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还是非常不听话地换回了女装,还带着府里面最花哨的两个丫头一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营里。这一回年轻的兵士可是再也做不到不乱看,不乱说,几个人的眼睛就直直往她们身上蹭,完了还凑在一起好好议论几句。
直到三个人走进了帐中这才平息了那点小小的混乱,孟欣恬有些嗔怪地看着小念,小念却是嘻嘻哈哈地,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切都是和她没有一点的关系。孟欣恬无奈:“好端端在这里出什么风头呀?不是不是着急着嫁人了?”
小念从另外两个丫头的争夺之中抢到了那个大大的包裹,然后就是紧紧地抱在怀里,听到揶揄她的话又马上瞪大了眼睛:“出风头和嫁人有什么关系呀?”
“你要是不想嫁人,那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面招摇呢?”广袖长裙摇曳风姿,发上珠玉叮当抢眼,这摸样可是比大家小姐还要讲究许多,哪里还像是一个丫头?
小念却是听得双眼放光,一脸的迷醉:“小姐你是说我这衣服好看?我就说嘛,我挑的衣服能不好看嘛,苹苹和果果还一定不相信呢。”说着得意地看着两个死死盯着她怀中包袱的丫头,一番得意无以复加。
歪解语义的意思是越来越厉害,孟欣恬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也就不想费力气去解释,只是看这三个丫头都对这个包袱有不一样的兴趣,于是就问:“这包袱里装什么宝贝了,你抱这么紧,小心被你给抱坏了。”
“不会不会!”提起包袱小念更是开心起来,一边飘了极度不服气的苹苹和果果一眼,一遍就将包袱放到了书案之上,并小心翼翼地打开。
包裹展开的瞬间,营帐之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五彩的光芒摇曳,顿时就像是置身于瑶台仙境。近那包裹处更是晃眼得厉害,乍出现时候竟是让人不敢正眼去看,直到渐渐适应了明光流影,苹苹和果果两个丫头已经开始大呼小叫起来,还争抢着去触摸那亦真亦幻的东西。
小念死死地拦着两个人,就差就拦腰把两个人抱起来,互相拥挤着还几里哇啦地说着:“你们两个人的手这么脏兮兮的,小心把宝贝给弄脏了!”一边自己却是回过头直愣愣地看着,视线落处竟是再也移不开去。
孟欣恬也是被那景象摄住,叠放着也能看出是一件嫁衣,颜色不消说自然是红色的,异常地红,红得鲜艳,红得凄美。装饰其上的不是寻常珠玉宝石,甚至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有一个感觉,此物本不属凡尘。
“小姐,这就是我替小姐做的嫁衣,是不是很好看呀?”小念喜滋滋的,这件衣服她可是准备了五年,从小姐及笄的时候就开始做,一直做到了现在。
“是你做的吗?”有些难以置信,左看右看小念都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丫头,她怎么能够做出这么精致的嫁衣,一点点的都是细得不能再细的活儿,出一点差错都是不成的。
孟欣恬走到了嫁衣的边上,却是不去动它分毫,对着小念淡淡地笑着:“好看,很好看。”只是可惜了,这件嫁衣却是有些浪费了。
“小姐怎么了?”小念放开了苹苹和果果,任由着她们两个兴奋地围着嫁衣看来看去,她只是关心着小姐,看着她见到了嫁衣,虽然嘴上说着好看,但她好像并不是十分开心。
寻常人家的女儿哭嫁,那是舍不得亲人,舍不得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可是小姐又是在伤心什么呢?夫人和老爷都已经不在了,两位小姐也早就出嫁,家中没有人再让她如此牵挂。小念的确是想不出缘由。
看着欣喜若狂的两个小丫头,这年纪的小姑娘是最爱美的,见到了美丽的东西就会爱不释手,可是她却似乎已经过了那样的年华,再美丽的东西到了她的面前都不会是那样的单纯,只是看到它的美丽的一面,并简简单单的享受着。
若要细究起来,父母治丧,家中只有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守丧的事情自然是有她来承担,三年肃穆,不论婚嫁这是最为基本的,而她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不是寻常的婚姻,等一两天尚可,三年太久,谁知道中间会有怎样的变数。
一番无奈,心中已经是觉得愧疚不已,如今又怎忍心穿上如此华美的嫁衣,开开心心地上花轿?即使自己心中放开了,世人眼里又会是如何?她是一个不孝之人,这坏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名声。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小念一直就是直性子,有些事情是不会拐着弯儿去想,真不知道如此单纯是福还是祸。
