打仗就是这么随心所欲么?”
薇儿不接话,耳边却突然想起泯沢的话:“总有一天迎你回来!”复看了地形图,泯沢困住沨毓的时候,正有大军攻往都城莲栀,而今泯沢调头去增援了人马,只怕蒙将军很难守住。
拉住沨毓说道:“泯沢可能直奔都城了。”
“那锦琉岂不是有危险?”沨毓大惊,在不顾的其他,一声令下,全体立刻收整行装,即刻启程!
外面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声,人人都在忙着整理物品。
屋内薇儿脸色苍白的说:“可能会更糟,锦琉他。。也许是故意的。”
一夜之间,月国吞了栀国大半国土。栀兵悉数退回,在莲栀城外三千米处死守。
不知栀王的用意何在,泯沢是毫不客气收下了。月王召回所有大将,独留泯沢和其副将玄冥一路猛攻。所到之处,泯字大旗迎风飒飒,栀国上下一片慌乱。
一个月后,泯沢率重兵包围莲栀,和镇守莲栀的大将一阵死扛。每日都有百姓偷偷溜出城门逃亡,不知是守城将领有意放水还是其他,栀国并没有人出来阻拦。一开始,月国疑是栀国用计,抓了数百人盘问一番竟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泯沢也无意为难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下令见到逃民照例盘问一番,确认不是奸细便可放人自行离去。
一日,栀兵又截了数十口逃民搜查,月国小兵翻一位老太随身包袱的时候,突然觉得裹着几个馒头的纸张有些奇怪,疑是偷偷夹带的情报,便扯了出来,一看,竟是一张通缉告示,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跑去向玄冥汇报。
上面赫然是栀国王后和沨将军的画像,女子神态动人,过目不忘;男子一副玩世不恭之样。一旁有文字上书:今王后和将军沨毓私通月国,泄我国之机密,天理难容,二人已乔装逃窜,有知情者上告必将重赏。后还加盖了栀王印。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兵不禁纳闷。
玄冥看的奇怪,也理不出个头绪,又递到了泯沢手上,泯沢脸色更是疑惑。
沨毓明明在外征战,何来叛乱逃窜之名?王后更就说不通了,深宫中女子如何和月国相通?就算王后是月国之人,可若要瞒着宫中上下数万人私传情报,也须得及其有手段才行。何况,栀王不是才让王后去找解沨毓之围么,如何前脚离开后脚就成了叛乱?
若说借刀杀人,如果区区一女子不留也说的过去,可沨毓战场未下就除之,对自己绝不是件明智之事。
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加上栀兵一路退至都城之外,也的确太奇怪了。
泯沢前思后想了许久也想不通究竟锦琉下的哪一招,对小兵说:“找几个流民过来,我要问个清楚。”
“是。”小兵忙去拉了几个流民过来,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找了个全乎。
一群人被赶进来,忐忑不安的跪下连头都不敢抬。
年纪略小书生模样的人忍不住轻声嘟囔一句:“不是说盘问过就让走了么,怎么又要来见将军。”
旁边的壮汉没敢看他,私底下猛然一扯书生的衣袖骂道:“闭嘴,知不知道面前的是谁,想不想活了!”怒气冲天声音却压得极低。
泯沢当然听了个分明,便一指那书生,说:“你留下,其他人带到旁边那间去。”一边递了颜色,旁人立刻会意。
那书生当场白了脸,真以为是惹怒了将军小命不保。头压的更低哆嗦着。
“你别怕,只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就放你走。”泯沢将告示丢到他面前。
书生忙抬头确认:“当真?”
“君无戏言。”
泯沢坦然的神色让书生放了心,话也跟着利索了,捡起告示快速打量一番,问道:“这告示张贴了有十余天了,不知将军要问什么?”
这么久了。泯沢心里一算,正是见到雪蔷的前几天,应该是雪蔷离开莲栀后贴出的。
“你可知道原因是什么?”泯沢问。
“这我哪儿知道啊,”书生为难的笑笑,“我一介书生哪里管的了朝廷政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些。”
“哦,说些什么?”
“王后是月国,啊不,贵国的人嘛,这两国打起来王后自然是向着贵国,听说王后偷了栀王绝密的东西跑了去向不明,栀王一急也顾不上保密不保密的,就张榜找人了。至于那个沨将军,听说已经被你们拉拢了,正跟着你们朝莲栀攻来了。”书生回想着说罢,又加上一句,“对了,不是说是投奔贵国了么,怎么将军不知道这事啊?”
书生猛然一问,泯沢回过神支吾几句就过去了。
依言放了书生,亲自派人送他出去,书生千恩万谢的走了,隔壁玄冥亲自审问,结果送来,内容几乎无异。可这更纳闷了。那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叛变的样子,不知栀王何出此言。再者,两人明明不在城中,栀王却大张旗鼓悬赏捉拿,又是为何?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泯沢的眼睛突然聚光—莫非是故意做给别人看?
按上叛乱之名,他们无法在栀国立足,月国却是欢迎,即使他们被月国所抓,也不会太过为难。
王后偷了绝密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谜题紧接而来,解题却毫无思绪。
泯沢铺开地形图打量一番,找人过来:“栀国沨毓带领的人马明日下午该赶到,告诉他,我请他和王后喝茶。”
“是。”
栀王殿锦琉独身如幽魅一般穿行过威严耸立的宫殿。橘红色的落地宫灯将地面映的通红,远处看去,人像在岩浆中行走。
殿堂空荡,繁星闪耀。
推开正殿的大门,沉重的镂空朱门发出暗沉的声响。没了人影的大殿寂静无比,只有脚步声发出后声音撞在柱子上又折回来,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复又被新的回音代替。月光透过顶部的镂空刻花打进殿内,铺上一层阴冷之色,映出窗子雕刻的行云流水。
踩着红紫撒花的长毯一路走上,三级一停的白玉石阶云纹缠绕,威严的王座静静矗立。伸手仔细摩挲过每一个转口每一个精致雕刻。龙的眼凤的喙,明明是死物却散发着庄重的安详。
撩了衣袍坐下,亮若星辰的双眼扫过殿下每一处角落。
这里曾经锦绣繁华,也曾经血流成河;也曾经亲自将两个绝世女子扶上后位。一个芙蓉出水气若幽兰,一个…锦琉一停,轻吟道:“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初醒。”忍不住有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等仙姿,连他有时也不敢直视。伸手一算,两年,已经知足了。
手指在座扶上打转,悠长的叹息声传了出来,衬的殿堂更加寂寞。
“你在这里多久了,看的比我更透彻吧。”
除了回声,再无其他声响。
手支撑着下巴倚在王座上,眼神空荡荡的没了焦距。最终起身一步步走下殿堂,迈出门栏拉上沉重而巨大的殿门。
抬头望月,见一个圆盘旁边众星围绕,忍不住又是一叹:“一个人的时候,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受,你可比我幸福多了啊。”
摇摇头,转身离去,背影全是落寞。身影在月光下拉长,再拉长,渐渐隐到那一路火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