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父亲的孩子。
云楚袖不是安王的女儿。
云楚袖和云沛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云楚繁,后者显得有些无奈而悲伤。“阿袖,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他走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抱进了怀里,温暖的、坚实的胸膛,真实而可信,“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云楚繁,你知不知道,当你这么说的时候,你已经把我当作一个不是妹妹的女孩来看待了。但是,至少,你是善良的。
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松开手。
“所以您准备答应陛下,让我入宫。”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但我却把它说得绝决,因为我知道,这已然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不是我说一句不要,就可以改变的。
安王闻言点了点头。
“何时?”
“下个月初一。”
“很好。”我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再去理会安王和云楚繁的反应,转过身径自出了大厅,一路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或许,这一个决定早就在夔王的千秋节时便已完成了,否则,他云沛为何要选择我去陪同言妃?又为何对我多加照顾?甚至,连千秋节时他突然对我说的那一句话,以及秦烈的奇怪的表现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阿袖。”小院的阳光柔和,虽然没有了沧岚山的清新,至少也让人感到一阵放松。正当我坐在花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顺便整理自己稍显混乱的思绪的时候,一把带着愧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不用睁眼我都知道是谁。
“二哥,还有什么事情么?”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闲闲问道。我还是叫他二哥,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不想让他感到更多的愧疚。
“阿袖,或许,你会想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在一旁的石椅上落座,“我的父母究竟是谁?还是安王和夔王联手获得了多少利益?”
当我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我看到云楚繁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我知道,素来在他心中天真无邪的小妹妹竟然成了今日这般的模样——镇定、锐利。不知道如果真正的云楚袖遇到了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反应?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无论如何都是快乐不起来的。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啊,她在日后将要经历什么?仅是这般想想,我都感到不忍。所以,命运才会让我来代替你么?代替你完成你的人生,让你的记忆里只有幸福和快乐,没有波折。
所有的难,都由我来承受。
“二哥。”我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徐徐开口,“父亲和陛下准备联手对付陈丞相了,对么?”
云楚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而我,是陛下对父亲的钳制,也是父亲放在陛下身边的支援,是不是?”
他又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参与?”
“有。”显得没什么底气的沙哑的声音回答了我。
“很好,那我知道了。”说着,我重又靠在摇椅上,仰起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随着悠悠晃动着的摇椅,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事已至此,如果没有哲人们大彻大悟的智慧,就要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虽然我目前的水平只达到了后者,但是,至少我不再鸵鸟,不再躲避。这也是一种进步,不是么?
“阿袖,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云楚繁对我的反应有些难以适应,又一次问道。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身世,能有什么神秘的呢?顶多是安王的某个妃子与谁谁谁私暗生情愫,然后生下了云楚袖,而安王虽然知晓,但是碍于颜面或者太爱这个妃子,然后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很多狗血的连续剧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一转头,对上云楚繁可怜兮兮的眼神,我不禁心软了,“那你说吧。”
唉,为什么呀,现在比较凄惨的应该是我才对吧,怎么要我来迁就他了?
一边听他说着,一边不时地点点头,好让他感觉自己不是自言自语。可是,这个和我的猜测没有多少出入的故事真的不太具有吸引力,一路的颠簸加上之前的变故,让我在这个冗长的叙述中慢慢睡着了。
最后停留在耳边的是那幽幽的一句“父亲很爱她,甚至在她难产死后再也不娶,直至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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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卧房里,四下安静。睁开眼,已经没有了初来那一日的恐慌与无助。这一切都已经熟悉。可是,我又要去熟悉一个新的环境了。
十一月的云南依旧温和,我最后看了安王府一眼,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华丽的车辇。这特意装扮的车驾有六七米高,四周只有半米左右的木栏杆,粉色的纱幔从顶处垂下来,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
一班人吹奏着舞蹈着走在前面,一路上百姓们都站在道路两旁,急于想看看这个突然从安王郡主变成了养女又一转身成为夔王贵妃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模样?
其实我并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引起多少的舆论,虽然这样的转变的确有些太出人意料,但是毕竟那是一个封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这个国家的意志,只消他想要压住,任何闲言碎语都不会传出。即便有人依旧想要念念叨叨,也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想千年后,艳照门再轩然,也不还是沉寂了么?
