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青缅乘着春日明媚，又恰好国师府无甚要事，便在傍晚时分下山去了次第城。
距离那一场灾难结束，一晃眼已是将近两年的时间。青国各地的重建也都已临近收尾。劫后余生的百姓们脸上褪去了惶恐，继续忙着各自的营生。也许再过些年。这场灾难将会彻底失去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除了每个经历过的人心头留下的印记。
还有，只有几个人知晓的，那具被埋进了深山的红色尸体。
他亲眼目睹了整个祭祀过程，诡异而绚丽。若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于其中，他不得不说，那一刻真是毕生难忘的惊艳。连施咒者眼底的悲凉也成了点睛之笔。
那天之后，青王唐穆沉默走开，第二天，一支神秘的队伍前往了皇陵所在的翠屏山，没有人知道，这里将会有一个被囚禁千年的人以皇后之礼下葬。而也在这一天，他的师父，凌浔，也消失了踪迹。
只有书房的院子里，那一株念树依旧开着火红的花，再也没有衰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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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青缅？”一把犹豫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青缅询问地回过身，一看，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生得有些富态，一张和蔼的脸宽阔红润。“阁下是……？”青缅努力回想，却还是不记得是否认识他，不由得带着歉意问。
“我是小少，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你总是和那个姓江的小子在一起，打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那个自称小少的人大大咧咧的说。热闹的集市上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这让青缅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忙道，“呵呵，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提那做什么。”
“唉，当时我还真没认出你是个男人，哈哈，对了，你现在有事吗？”小少爽朗地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们难得一见，若你没事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喝杯酒吧。”
“我是没什么事情，可……”青缅婉拒的话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小少一把拽住了手往某处走去。“哈哈，我就知道你闲着，来来来，我们去喝一杯，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不仅酒好，人也好。”
青缅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这“人好”是什么意思，等到他站在荔烟阁门前的时候才豁然开朗了。
“青楼？”青缅有些不自在起来。因着幼年时的那场变故，他被父亲的一名故人收养，居于深山之中，后来遇到了凌浔，被收为徒，他的每一天都是在修习中度过，长到二十几岁，都未曾进过这种地方。
“是啊。”小少笑了，“我和这儿的老鸨熟着那，她偷偷告诉我说今天会来一个新的姑娘，舞姿卓然，看，我待你不错吧。”说着，他率先走了进去，回过头一看，青缅还站在那里，不由有些惊讶，又折回去问，“怎么？”
“我……”青缅想找一个借口推脱，那神色间的拘谨被小少看在了眼里，顿时明白了过来，“哈哈，我知道了，听江若馥说你现在是国师了，想来是从未进过烟花之地吧？”青缅虽不愿承认，但还是点点头。
“哎，那更要去见识见识了。”
“这……”
“咳，怕什么，又不是姑娘。”小少二话不说，拉着青缅就要走。后者听他提起“姑娘”二字，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得也升起一股气，想要挽回那早就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面子，也就随着他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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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好一处旖旎梦幻之处。一踏入荔烟阁，青缅就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看这栏杆帷幔，香雾缭绕，莺莺燕燕，每一个细微的装饰都在告诉来这里的人，此处就是梦境，香甜奢靡，不记前尘后世。
若他没记错，小少家境富裕，是个玩乐之人，幼时每到黄昏，一群人各自回家之前，小少总会豪气万分地请每个人吃些零食，或是瓜子话梅，或是冰糖葫芦。