小念歪着头直看着孟欣恬,想了许久才说:“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呢,小姐对我这么好,怎么会……小姐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什么叫做不要你呀!”看着小念那不委屈硬要装作被人欺负的样子,孟欣恬被惹得一乐,只是想要说她几句却说不出口,反而有些心疼地望着她,“你做这件嫁衣一定是花了不少时间吧?可惜我是穿不上了。”
小念像是被吓了一跳,有点咋呼地说道:“穿不上?怎么会呢?小姐不是要出嫁了吗?出嫁的时候就要穿嫁衣的呀。”
“出嫁是出嫁了,可是还在重孝时候,我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呢?”回头看兴奋劲还没有过去的苹苹和果果,这两个丫头比小念还要小,只怕是在幻想着她们自己穿上那样的嫁衣会是怎么摸样的吧,不过依着小念执拗的脾气,让她们两个在边上看看就已经算是天大的面子了,多余的是想都最好别想。
小念顺着孟欣恬的眼神看过去,发现苹苹的手正在衣服上蹭来蹭去,于是两步冲过去一把就拉开了她,两眼圆瞪着,一副要撒泼的样子噎得苹苹咽拉人口口水,一个劲地和在小念身边的果果使眼色,可果果却递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然后继续两眼放光地观摩嫁衣。
小念满意地走回去,说:“老爷一定希望小姐穿得漂漂亮亮的,开开心心地出嫁。”
难得小念真能说出这么贴心的宽慰人的话,孟欣恬心里也是暖暖的,只是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我知道,我自己也不会死扣着所谓的三年孝礼。可是,人言可畏,世人骂我我并不怕,我怕的是就此影响了孟家军和黑水军两家的名声。”
小念显示不怎么明白,左思右想之后仿佛恍然大悟,又问:“那要怎么办?”
“我穿孝衣上花轿……这件嫁衣就留着,等到你出嫁的时候穿吧。”笑着,有些慈祥地样子,这里她算是长者了吧,只是谁知道穿孝衣上花轿会不会引起渲染大波。
“我才不要出嫁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小念脸红起来,娇涩的小女儿情态显露无疑,只是一下子将前半截话给忘了去。
孟欣恬瞪了一眼,道:“胡话,就算你舍不得我,那也不用做一辈子老姑娘吧,人家还指不定怎么说我呢。你要是心疼我呢,大可以找一个方便的人,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的不就好了吗?”
“对哟,我怎么没想到呢。”小念傻呵呵地笑着,咕噜转的眼睛很是可爱,像是得到了一个宝,将困扰了她很久的大难题给解决了似的。
三个小丫头闹腾了许久,再美的嫁衣只能看看也是会觉得厌倦,孟欣恬也不想这三个美丽的大姑娘长时间地呆在营中,就打发了她们离开。苹苹和果果两个人本来就只是对小念神秘兮兮地抱着的包袱感兴趣,现在知道了是什么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有小念还有些不舍,孟欣恬无奈只能说她的一身衣着有碍军容,想要留着就去换套正经点的衣服,小念这才不情愿地跟在苹苹和果果的身后回去。
帐中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变得异常的安静,虽然已经说明白了这件嫁衣她是不会穿的,但小念却是不愿意带回府里面,她的理由是如果带了回去姐妹们会以为是她的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东西不能让小姐满意,大家会嘲笑她的。
将有些被弄乱的地方整理好,然后在将包裹好好打上,轻笑一身,抬眼看见银白的战衣却是愣住。寻常姑娘出嫁时候穿的嫁衣她这一辈子是穿不了了,而她要穿的却又不是这件象征着一个传说的战衣,这甚至是将她前面所有的付出都给抹杀了。
叹息着将包裹放到了屏后的木箱之中,这口木箱里的东西就是她要带走的所有,现在里面只有这一个包裹,过几天这里面还会多一件战衣,一对银枪,还有孟家军的帅印。习俗上,嫁妆的多少回决定一个女子在夫家的待遇,孟欣恬这嫁妆看上去只有几件,是少得极端,连寻常村姑都不如,只是这几件东西的分量却是不轻。
陪嫁的战衣和银枪代表着即使她嫁为人妇,也不会立即相夫教子,征战天下还有她的份,再加上孟家军的帅印那就是半壁江山。掏出腰间的荷包,曾经以它为托词刻意接近过张恒哲,更因这个荷包她与张恒哲之间此生结下了一笔扯不清的孽债。
以前荷包里面不过是一些砸碎物品,没有什么要紧的,现在确实多了一样东西,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丢弃,也不愿意遗忘的物件。逃出来,就是那半圆的玉坠,中间镶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银珠子,记得张恒哲说这叫福坠。
福坠看似平凡,却是慕容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所有的慕容家的家臣。据说那些家臣只认福坠,不认主人,福坠到了谁的手上,谁就是慕容家的当家人,不管他血统是否纯正,也不管福坠的来路是否光明正大。