自古以来,夔国只有迎娶皇后时才会举行大礼,其余妃嫔无论等级一律只是一顶轿子抬进宫去就是。可是,夔王云沛似乎准备开一个先例。且不说这张杨的队伍一直吹奏到皇宫东面的宣鹤门,仅是今夜的庆典就足以让所有的人叹为观止。宴请满朝文武、盛大的歌舞、满天的烟花,这样的安排,与皇后相比,也只差拜堂这一步了吧。
坐在夔王的右手边,头饰垂下的一层水晶珠帘挡住了视线,但是,坐在左侧的皇后的神色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表面的平静下装载着满心的妒意。她不是言妃,可以借口自己身体不适而不出席,她是一国之母,要有所有女子都不曾拥有的度量,她必须仪态万千地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丈夫娶另一个女人。
其实我知道云沛这样的用心,他是想告诉陈丞相为首的那一党人,他与安王已用这样的形式结成了同盟,日后,他足以与他们抗衡了,再也不用对他们心怀畏惧。
筵席临近结束的时候,在场的已经没有了多少人,连皇后也在不久前告辞离去了。望着这终于冷寂下来的宫阙,我突然感到疲惫起来,不是身体的,而是纯粹的,属于心的疲惫。喧嚣过后,尘埃着地,剩下的是什么呢?
云沛朝我微微一笑,动作自然流畅地拉起我的手,一路走下阶梯,往宫中的某个地方而去,我走在他身侧慢半步的位置,更远处是无声跟着的侍从宫女们。这一行,各自沉默着,倒与这寂静的宫阙显得无比的贴合。
我们在一座宫殿前停下了脚步,门旁的两盏宫灯照亮了那高悬的匾额,“萦袖小筑”四个字柔和中透着刚。我侧过头看着他,怎料恰对上了他询问的目光,“喜欢么?”他的冷漠在这夜色中淡去了不少,连声音都好象更温暖了些。
喜欢?或者,不喜欢?
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抽出手推开了门,两排木制宫灯透出橙色的光,隐约间竟有些温暖的错觉。
“你们都散了吧。”云沛朝身后的侍从宫女们吩咐着,随即也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宫门。“可还喜欢这里?”感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我下意识地全身一僵,往一旁挪了一挪。他似乎并不在意,径直拉起我的手往正殿走去。
其实这座宫殿很讨我的欢喜,整体都是简单而古朴的设计,进了宫门便是常常的石板路直通正面的正殿,两旁的长廊则往后延伸过去,书房、卧室各自有各自的楼阁,加之四处都可见的花草,甚至还有一方不小的荷花池。这可比我所游玩过的所有的园林都要好呢。
望着这一切,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容。
“时候不早,也该休息了。”正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搂过我的肩,在我耳边轻声说着,温热的呼吸吹在耳根,带起痒痒的感觉,我敢打赌,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煮熟的大闸蟹!
这就是我最恐怖的事情了,既然已经入了宫,成了他的妃子,那么有些事情是绝对躲不掉的,比如所谓的侍寝。呃,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可以假装来例假了?嗯,这个主意不错。
“怎么,在想怎么拒绝么?可是想说你来了月信?”他的笑容透着股邪魅,混合着身后的夜色,让人无法抵挡。我从来没有想过面前这个素来用冷漠和霸气征服朝堂的男人竟然还会有这么魅惑的时刻。他是被妖怪附身了?我怔了怔,刚想开口,却突然想到不久前来到安王府的那个内侍。
因为要入宫,所以必须要经过各项检查,就像如今的婚检一般,那内侍甚至连我例假的日期都问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个唯一的借口也失效了。
虽然我从不怀疑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所具备的智慧,但是,同样的我相信此时此刻再聪明都未必真能有什么好的应对之法。
“呃…”我尴尬地侧了侧头,露出无语时一贯的表情——有些呆、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如何?”云沛显然是兴致不错,颇有耐心地等着我说下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索性就豁出去了。仅是他今日的铺张奢华,我量他也不会这么快撕破脸皮。
“难道我们不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么?”我迎着他的目光,收起了笑意,连声音都刻意降低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