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六爷走后,不语日夜惶惶不安。苍昊和铭轩只字不提,她又不能问,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苍昊伤势痊愈那天,管家传信说,早朝时候,三皇子跟六皇子打起来了。
苍昊轻笑,对不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老六一时半会顾不上找我麻烦了。
不语着实松了口气,欢喜的忙去张罗酒菜。
她知道,下了朝,铭轩定会过来。
漫舞樱园,树下酒宴。
同样俊逸出色的两位温雅公子,坐于桃色飘零的园中,风动飞花,掠衣而落。
苍昊举杯,敬铭轩。
“你做了什么让老三不顾后果在朝上大闹?”
铭轩摇着扇子,笑容可掬。“还有什么比女人更能令三爷发狂?”
“呵呵,我们兄弟唯好色这一点跟父皇最像。”
“如此看来,您跟九爷八成不是皇上的骨肉。”
苍昊横了他一眼,哼道:“你越来越放肆。”
“蒙四爷抬爱。”
二人对视,呵呵笑起来。
“三贤有何反应?”
“武贤脸色极为难看,文贤未动声色,仁贤更似置身事外。”
“老狐狸肯定不会吃这个闷亏,武贤被他压了这些年,也攒着火气,只是没适当机会发作罢了。”
“四爷看,这回他们闹得起来么?”
苍昊沉默片刻。“那就要看仁贤的态度了。”
不语上齐菜,在侧为他们斟酒。苍昊拉她坐下,让她一起。
不语扭捏不肯,苍昊微露不悦,她这才听命坐下,只是不自在的双颊羞红。
铭轩笑看她的窘态,转而问道:“四爷可提醒不语近日当心些?”
苍昊专注的逗着不语,状似无心,轻道:“有些事,不知比知道好。”
铭轩无言,端起酒杯独饮。
对着面前这副郎情妹意图,他还真显多余,呵。
***
这月初六,不语照例出宫。
将近正午,她回宫,却在宫门口遇上了韬骛。
不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定了定神,上前给他请安。
韬骛背着手,至她跟前。“头抬起来。”
不语深低着头,不动。
韬骛眯起眼,才要发怒,复又笑起来。“我倒忘了,你又聋又哑。”他粗鲁的擒住不语胳膊,猛拉至身前。
不语吃痛,反抗了下。
韬骛冷冷一笑,坚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哼!也不是什么倾国之貌。”
韬骛眼中乍现的残芒,令不语为之一颤。他……他想做什么?
“哼哼,老四不肯把你给我,我不勉强,但只陪我一次应该不为过吧?”韬骛边说边拖着她往惊雷殿走。“啊,我忘记了,你听不见我说什么。哈哈,爷不介意少些情趣,我也尝尝老四好的这口滋味。”
她该怎么办?六爷带她去的方向是惊雷殿,莫非六爷要对她……
不语咬着唇,瞬间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六爷胁迫,她便咬舌自尽!绝不让爷因她蒙羞!
就在不语绝望之时,通往惊雷殿的拱桥上,站着一个人,像是专程在此等候一般。
韬骛止步,盯着他看了会儿,撇了撇唇,说道:“段世伯怎么在这儿?”
前面站着一中年人,穿藏青色布衫,看打扮普通至极。
不语奇怪,这人是谁?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六爷见了他,竟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中年男子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不答反问:“老夫想借这位姑娘一叙,六皇子能否赏老夫几分薄面?”
韬骛倒是痛快,松了手,拂袖离开。
不语有些不敢相信,怔怔的看着救她的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中年人慈祥的笑着走过来,摊开手掌,在上面以指尖写道:你识字?
不语点点头。
中年人满意的上下颔首,又写道:你是四皇子的人?
不语稍稍迟疑,又点头。
中年男人笑了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番。
不语一头雾水,他是谁,怎么会识得她,又有何事呢?
