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吃惊地与凌浔对望一眼,后者也显得有些意外。文佩见我依旧愣在原地,忙上前拉着我说道,“游衣,你还等什么呢?陛下来可是福气啊,要是能蒙得圣宠,他日飞黄腾达,可千万别忘了妈妈我的落红馆啊。”
“妈妈你胡说什么呢,这落红馆的头牌可是小颜呢。”我试图拖延时间,可怎料文佩闻言有些糊涂,“啊?什么小颜?这落红馆一向只有你啊。”她说着作势要带我走,一边还朝凌浔道,“沈公子,虽然说是你包了游衣,但如今陛下驾临,我们可真是别无他法了呀。”
“我明白。”凌浔说着点点头,随即朝我微微一笑,是鼓励是支持,更是告诉我无需担心。“那游衣就告退了。”我说着朝他屈了屈膝,转而跟着文佩一路上了二楼,走到那间转为贵宾准备的包厢门前。
文佩停下脚步,举止恭敬地扣了扣门。“进来。”屋里响起一个声音。是云沛。一贯的淡定自若配合着恰如其分的冷漠。
门旋即被推开,我站在门外,视线刚好落在端坐在房中的他的身上。
“你们都下去吧。”他头抬也不抬,径自挥了挥手,连同文佩在内的所有人都朝他行了个礼,离开了,整个二楼楼层似乎只剩下了我和他。
“进来。”他说。
“游衣拜见陛下。”我随之走进房间,在他面前约摸十步的距离外停下了脚步,行了礼。
“平身。”云沛打量了我几眼,似乎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听闻你琴艺出众,朕来梦芙城巡视,便来听听。”
“不知陛下想听何曲?”我看了眼一旁的越女吟,知道是躲不过,索性就问道。
“朕亦不知,也许是民间小调,昔日朕的爱妃时时哼起,朕倒还记得些,”云沛说着哼了几句,我一听,竟然是那首《每天都是新的练习》。“你可知是何曲?”
我低垂着头不看他,“游衣不知,如此清丽小曲,竟是闻所未闻。”
“是么?”云沛若有所思,但似乎并不想深究,“那你就随意为朕弹奏一曲好了,朕乏了,要休息片刻。”
“是。”
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依言抱起琵琶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和准了琴弦就是一曲《无凭谁听》。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坐在不远处的男人显得有些疲累,单手撑着头,眉头紧紧拧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偏偏那神色是空洞的。
“阿袖,你何时才能回来?”云沛絮絮地说,我一怔,不由得弹错了一个音,忙惶恐地看向云沛,后者也正巧抬起头看着我。
“游衣一时大意,还望陛下恕罪。”我将越女吟一放,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起来吧。”云沛淡淡地说,“朕岂是不明就里的人,你也无需如此惊慌。”
“谢陛下。”我说着站起身来。
“听说你的面纱从不轻易摘下?”云沛看着我,指了指我的蒙面鲛绡,问。
“是。”我点点头。
“如若是朕让你摘下呢?”
“陛下,游衣容貌丑陋,摘下面纱,只怕会污了陛下的眼睛。”
“是么?”云沛说着上前几步,趁我还未反应过来,一把解下了我的面纱。“这也是丑陋?”他挑了挑眉,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我低着头不看他,暗自想着应对的办法。
“朕方才问你的问题,你可想好了?”
“问题?”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他,旋即又意识到这个举动的不妥,忙又低下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云沛说着单手捏起我的下颚,迫使我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再无躲闪之地。
我闻言冷冷一哼,“游衣不知陛下在说些什么。”
“不知?”云沛说着举起一个银镯,“那这个呢?知道么?”
我的目光落在那芍药花纹上——这是当日我与他在沧岚山山脚下的集市上买下的镯子,像是信物一般,我每日每夜都戴着,直到离开的那一天,将它留在了那个小院里,算是与过往的诀别。
“不……”我刚要否定,却被云沛打断了。“不知道?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朕,你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便如此又如何?”我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他,“即便我是云楚袖又如何?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为何还要死死纠缠着不肯放?”
