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边，凌浔坐在桌前，相隔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是再见到这张脸庞，却好像是很久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率先打破了沉默，问。
“因为我答应过阿繁。”凌浔抬起头看着我，“要保护你。”
“保护我？”我对于他这个一贯的借口感到有些可笑，“这与你扮作沈丛有何关系？是为了避人耳目，还是为了让我不再纠缠你？”
凌浔避开了我的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这也不可说是么？”我笑了，感觉有些苦涩，“因为我在你眼里还是个孩子，是么？”
“夏悦。”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求饶。
“你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我？”我噌地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我还小？或者是我还太年轻？那么当你吻我的时候呢，你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孔，深吸一口气，“是不是在想，‘这不是夏悦不是云楚袖，而是佩蓉’？”
“不是这样。”凌浔望着我，目光复杂，看得我有些难过。“佩蓉已经是过去，她已不属于人世，何苦非要纠结于此？”
“那是为了什么？”我别过头不看他，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亮得我的眼睛都有些痛了。
“夏悦。”凌浔叹了口气，“你还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而我，已经三十二了。我已经经不起什么波折，只希望可以归于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带给你平静？”
凌浔双手扳过我的头，强迫我看着他，只见他脸上挂着笑意，目光里却是苦涩，“夏悦，你根本就是千年后的人，来到这里本就是要掀起一场风雨，如何平静？”
我整个人随着他这一句话而僵住了。
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却一句都不说。
“你……”
“是。”凌浔不待我说完就点点头，“两年前我算了一卦，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我甚至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除非它发生，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这是每一个国师的誓约。”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处处躲着我？”
“不是。”凌浔微微一笑，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还无法适应，甚至落下泪来。可是第二天你就乐观地接受着所有的变故。后来，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入宫廷，看着你爱上了夔王，你为他不惜一切，却在最后又决绝地放弃。明明痛苦，偏又狠命地割舍，不容许自己多难过一天。夏悦，你可知自己有多么无情？”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一直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一般。但是这一刻，我能真实地感觉到他在我的面前，说着他自己的感受。
“后来，你又说你爱上了我。”凌浔扬起嘴角，用回忆一般的声音继续道，“看着你站在念花树下拂去我肩上的花瓣，虽然你并不知这一举动的意味，但是我还是感到欢喜。我告诉自己不能太接近你，因为我害怕，有一天你忽然看清了你爱的并不是我的时候，你会和离开云沛一样，决绝地离开我。夏悦，我已经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他说着，低下头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有些无奈，“可是偏偏，你又如此坚持而倔强，再次为我拂去念花的那一刻的表情我到如今还记得。”
“夏悦，”他伸手轻轻抱住了我，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你不找碧玉珠，那么有凌浔陪着你。如果你非要找碧玉珠，至少还有一个沈丛。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我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一时间脑袋完全放弃了运转，等到它再次恢复了应有的功能之后，在细细咀嚼那一句话的意味，不由得绯红了脸颊。
“凌浔。”我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你这是在向我表白么？”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随即又柔和下来，“算是吧。”他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我开始变得咬文嚼字起来，略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抬起头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凌浔笑着看着我，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宠溺，那双细长的眉眼里卸下了淡漠，我不由就这么看着，竟有些痴了。所以，当这一个吻发生的时候，我还云里雾里着。待醒悟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一双透着戏谑笑意的眼眸，近在咫尺。
一个悠长而缠绵的吻，像是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梦。
“这样算是是了么？”不记得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我，微微扬起的嘴角很好看。
“啊？”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低下了头。
“是，还是不是？”凌浔反退为进，继续追问道。
我只感觉脸颊滚烫，恨不能立刻挖个洞钻进去。拜托，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这么个反应是不是太夸张？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可脸上的温度却还是持续上升。
“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我说着回转过身走开了几步，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拒绝回答的话，是是还是不是？”凌浔轻笑着走到我身后，双手环上我的腰，问。
“啊——我不回答不回答，我现在害羞了我不要说了。”我被逼得没办法，双手捂着脸耍无赖。
“小姐。”正在此时，小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一怔，抬起头看着凌浔，后者微微一笑，示意我去开门。
“什么事？”我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这才打开了门。小冉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小冉送热水来伺候小姐洗漱了。”她说着把水盆搁在了梳妆台前的架子上，刚要走到床边整理被褥，却看见已经易容成沈丛模样的凌浔躺在床上，睡眼惺忪，一愣，忙退开了几步，“沈公子。”
“嗯。”凌浔露出一抹不耐烦的表情点点头。
“小冉，你先出去吧，过会儿我再叫你。”
“是。”小冉屈了屈膝，没有再说什么，退出了房间关上门。
确定了门外没有人偷听之后，我重新走进了里间，把越女吟抱在了怀里。“碧玉珠在这里。”我看着凌浔，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就是你那天在国师府晕倒后听到的谶言？”凌浔走到我面前，看了眼越女吟，随即问。
“嗯。”我点点头，“我见到了安王妃，她告诉了我这一句。”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疑惑，“不过，安王妃又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她是圣女一脉的传人。”未待凌浔回答，就听见门被推开，颜蕊神色淡定，徐徐走来。
“小颜？”我疑惑地看着她，又望了望凌浔。“师父。”只见他朝颜蕊拱了拱手，一脸恭敬。
“你是上任青王的妃子碧瑶？”我忽然想起唐穆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吃惊地望着她。后者笑了一笑，点点头，“或者，你可以叫我碧瑶。”她说着撕下了易容面具，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我的面前。
“碧瑶！”
“是我。”她朝我淡淡一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若我不来，你如何避开那些危险？”碧瑶用一个反问句回答。
“可是你不是应该五十多岁了么？”
“圣女一脉本就是老得极慢的。”碧瑶淡淡地解释道。
“圣女一脉。这么说来你也是圣女一族的？”
“不尽然。”碧瑶说着在一旁的桌前坐下，“圣女一脉到了上一代就已经为数不多了，日子太寂寞，太多人都选择放弃自己的血统下山，与寻常人家的男子厮守，所以到了安王妃这一代，血统纯正的圣女族人只剩下了十来个。安王妃就是其一。而我只是圣女与寻常男子通婚所生的孩子。”
“那安王妃为何会进王府？”
“圣女一脉掌握了碧玉珠的秘密，所以从上任夔王开始就下了赶尽杀绝的命令，安王妃也是逼不得已才下了山，机缘巧合下遇到了安王，随他进了王府。后来为了诞下云楚袖而香消玉殒，其实她本来可以活着的，若不是说非要保住圣女一脉最纯净的血统，她大可不必耗上自己的性命净化她云楚袖的血。”碧瑶说完，看着我，“很困惑，是么？”
我点点头。
碧瑶笑了笑，目光温柔，“你会明白的，碧玉珠会告诉你一切。”
这一句话，说的太有诱惑力，让我不禁想要立刻行动起来。但是一抬头，又看到凌浔复杂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有了写些迟疑。“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么？”我问。
“我不知晓。”碧瑶摇摇头，“这一卦并不是我算的。我只知道，你会找到你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我还记得那把声音，在我初来这个时空的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儿有我要找的东西。那么，我要找的是什么？
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慢慢擭住了我的心，还有什么比了解因由更重要呢？但是，为什么我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呢？”我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凌浔。后者淡淡一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呃，真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说出这样含情脉脉的话来，碧瑶无论如何都算是长辈吧？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看都不敢看碧瑶一眼，但是心里却感觉甜滋滋的，快乐地要开出花来。
“那么。”我的手指抚过越女吟，随即抬起头看着碧瑶，“我要怎么拿到碧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