“淡雅恬静,清柔若水,倒不太像四皇子会喜欢的女子。”
不语看到他动唇,却听不到内容。
又看了一会儿,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独留不语一脸莫名。
这人慈眉善目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只是人有些奇怪。
不语转了方向,快步回去。
今日之事须得瞒着爷,省得再无端起波澜。
想到六爷的可怕,不由得窜起阵阵恶寒。
***
未至早朝,文武百官聚集于宣文殿外等候。
三贤位居高处,立于百官之外。
大皇子湛耀即使穿着官服,仍懒散的发冠歪斜,衣襟半敞,倚在石栏边呵气连连。三皇子怵通与朝中重臣攀谈,眼光不时移向高处的三贤。四皇子苍昊位于百官之中,气定神闲。而远远处于人群之外,六皇子韬骛则虎视眈眈盯住面露温和浅笑的苍昊,冷残的眸子毫不掩饰其敌意。
百无聊赖的湛耀踱到中间,轻慢的向大臣们道:“诸位大人,你们可听说临凤街的妙红坊来了位绝色美人儿?”
临凤街是京城有名的花街,这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哪敢承认自己去过?
湛耀桃花眼一转,笑道:“大人们福薄哟,我虽未见过这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听闻她清绝如天宫仙子,妩媚如索命妖姬,可畏世间难得的绝色。”他转头,问苍昊:“四弟,你说这样的佳人,能讨父皇欢心吗?”
苍昊微微一笑,回道:“皇兄何不亲眼见过,再做定论?毕竟传闻言过其实者多。”
湛耀豪爽大笑,拍拍他的背。“四弟说的对,不如改日咱兄弟一起去验证一下?”
“皇兄有此雅兴,小弟定当奉陪。”
“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若那美人儿确美似仙女,你出银子招待为兄在妙红坊作乐七日。若她名不符实,为兄为你寻位色艺俱佳的花娘陪你七日,可好?”
苍昊应承,湛耀借机又与他聊起临凤街女子的趣闻。
周围的官员们挪动步子,离他们远出几丈。
远处的韬骛看到苍昊露出的笑容,森然的眸不禁又冷了几分。
***
朝堂之上,崇德帝没精打彩的坐在龙椅上,不甚欢喜道:“有事快快奏来。”
文贤启奏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政事,崇德帝允了。武贤陈述了边境的战事,崇德帝不感兴趣的应了二声。
三贤奏完,再无人出列。
崇德帝方示意内侍宣退朝,韬骛向前踏出一步。
“儿臣有事启奏。”
苍昊低垂的眸光与铭轩对上,若无其事的移开。
“说,快说。”崇德帝打了个呵欠,正巧湛耀也大大方方的打了个呵欠,父子俩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韬骛冷瞥了苍昊一眼,笑眯眯道:“父皇,我朝与北朝战火连年不休,三年前,父皇将退敌大任委于九弟,可历时三载也不见九弟传来喜讯,儿臣担忧,如此僵持下去,迟早拖累国库虚空。”
听到国库虚空,崇德帝精神大振,龙颜大怒。“这还得了!传朕旨意,罚边关守将川泉军杖一百,限三月内起兵退敌,如仍无战果,立斩不赦!”说完,怒起拂袖离座。
百官跪送皇上。
苍昊起身掸去衣摆的褶皱,抬头见韬骛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他仅是淡笑,便转身离开。
韬骛的笑陡然间消失无踪,眼神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湛耀晃到老六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老六,你对妙红坊新来的花娘有兴趣么?”
韬骛嫌恶的瞥了一眼他的手,冷哼着甩掉,走人。
湛耀不以为意的掩嘴而笑,见朝上的人都已走光,伸了个懒腰,慢步迈出大殿。
***
握着边关传回的书信,苍昊端坐,半晌不动。
南朝军纪散漫,根本无法与北朝对抗,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难胜一战。
韬骛一言便将川泉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本存一念之仁,不肯做绝,虽步步为营,却从无害人之心。他对韬骛的挑衅一忍再忍,韬骛可曾手下留情?
屋外春色明媚,却化不开一室沉寂。
管家行至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站在外面道:“爷,大皇子府送来请帖。”
剑眸横扫。
管家连忙弯身,不敢抬头。
将信收起,苍昊脸上一扫阴郁,恢复平日里的温润和气,仿佛之前乍现的狠厉只是眼花的错觉。
“进来吧。”
管家暗吁了一口气,进屋将帖子呈上。
苍昊打开帖子瞥了一眼,便搁在一旁。“回信就说,我会准时赴约。”
“是。”
就在此时,不语气喘吁吁跑来,见管家也在,止了步慢慢走进屋。管家告退。
不语等人走了,才走过去问:九爷怎么了?皇上要杀他?