也许对于日后黑水军与孟家军联盟之后,慕容家臣的力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福坠调遣他们的功用也不一定能够派的上,但这福坠却是极其有意。拥有福坠那便不是逆天而行,自古以来虽然说是胜者王侯败者贼,但历来世人还是对举旗造反、密谋叛乱的人是鄙夷的。
多少人起兵都要寻个合适的借口,都要将自己说成是顺应天命?有些很是可笑,不过可以自欺欺人也算是不错,如今孟欣恬得了这福坠,就连着借口都不用找了,这可以说是让她得到了最为难得的名正言顺。
她与张恒哲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她不去泽林,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一丁点的关系。只是命运就是如此其妙,她去了,也遇见了他,而他也动心了,一切就是这样的自然而然。这场旅途中,张恒哲失去太多,而她得到太多,是极端的不公平。如此的付出,虽然是短暂的念想,她也没有真的动了心,只是张恒哲却已经深深刻进了心里,是一个抹不去忘不掉的永恒。
静默地将福坠收入荷包,而荷包则是放在了木箱之中。不管怎么样,这一份恩情这一辈子是没有办法报答了,下一辈子如何谁也不知道,只能是等着下一辈子到来的时候再去面对。
从屏后转出来,就有通报说前往黑水军的使者回来了。
说着让人进来,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担心。使者前去就是为了商讨迎亲之事,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先前和小念说起的,穿着孝衣上花轿。这其中的目的是为了双方都好,只是不知道派遣而去的人能不能真正说清楚。若是一个不好,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毕竟这么做太损夫家的面子。
虽然觉得她能够想到的萧璟尘自然也能够想到,不过她对萧璟尘的了解也不能算深,从头到尾也只见过一次面,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凭借一个感觉罢了。人家姑娘出嫁图的是一个喜气热闹,而她却也顾着顾那,那点本该有的温情早已经被掩盖得不剩一点。
人进来了,面无表情,既不欢喜也不担忧,只平静地如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波澜。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直接就问:“差事办得如何?他们可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不过他们还有一个条件……”说着眼神开始逃避起来,犹豫着才不等问起就说出,“上花轿可以穿上白色的孝衣,但是下轿的时候要穿上红嫁衣,嫁衣他们已经备下,两日之后就会送到。”
孟欣恬靠着椅背,头仰着,这应该算是最好的办法了,上轿的时候是娘家的姑娘,下轿的时候就是夫家的媳妇,这般两样对待,既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让黑水军中的军士觉得委屈。
答应了,心终于可以安定,只是嫁衣为什么要由他们准备?小念的心血还是没能用得上……恬然一笑,小念也没有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嘻嘻哈哈,说是懵懂无知却又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丫头,小念年纪不大,但过了这个冬天也是该行及笄礼了,虽然不过是个丫头,但长大了也就不那么一样。她说着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去,说要做她独一无二的陪嫁丫头,好让其他人好好羡慕一番,其实她那是怕自己一个人会寂寞,是要陪着自己。
静静地听着回报,末了也只是问了一身是否还有别的事情,似乎一切与她无关,不过是在操办一件寻常事儿。那人也觉得她这样的反应不太应该,就低着头抬眼奇怪地看着,许久才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条形小盒,几步向前递给了她。
“这是萧统领特地让属下带过来的。”
孟欣恬琢磨着盒子,虽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是精致漂亮,也不是一件寻常物,而特意强调要交到他的手上,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更不寻常。轻轻打开,里面却只是一支极其普通的木簪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历经打磨显得有些光亮,其他的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正疑惑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盒子来装如此普通之物时,却见盒底还放着一张小纸条,想来也是萧璟尘有些不便明说的话要告诉她,就掏出木簪子放在一边,取出那纸条看起来。不过数行字,不消多时就看完,再拿起木簪子细细看去,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木簪子上刻着两句小诗,“云上风景好,不羡王家辰。”,虽不是十分的通顺,却也是暗含着两人的名字,见证了一对恋人的挚爱。萧璟尘说,这簪子本是他年轻时送给他的妻子的,现在妻子已经离世,就将它转送给媳妇了,虽然这簪子并不值钱,但也算是他的一份心。
