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颛渠阏氏诧异地问道,随即笑了一下,“也是,你的年龄真的可以做我的儿子了……”说着她抬头望着远处,陷入深深的思念中:“如果他还活着,也应该有这般大了……”
顷刻间,颛渠阏氏的脸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她不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不再是那个勾引男人的淫妇,她也是一个母亲,一个渴望像平凡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的女人。
终于,小七忍无可忍,带着哭腔跪倒在她面前:“母亲……”
颛渠阏氏震惊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小七,神情万分复杂。
“你……”
同样惊愕的,还有阿布。随即她大怒:“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你的主子尸骨未寒,你就认一个淫妇做母亲!”说着又作势要打他。被夏千赭一把拉住。
小七不理会阿布的无礼,只看着颛渠阏氏说道:“母亲……几年以来,小七相伴母亲身边,却从来不知道母亲近在咫尺,直到那日你和将军战前那一番话……”
颛渠阏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小七,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前一刻还是一个奴才,如今却口口声声说他是她儿子的人。
小七知道颛渠阏氏心中有疑虑也是正常,何况自己是听到她和挛鞮飞业的对话才认她的,她若怀疑自己假冒也难免。
颛渠阏氏细细地打量着小七,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是否撒谎的蛛丝马迹。以她现在的下场,小七似乎没有假冒她儿子的必要,只是人心难测,她一时想不起来他这么做的目的。
除非,他真的是她的儿子,如果这样,挛鞮飞业未必太狠,让自己的孩子以奴才的身份陪伴了自己这么多年。想到这里,颛渠阏氏不免又对挛鞮飞业产生一丝恨意,倘若小七说的是事实,那么他这样做,不仅视小七的生命如敝履,还剥夺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下人的话,虽然在感情上她恳切地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活着。
“你偷听了我和将军的话?”
“是。”小七有些惭愧地说道,“若非如此,也不知道您就是我的母亲。”
颛渠阏氏淡淡地看了夏千赭一眼。
“这么多年来,我日思夜想,多么盼望我的孩儿活着,但是也因为如此,我不能轻易相信你就是我的孩儿,除非你有证据,如果你真是我的孩儿,你应该有所证明。”颛渠阏氏平静地跟小七说。
大漠的风冷得刻骨,但小七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脱去上衣,然后露出肩膀。
从小七脱外套开始,颛渠阏氏就猛地一震,直到眼泪清冷地流了下来。她激动地上前抚摩着小七肩头那一个小小印痕,一柄弯刀。
颛渠阏氏永远也不会忘记,当知道第二天小七要被带走的时候,她狠下心在他肩头刻的这个刀痕。年幼的小七哭的歇斯底里,小七的肩头渗着血,颛渠阏氏的眼里流着泪。或许是女人的预感,她知道儿子这一走,有可能永远也无法见面,即使再相见,也是见面不相识。所以她才能狠下心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刻下这么深的痕迹。
她以为他死了,那个稚嫩的脸庞和那个细小的刻痕成了她心头永远的亏欠。尽管她一直抱着希望,但是当听到挛鞮飞业嘴里说着肯定的回答,她心底最后抱着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在和挛鞮飞业怄气,她曾经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他。而现在,当她知道他居然让她的孩子,一直在做着奴才,受着苦的时候,她的心里那点残存的爱都消失殆尽了。恨不得把挛鞮飞业抓起来鞭尸一顿才能解恨。
“我的孩子……”
母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迎着风流淌着热泪。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连右贤王都不由地朝这边望来。
只有一个人脸是绿的,那就是阿布。
“贱人生的果然是贱种!”
颛渠阏氏的脸沉了下来,眼里露出阴毒的目光。
夏千赭只觉得一阵寒意,随即给了阿布一个耳光:“你太过分了!”
颛渠阏氏本想发作,见夏千赭这一打,明白他的意图,明显是为了让自己消气。看在他的面子上,她暂且饶过阿布这回,只是这笔帐,她暗暗记在了心上,日后一并清算了去。当然,颛渠阏氏日后对阿布的行径不单单因为今天的一句话,更重要的,她是把对挛鞮飞业的恨迁怒到阿布身上。同样是他的孩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忍心拿来当下人使唤。这个心结无论如何她也挥之不去。
阿布遭了夏千赭一耳光,委屈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转身回头就走。
“母亲,从今天开始,你去哪,我就跟到哪,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你千万不要答应右贤王……”小七说道。
颛渠阏氏神情间充满了感动:“孩子,只怪我们母子相认太晚。如今的形势,由不得你我了,乌禅幕召集了其他所有部族一起反单于,大势已定,离开这里,根本没有地方让你立足。如果我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我宁可粗茶淡饭,找个僻静的地方,带着你平静终老,可是你看看身后,这么多老人,小孩,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他们一个个都得死在大漠,或者冻死饿死,或者喂了狼群。”
“可是,我不忍心……”
“我知道,有你这份孝心,我死也瞑目了。如今之际,能让大家活下来才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至于单于,天意如此,我只求能帮他留下他几个孙儿的性命,也算不枉我们好一场……”颛渠阏氏看着仍旧痴傻的屠耆堂,泪如雨下。
尽管小七心中万分不舍,也无法唤回颛渠阏氏坚决的决定。其实他也理解,母亲的决定牵涉的不是她一人的安危。当下他只有含泪默许了母亲的决定,只是要求要陪在母亲身边,以保护她的安全。
右贤王抱得美人归,自是得意,当即以上礼迎接颛渠阏氏入宫。随后找几间旧帐篷,安置了这一堆老小。顺便从中挑了几个姿色尚可的女人填充后院,或者赏赐给部下。至于屠耆堂,当天便被砍了头,派人拟了归降书,连人头一起送往单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