别听信谣言,父皇只是罚他几板子。
板子?不语揪着心口,倒抽气,痛心的想,温润若玉的九爷,怎么能受那苦?
别担心了,方才我收到边关来信,说他无恙,歇几日就好了。
不语不信,可从他神色间又找不到半点破绽。
真的,没事吗……
***
苍昊赴约,同湛耀至妙红坊,不巧,那位传言中的绝色美人卧病在床,不便见客。
湛耀无丝毫失望之色,反倒越发好奇。
“原来还是位病美人儿。”他转身对苍昊道:“四弟,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皇兄有怜香惜玉之情,小弟岂会反对?”
湛耀哈哈笑了两声,吩咐嬷嬷好生照顾姑娘,若是病愈,定先通知他。
嬷嬷点头哈腰喏喏称是。临凤街谁不识得风流倜傥的大皇子?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位爷是万万惹不起的,他的吩咐,她哪敢不听。
出了妙红坊,湛耀提议去常香楼听曲,苍昊婉拒。
“传说四弟家中有位如花美眷,四弟对她甚是恩宠,为了保护她,还险些丢了性命。”湛耀扬起灿烂的笑。“四弟该不会为了她而守.身.如.玉吧。”
“皇兄见笑了。”
湛耀似是很意外他没有否认,别有深意的盯着他瞧。“哎——我倒想见见她了。”
苍昊心下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应下。
许是觉得他的反应稀罕,湛耀漂亮的桃花眼含着趣笑,带着研究的意味瞅住他。
笑了一阵,就那么旋身甩袖而去。
苍昊看着他被几个女子簇拥进对街的常香楼,深似寒潭的眸子酝酿起莫测的波涛。
几个醉汉经过妙红坊,撞上苍昊。
为首的那个骂骂咧咧的卷着袖子,要教训挡道之人,却在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后消音,讪讪绕道走开。
至人潮散去,苍昊方收回视线,往相反方向走去。
***
出了城门往西是片广阔的竹林,林中有轻雾环绕,因此太阳下山后几乎没有人迹。
苍昊与湛耀分开后便来了竹林。
在林子深处,有片不大的花圃,那就是苍昊来这的原因。
没人知道,当年他并没有把母妃葬在皇陵,而是用了移花接木之法,将母妃的遗体带出了宫。
从他记事起,母妃就常坐在窗前遥望,虽然她从不与他交谈,可他知道,母妃恨那个地方。
所以他将她葬在这清幽的地方,远离宫墙,远离是非。
苍昊站在坟前,神情肃然,没了平日的温和,也没了一贯的莫测,有的只是卸下面具后的空白。
夜风袭袭,竹叶唰唰作响。
苍昊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对劲。他往隐隐传来杀气的方向看去,随着风动,带来几丝血的腥臭。
苍昊提气腾跃,沿着血的气味寻了过去。
他到时,已无打斗声响。
他隐身在树上,见底下倒着约末二十具尸体。这些人作江湖打扮,都携有兵器。方才他呆的地方距此并不远,却只觉杀气,不曾听到动静,想必这些人都是被一招闭命。
什么人这么厉害,能在瞬间杀死这么多人?
夜色太黑,在树上看不清,苍昊正打算下去查看尸体,忽见一道白影自林中慢慢走出,看轮廓像是名女子。
苍昊怕前面的死人吓到她,刚要出声,便见这女子只是低头一瞥,便若无其事的从尸体间走了过去。
苍昊挑眉,不禁佩服。
该说她处变不惊,还是胆色过人?她竟对这血腥场面视而不见……
心念一动,他一跃而下,落在女子身后。“姑娘,请留步。”
白衣女子止步,微微侧首,却不露面貌。
在这罕无人烟的密林里,她是真不害怕还是故作镇定?苍昊含着笑意,又道:“姑娘脚下躺着死人,你不怕吗?”
衣衫微动,只听她开口说:“你也说是死人了,死人有何可怕?”
苍昊神色一整。
耳边的余音回荡,几许清明,几许幽渺,轻柔悦耳,如音律轻旋,又透着几分淡漠轻傲,若冰封碎裂。
这声音的主人该是生得怎番模样!
“姑娘来时可有见到可疑之人?”
“没有。”
“多谢姑娘相告。”
“不必。”说话间,她举步就要离开。
看她步履轻慢,身姿摇曳,实不像是习武之人,可深夜孤身出入无人之地,着实可疑……
苍昊跟在她后面,未掩足音,走了一阵,前面的女子站住。
她停,苍昊也停,两人在阒静的林中沉默,只有风过竹叶之声。
“阁下是府衙的人?”