这一份心很是特别,不止是礼轻情意重,更借此表明了,虽然是一场政治结缡,但在他心中却任然是将她当作了一家人,与寻常嫁娶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时间,内心对萧璟尘更是有难言的感觉。
打发了人出去,小念又钻了回来,一身干净的男装一派女儿家的娇态,孟欣恬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念先是呆住,然后赶紧跑到了一边,对着脸盆看来看去。水中的倒影很是正常,脸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小念回过头,撅着个嘴问:“小姐你笑我什么呢?”
“没什么呢。”忍住笑,这丫头的确不适合穿男装,任谁一看都能看得出底细来,用一句不怎么好的话来说,那就是太女人了,女人味十足,不像孟欣恬,沙场上跌打滚爬的,时间久了,有些时候行事也就像这些豪爽的男儿了。
小念一跺脚,眼泪汪汪马上就要大哭一场似的,不依不闹地喊着:“小姐你这明摆着欺负我嘛!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什么呢?”别有意味地笑着,小念没事就喜欢像个孩子一样闹闹小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觉得特别讨厌,不过心情好时也觉得好玩,也会逗逗她,没有恶意地欺负她一下,权作无聊时候的一种游戏。
小念一转身,背对着她,一个劲地嘟囔:“小姐你讨厌啦,我不理你了!”
后面苹苹果果竟然也进来,同样也是很不搭调的男装。孟欣恬回头问小念:“好啦,逗你玩的。你自己来了就来了,怎么把他们两个也弄过来了?”
小念也只是装样赌气,一时间那点小别扭也是散得快,转身就往孟欣恬身边蹭:“小姐你知道我做针线活还行,梳妆打扮的事情可比不过苹苹果果,她们过来就是要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孟欣恬只是摇摇头,迎亲的日子还有好久,小念这是在着急什么呢。
小念又说起了外面的热闹劲,就像是有天大的喜事儿,一个个人都特别开心,结果却被苹苹和果果奚落了一番,说这本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根本不是就像。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闹腾着,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也许是所有人都在为她高兴,也许他们是在为战争即将结束,天下马上就能够歌舞升平开心。不管怎样,能看到这么多人的笑容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暂时无事的小念拉着苹苹和果果出去了,说是要在营里面好好逛逛,孟欣恬也是懒得去搭理精力旺盛的小丫头片子。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却又想起来这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二姐。小念说的她并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总觉得着后面有阴谋,心里没来由地惴惴不安。有时候想笑话自己大惊小怪,这不过是所有待嫁新娘共有的心思,但她就是笑不起来。
想起来,父亲提的那条件她是原封不动地和萧璟尘提了,而他也没多说什么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为什么她现在还会觉得如此的不安定?
她说,他日萧璟尘一统天下,孟家臣服于他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的夫君必为储君,而皇位也必须传给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同时也是孟家的家主。这样孟家的人便不会有异议,对于萧璟尘也可以说是利要远大于弊。
这样的条件也就是挑明了和人家说,她要做皇后,做太后,只是没有人会笑话她,她有这个资本。如果她喜欢,尽管可以与萧璟尘一争高下,鹿死谁手还是未定,说不准她就是日后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