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耶律烈在鸡未啼、鸟未鸣之前已清醒过来。
凝视着就近睡在他身侧的惋惜,她的手孩子气的握成拳头搁在身旁,温柔一笑,纵容而宠溺的眼神流露出泛滥的柔情,就连一向刚毅的脸庞也显得柔和。
“……玉露丸……菖蒲……”辛惋惜小嘴喃喃自语,嘴角随之上扬,轻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耶律烈双瞳顿时隐含淡淡的火苗,不满地冷酷着俊颜,吃味起来。七年多前她眼中只有药草没有他,七年多后依然如故,无论他是怎么比,都比不上那些稀有的草药有魅力。
惋惜安稳的沉睡着,梦中的她正为炼制九花玉露丸而伤神,坐在四面环山的草原上生着闷气,却见童老走向她,手上还拿着九节菖蒲,她高兴一笑,快速奔向师父,谁知却让一条西域红蛇跟缠上。老天,她辛惋惜这一辈子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蛇,忍不住满心的惊恐,她尖叫着,拍打着,额上冒出冷汗,就连脸色也苍白起来——“惜儿,惜儿!”耶律烈抱紧她,“醒一醒,你怎么了?惜儿!”
躺在稻草堆上的她,突然脸色白如纸张,唇瓣渐变绿色,额上冒出如豆般大的汗珠,闭眼柳眉紧蹙,双手在空中拍打,不安而痛苦地扭动脖子,低语:“不、不要……不要……”
两人的喊声惊醒了睡在门边的纳非与利崎,拿起刀剑,连忙跑进庙内,异口同声,“少主,怎么了?”
“辛姑娘,她……”纳非愕然的盯着昏睡不醒的辛惋惜,顿觉糟糕。
利崎忧心忡忡地紧蹙着浓眉,凝视主子那张心痛如绞的脸庞,慌乱道:“少主,辛姑娘应该是体内的毒发作,我们要不要先封住她任督二脉,以防毒素游走全身?”
“不行,我们不能乱来,解姑娘的毒有多厉害,你应该很清楚,别忘记雁门关的教训。”纳非出言制止,提醒耶律烈与利崎,在他身中催心掌时,就是乱运气才会加速毒气攻心一事。
耶律烈思绪已乱,紧紧地将辛惋惜搂在怀里,心痛的在她耳边轻喃,“惜儿,你不会有事的,惜儿,你快醒过来!”
“不要!不要靠近我!救命——烈!救命——救我——”辛惋惜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拼命地呼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倏地睁开双眼,对上的是一双湛蓝如海洋的蓝眸,眸中透着心痛、不知所措、忧心如焚和……心伤。
“你——”她的声音带着轻喘与虚弱,可能是因为刚才呼喊过度,以至全身乏力。
“辛姑娘,你没事就好,吓死大伙儿了。”利崎见她睁眼,总算能稍微放心点。
纳非安心的点点头,但旋即又担心起来,“辛姑娘,你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要是继续赶路,恐怕你身子会撑不住。”
“不打紧,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去皓月山庄。”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伸手擦拭了下额上的汗,想推开紧搂自己的耶律烈,却瞧见他一脸冷硬,那双染了怒气之后变得幽暗的眼眸,死命的瞪着她。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遍方圆百里,树上正甘甜好睡的鸟儿吓得惊慌落地,而正想负责地高声啼叫的大公鸡,则吓的将改喊出的声音吞回肚子里,恐惧而慌张。
辛惋惜缩起小脖子,那双水灵的大眼则可怜的瞅着他,“你……你干嘛吼那么大声,想、想吓死我啊?”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活着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忍不住执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微泛着血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既然已经将她赐给他,又怎可突兀地将她从他身边抢走,独留他在人世间伤心悔恨!
纳非同情地望了主子一眼,从前那个威风凛凛、冷酷无情的恒王已不覆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眼前这个不修边幅,为心疼妻子的丈夫的男人,这个叱咤战场的勇士,这个大辽第一巴图鲁,原来也会神伤,原来也有情,而且是用情至深,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地将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柔情隐藏起来罢了。
辛惋惜轻叹口气,无奈地看着三个愁眉苦脸的男人,不禁一阵无力,“好吧!我说实话,虽然我刚才毒发,可你们现在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利崎听了她的话,还真傻傻的直盯着她看,然后摇摇笨脑袋,“没有,跟平常一样。”
嗤笑了声,她缓缓道:“那不就结了,我好好的跟平常一样,你们还担心什么?”
“不对,刚才辛姑娘毒发时,嘴唇是绿色的,可现在……”为什么恢复正常了呢?纳非眉头深锁,不名所以地疑惑询问。
经纳非提起,耶律烈才低头凝视她唇瓣,微微收敛脾气,“惜儿,会不会是这毒的缘故,毒发时才会看得出来。”
白了他一眼,惋惜没好气的道:“这玩意儿哪有这么厉害,你们真把那老妖婆当神仙,她炼制的毒药会那么神!”
“在下学浅,愿闻辛姑娘其详。”纳非嘴角含笑,温文尔雅地拱手作揖。
“惜儿——”耶律烈很是无奈,可声音却非常严肃。
辛惋惜笑得有写狂。“你们试想下嘛,我要是这么容易中毒,我师妹怎么可能会让我来试药,我神医的名声可不是蒙回来的。”
“惜儿,你别再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的说。”东扯西拉,他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又在戏弄他了。
“辛姑娘,在下的毒,你都还未帮忙解呢!”利崎愣头愣脑的插了句。
她僵硬了笑脸,好事还真不能做太多,违反天道会遭天谴,看,报应来得又急又快。
瞧了瞧耶律烈故作严肃的酷脸,不悦的嘟起小嘴,之前还对她甜言蜜语,天花乱坠地哄她开怀,其实什么情啊爱的都只是在嘴皮上耍耍而已,男人的誓言全是狗屁!
哼,想我是何许人也,岂容你能威胁得到的。
“恒王爷,大元帅,我的毒你就别操心了,今晚在郑州客栈落脚,我还得帮你清除体内的蝮蛇毒,你就让我好好的休息下,等会儿好赶路。”
“辛姑娘,如果你真不容易中毒,那刚才为什么会发作?”见主子脸色不悦,利崎连忙开口,不耻下问。
冷冷瞥了她一眼,耶律烈剑眉轻佻,“看来你的实话不够真诚,大伙儿压根无法信服。”他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景。
“哼,凶恶的‘狼’人少开口,回头到客栈找块镜子练练表情,白天少出来吓唬人。”都怪他那张冷脸作祟。
“喔!”耶律烈勾起唇角,蓝眸冰冷,“那晚上就可以?”
“恶人多作怪,心恶人也坏!”撇撇嘴,辛惋惜如是讽刺着他,得意一笑。“夜黑目不明,走在路上也没人看得见。”
“我真不该多此一问。”
以她爱戏弄人的程度,开口定无好话,这会儿他是言多必失,自掘坟墓找讽语。
纳非忍不住哈哈大笑,而破庙里终于传出愉悦的气氛。辛惋惜的唇枪舌剑,在他看来并不是坏处,起码在前往洛阳的路上,以及在往后的日子里,恒王府一定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