老鸨满脸堆笑，那涂了厚厚脂粉都快看不清原本模样的脸上分外殷勤，将小少与青缅带到了二楼的雅间。从那敞开的一排窗口望出去，正是那安静的舞台。舞台下，一班乐师已经在低头各自挑弄手中乐器，未过多久，就听到悠扬的丝竹之声缓缓飘开，刚降临的夜幕顿时安静了。
只见一名身段妖娆柔软的女子身着金色纱衣，乌黑的发披散在背上，似是另一层衣衫，那蒙着半张脸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使得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心魄。
青缅一时间忘了言语，只是随着她的舞步将心神都旋转开来。丝竹之声骤然加快，只剩下快挑断琴弦的琵琶铮铮作响，而那舞姬踏着乐声一圈圈地旋转，最后竟只能望见飞扬起的金色纱衣和乌发。青缅的视线略往下移——她竟是未穿鞋袜，一双白皙的足，足尖轻点，灵动至极。
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不对的？
青缅的心头藏着疑惑。定有什么不对劲。
如此一想，他的视线也自然而然收了回来，低垂着头兀自思索，未带有个结果，就听到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响起。他一惊，抬头正对上小少的目光。
“嘿嘿，很不错吧？看你刚才那模样，都痴了呢。”
被如此调笑着的青缅不禁脸一红，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小少也不再多言，替青缅斟满了酒，伴着归为平淡的丝竹乐声，二人先后起筷，边聊边吃起来。
“啊，我知道了。”正端起酒盏，青缅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茅塞顿开。小少不解，正待要问，却听的老鸨的声音传了来，“孟少爷，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啦。”说着，只见老鸨推开门，率先走了进来，身后正是那舞姬。只见她仍是那一身金色纱衣，赤着脚，脚踝上的一串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声响。青缅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小少，后者微微一笑，“我就说你看痴了嘛，连我找老鸨来都不知道。”说完，他塞了张银票给老鸨，后者笑着接过，留下了舞姬，独自走了出去关上门。
“替种公子斟酒。”小少笑着指了指青缅，那舞姬没有多说什么，屈了屈膝后走到青缅身边，刚拿起酒壶，却怎聊青缅眼疾手快，夺过了酒盏。舞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又别过头看看小少。
“怎么了？”小少问，“你不是很喜欢看她跳舞吗？怎么此刻倒作弄起她来了？”
青缅微微一笑，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拘谨和尴尬，“我何时作弄过他，素来都是他作弄我才是。”
小少一怔，顿了一顿后才问，“此话何解？”
“你叫什么名字？”青缅没有理睬小少的问题，转而对舞姬道。后者依旧沉默。
“方才见你舞姿飘逸，可惜这衣裳却成了败笔，若是没有这脖子上一圈丝巾，应会更灵动吧。”青缅说着放下酒盏，站起身来，伸手揭下舞姬的面纱。
“江若馥，想不到你还喜欢来青楼跳舞。”青缅一脸讥讽地看着他，一旁的小少满脸惊讶。“你怎么会认出来？”此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起来——这不摆明了他是和江若馥串通好了的。
“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被你发现了。”江若馥被拆穿后倒也不恼，莞尔一笑，在桌前坐下，直接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随即又取下了脖颈间的丝巾。
“你真是闲的慌了。”青缅说完，作势要离开。江若馥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了下来。
“现在算是扯平了吧？”他说。
青缅不解地看着他，江若馥继续解释道，“当初你作女孩装扮，引起一串闹剧，如今你也看到我扮女子了，可算是扯平？”
“你……”青缅哭笑不得，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唯有摇头苦笑。
“好了好了，握手言和吧，若馥可是苦求了我许久我才答应来演这一出戏，可别浪费了我一番卖力做戏和大把的银子。”小少在一旁劝到。
青缅站在原地，虽也想冰释前嫌，但毕竟感觉颜面上有些说不过去，正在犹豫着，谁知江若馥竟在这时候突然凑过身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做什么？！”青缅惊恐地看着他，一旁的小少也呆了。唯有江若馥一人万分诚恳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在意当初我硬要你亲我一下的事情，所以现在还回来而已。难道不是？”
看着那一双戏谑的眼眸，眼底是真诚的笑意。青缅也不恼了，勾起嘴角笑了笑，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如今，对于这个人，他似乎总是很容易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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