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慕容宫所矗立的地方建起了新的宫殿,地挖下五丈,引了河水流入,岸边架起云梯直通宫殿正门,气势恢宏与慕容宫有之过而无不及。
工匠忙碌的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锦琉默不作声的巡视着。忽见一个身影急急跑来,便引了到僻静之地。
蒙将军跪下合拢双手,说道:“臣来复命。”
锦琉仰望工匠忙碌的身影,不甚在意的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蒙将军沉重的一点头,抬起时带了忧伤之色:“臣按照王的吩咐做了,沨将军至死不肯反击,到最后竟连抵挡都放弃了。”
“然后呢?”
“然后臣就按吩咐…杀了他。”
“人死了吗?”
蒙将军一拜到底,头狠狠磕在地面上:“死了!臣亲手埋了他!”
“是么。”
蒙将军不知这浅浅一问是什么用意,只得继续说道:“臣也见到王后了,王后嘴硬死不肯承认她偷了什么,臣也只得一并杀了她。”
“是么?”
蒙将军一愣,又是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可听来却有千斤重,硬着头皮回道:“是。”
不料锦琉冷笑道:“蒙将军,你骗的了本王吗?月国泯将军就守在城外,他会眼睁睁看你杀了王后?”
“这…”蒙将军一阵语塞,本想骗过栀王让王不再追究那两人,可毕竟是王,如何轻易被骗?只怕自己一直都被监视着。
“念在你多年对本王一片忠心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了,可如果有下次,休怪本王无情了。”锦琉从眼缝中冷冷看他,说完便踩着蒙将军的手走了过去。
蒙将军一身冷汗落了下来。
事到如今,连他也不知道栀王究竟在想什么。
大敌压境,一味退守,竟还大肆花费国库修建殿堂,难道真的要做亡国之君?
锦琉招了小宫女过来,吩咐道:“告诉工匠们,如果明日一早还完工不了,人头就别要了。”
“是。”小宫女应道,忙战战兢兢退下。
月兵帐内,从附近找来的女子细心帮薇儿止血包扎伤口,伤处遍及全身,胜雪的肌肤血色斑斑。
“疼么?”女子的手小心的移动着,问道。
“没事。”薇儿摇头。
女子放了心,用湿手巾擦去伤口处的血迹。
“咦这是什么?”女子惊讶的问道,拾起如冰冷的红色晶体。
薇儿回头一看,忽然脸色大变!
这时外面传来叫喊声:“泯将军!沨将军醒了!”薇儿忙推开女子拉起衣服跑了出去。
困难的睁开眼睛,左下腹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倒抽冷气不敢再动。
沨毓躺着不能动,眼睛一瓢看到掀帘进来的女子,嘴角出现苦笑:“我怎么还没死。”
“蒙将军不是故意要杀你,只是让你失血过多晕迷了。”解释的是泯沢,跟在薇儿身后走了进来。
沨毓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挣扎着坐起来又倒了下去,捂着腹部一阵压抑的呻吟。
“你还是不要动了,伤口再裂开就糟了。”
“你管得着么。”沨毓冷冷的说,硬是撑着下了地,薇儿看不过去劝道:“沨毓,这伤并不重,可是若不静养也一时好不了啊。”
“我知道。”沨毓抬起头,一脸的悲痛,“可是我不找锦琉问个清楚,我不甘啊!”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什么?”沨毓疑惑的看着她,“什么原因!”
薇儿扶他重新坐下,侧过脸去:“锦琉如此大费周折,只是为了让我们完成一个任务。”沨毓不由抓了她的袖子,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告诉泯沢舞之影的事情。”
泯沢一愣,临行前似乎听到栀国的将军提到这个名字。
“而且是完完全全将舞之影交付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沨毓一脸震惊,指着泯沢问道,“舞之影是锦琉的暗卫!只为锦琉存在,为什么要交给他?”
“你错了,舞之影是栀王的暗卫。”
“你是说…”沨毓一拳砸到自己身上,恨声道,“锦琉不是要把舞之影给他,而是把整个栀国全部送上!给他!”后两个字已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
泯沢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句话:“舞之影是什么我不清楚,但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一个任务。”
薇儿和沨毓一起抬起脸,泯沢敛了笑容,郑重的说:“活下去。”
费尽心思昭告天下逐他们出栀国,薇儿身份特殊月国必定会收留,沨毓更不用担心,怎样都可以活下去。与栀国脱尽了干系也不会再有人为难他;故意让泯沢知道舞之影的事情,好奇之下一定会询问,沨毓是离天门门主,知道舞之影的全部情况,若不肯说,蒙将军最后那句蹊跷的话语必定会引起薇儿怀疑,聪明如她,不难推断。
事实清楚。
可是,还有一个疑团再解不开。锦琉,这是为什么!谁能给出这答案?