“什么叫没有关系?”云沛慢慢逼近我,我想躲闪,腰却被他死死箍住。看着那张在我面前放大了无数倍的脸庞,透着逼人的杀意与恼怒,“朕说过,你是朕的妻,便一辈子都是。”
“你确定是妻,而不是棋?”我勾起嘴角,嘲弄道,“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利用我的?”
“朕已经说过,那是逼不得已,”云沛的神色因我这一句话而有些躲闪,“况且朕也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些事都过去了,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了意义,难道你偏要纠结于此才觉得生活有意义么?”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听。
“跟朕回去,阿袖,跟朕回去。”云沛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不,我不会回去。”我决绝回答。
云沛的神色突然间就变了,只见他微微一笑,随即松开了对我的钳制,往后退了几步。正当我要怀疑他这样的转变又是要做什么的时候,那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带进来。”
门随之被推开,只见以秦烈为首的几名侍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二哥?”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袖。”云楚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容颜憔悴。
“你为什么抓他?”我转身看着云沛。后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无他,只为让你回去。”
“卑鄙。”
“殊途同归,只消结果是朕要的,朕不介意那个过程。”云沛说着,看着云楚繁,话却是对我说的,“如果你觉得一个云楚繁还不够,那么加上苏洛邪,你未来的二嫂,可够?”
“你!”云楚繁愤怒地瞪着他,却无能为力,连依靠自己站起来都似乎困难,只怕早已受了重伤,否则以他的功力,只怕不会如此受制于人,而苏洛邪,她此刻身在何处?为何只有二哥却不见她?她和二哥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我随你回去。”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他半晌,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你要放了他。”我指着云楚繁。
“不行。”云沛笑了,“你以为朕不知道么?若朕此刻放了他,你定然会在路上逃走。所以,云楚繁要随我们一道回宫。”
“那我要回房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云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是收拾东西,还是收拾人?”
我一怔,“都已经答应了,难道这点最后的自由都不给我了么?”
“行。”云沛说着朝秦烈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几步,走到我的面前,“贵妃请。”
走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凌浔。难道他没有回来?那又是去了何处?
“你可知沈公子去了何处?”我回到走廊上拦下一名正路过的丫鬟,问。后者有些怔怔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这才发现面纱被摘下,她也许并不太能认得我。正当我准备解释的时候,却听的她说,“沈公子走了,刚才还是我把一封信交给他的呢。”
走了?
我愣在了原地。
这么说来,他是接到了信所以才走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离开得这么匆忙,甚至不能等我回来?
“收拾好了么?”云沛的声音在这个时侯传来,我转过身看着他,“我要过几天再走。”
“过几天?”云沛嘲弄地笑了,“几天?三天?五天?一个月?还是半年?”
“你知道朕为何一开始要让你弹琴么?”
“这是你故意设下的局?”我忽然间明白过来,后者只是淡淡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在哪里?”我问,可以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只要你随朕回了宫里,无论是沈丛,还是云楚繁,或者是苏洛邪,都会平安。”
我看着云沛,从未感觉到如此陌生。虽然很想一个耳光扇过去,但是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做些什么呢?
“好,我随你回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如此的无奈而苦涩。
坐上马车,秦烈亲自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握缰绳。我从窗外看着自己一步步地离开,突然人群中一抹浅色的身影带走了我所有的视线。
沐禾!
我差点惊叫失声。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到了。我们就这么失之交臂,不过我也开始庆幸,当时和卓飞计划的时候是说我住在他的府邸中的,所以她此番可以直接去找卓飞,也就免得再有什么波折,而我也算是成就了一段美事。
如此宽慰自己,却不由得想起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安泰的人来。
凌浔,凌浔,你到底在哪里?我伸手抚着他当初为了留下的木盒,由于唐穆的玉玦,这些药粉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处,最用得上的那一次现在想来也有些好笑。
只是这笑,怎么忽然间有些苦涩呢?我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只听的车外的喧闹慢慢走远,看着接连而来的绵延山脉,我知道,又要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了。
是夜。
我们一行人在驿站之中歇脚。云沛这几天似乎显得格外疏远,只是每天早上和晚上来看我几眼而已,连话也不说几句。天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刚卸下了发簪坐在铜镜前,却感觉一阵劲风飘过,一抹颀长的身影落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