薇儿和泯沢退了出来,轻轻带上门,沨毓独自静坐运气疗伤。玄冥见没他什么事情,早已回去修灵了。
夜风习习,夹杂着草香扑面而来。月亮躲在云层之后,忧伤的凝望大地。
泯沢送薇儿回房,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拉长又缩短。
“泯沢。”薇儿轻声唤,只是单纯的叫出他的名字,就让他整个人一个机灵,如获圣恩。
“怎么?”泯沢柔声应到。
“即使这样,你也不会放过他吗?”
“你在帮他说情?”
薇儿回身,清亮的眼睛望着他:“我知道那年的事情,是因为一场宫变,你才流落到月国吧。”
“你知道?”
“略知一点,锦琉告诉了我一些。”
“他说什么?”
“我想先听听你说,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对不起。”泯沢自责的说道,深知这一句简单的道歉怎么都不能弥补女子心里的伤,“坐这里吧,我把当年的事情全告诉你。”
“锦琉是我的六皇兄,自小我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好,一起打闹一起修灵,其他的皇兄皇姐们都在忙着争位,斗得血雨腥风,只有我和六皇兄每日过自在日子。皇兄他其实是很好的人,心怀天下,自小崇拜的人便是父王,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父王那样的明君,我也是。这时想来,孩童的梦想总是很简单,以为大了什么都可以办到。
“我母亲是父亲的如妃,是我眼中最温柔娴熟的女子,对我关爱有加,对父王也是一心一意。当时确实很快乐,帝王之家,能得到长辈的关爱及其不易,还好我和六皇兄都十分受疼爱。我很喜欢六皇兄,我想如果是他继位,一定会成为父王那样伟大的君王。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对我。
“那年,我九岁,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夜里我被哭叫声惊醒,恐怖刺耳的惊叫连连传来,我很怕就去找母后。可一路走去,到处是血,流在地上成了河。我怕极了,忙跑到母后的寝宫,路上有很多尸体,白日里还服侍我的丫鬟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半张脸已经被削去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泯沢脸上出现难过痛苦的神色。
“好不容易找到母后,还没等我叫出声,却见我自小最亲的六皇兄将剑刺进了母后的身体里,母后挣扎了几下,血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我躲在幔帘后面,他看见了我,我愣了,他脸上全是我母后的血,红的刺眼。我以为是在做梦,狠狠摇了摇头,母后的尸体还在地上,流出一滩鲜血。我想他要来杀我,我等着,愤怒的瞪着他,这个总和我在一起的皇兄,我在宫里除母后外唯一的亲人,杀了我的母后。很久,他都没有动,以一种奇异的表情望着我,像是蔑视。
“我逃了。没有回头直奔宫门。我怕我一回头就看见皇兄提剑向我杀来。我不怕死,我怕的是真的看到那一幕。虽然我只有九岁,可是心里真的很痛,流不出一滴泪,只想笑,我最信任的皇兄杀了我的母后,我真没用,保护不了她,更连面对他都不敢。一路上全是尸体和残肢,惨叫声不断传来,简直像地狱。我一边跑一边绝望的想父王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管我了,为什么任我的母后被杀。
“我逃出了宫,可皇兄还不放过我,派了很多人来杀我,出手狠毒不留余地。我只得拼命的逃,就在那时我发誓母后的命一定要从皇兄身上讨回来!母后对皇兄那么好,他竟然下的去手!更可气的是,我还那么喜欢他,就好像是我亲自害死的母后。不知逃了多久,我浑身是伤,好几次差一点死掉。后来逃到了月国,杀手还不放过我,也是我命大,竟然遇上了月冷延,是他救了我。再后来,你都知道了。
“如果我当时放下仇恨,也许就和你一起逍遥世间了,可是母后临死的那一幕总是在我眼前晃,皇兄狠狠将剑刺进她的身体,母后她,多痛啊。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法安心。所以我负了你,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薇儿突然说道,泯沢一愣,“换做是我,只怕也无法放下。如果前月王还活着,恐怕我也会忍不住杀了他替父亲报仇吧。”
“你父亲…”泯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恩?”
“没什么。”
薇儿再度转过头,凝望莲栀城方向,幽幽说道:“现在,我告诉你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