“算是吧。”
“官爷捉拿凶犯,可是怀疑到小女子身上了?”柔慢的声调带着股妩媚的慵懒。
苍昊浅笑。“不是。”
“那你干么跟着我?”
“姑娘言重了,恰巧我与你同路罢了。”
女子轻掬发丝,绕在指间把玩,语气已有几分不耐。“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苍昊笑道:“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名?”
“阁下的确唐突,哪有自个儿不报姓名反倒问人家的?”
苍昊不以为意,说道:“在下苍昊。”
话音甫落,但见绫纱飘扬,罗裙飞旋,白衣女子乍然回眸,对上一双暗若子夜的眸。
刹那间,她清楚的在那潭静水深处,寻到了惊艳与赞叹之色,另有一抹莫名的欣喜随之涌上。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苍昊,樱唇微启,却欲语还休。
衣裙忽而妙转,留下怔然的苍昊,翩然而去。
望着那飘渺倩影远去,周围余留的淡淡药香,竟令他神魂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
眉黛若画,秋水剪瞳,乍看去我见犹怜,复见又清傲不驯。虽只是黑暗中匆匆一眼,却见惊鸿之姿。
美,除此之外无他词可比喻,却又远远不是一个美字能比喻的。
苍昊想将昨夜所见之人画下,却怎样也抓不住那抹神韵。
似柔似刚,似正似邪,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飘忽,如此绝尘,比之艳冠群芳的丽妃犹胜三分。
这样的女子,若说世间罕有也不为过。
若能寻得……
苍昊轻叹。可惜,连她姓名都不知,从何寻起?
门外铭轩一脸凝重的跨进来。
苍昊盖住桌案半成的画,沉定的看着他。
“段成风来了。”
苍昊眸光一亮,扬起唇角。
***
行至厅堂,段成风已落座,正喝着茶。
他只一人前来。
苍昊与铭轩互看一眼,已有定论。
“段大人,苍昊迎客来迟,还请见谅。”
段成风站起还礼。“四皇子。”
“大人不必拘礼,您尊为护国功臣又是我的长辈,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免了吧。”
“君是君,臣是臣,天朝是皇家的天朝,该有的礼数不可免。”
苍昊笑意不变,让着他坐,自己则挨着他坐在下手。
彼此寒暄几句,段成风方才道明来意。“近日皇上问起北方战事,命我督察战况……”他一顿,喝了口茶,又说:“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三月之期将至,九皇子如若不立战功,只怕……”
苍昊面露沉重之色。“实不相瞒,我对此事实是一筹莫展。”
“九皇子为人宽厚,遭此厄运着实无辜。”
“大人既任督察之职,依您看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段成风沉默半晌,徐声道:“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不立战功,罪不容赦。不过……也并非毫无办法。”
“望大人明示。”
绕了半天,总算说到正题。铭轩坐在对面,百无聊赖的煽着扇子。真亏四爷耐性十足,陪仁贤作足了戏。换作他,早就打呵欠睡着了。
段成风不急回答,笑呵呵道:“听闻四皇子有位红颜知己名叫不语。”
怎么扯上不语了?铭轩摇扇的动作一滞,去看苍昊。
苍昊淡笑。“只是一名丫头罢了。”
“既只是丫头那就好办了。”段成风朗声而笑。“不瞒四皇子,我与不语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实在喜欢,想跟四皇子讨了去。可外头传说四皇子待她非比寻常,我也不好开口。呵呵,若是个丫头,相信四皇子不会驳了我的面子吧。”
“这……”苍昊为难。
不语几时见过仁贤?
“段大人,不语耳聋舌哑,怕不能好好伺候您,不如……”
段成风抬手阻拦,面露不善。“老夫今日叨扰太久,先行告退。”说完,站起向外走。
“大人且慢。”苍昊慌忙挡住。“大人,川泉……”
“九皇子吉人天相,恕老夫无能为力。”他拍开苍昊的手,拂袖离去。
戏终人散。
铭轩走近苍昊。“你信他来就是为讨不语?”
苍昊但笑不语。
“明明是两个聪明人,偏偏演一出蹩脚的戏,看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铭轩无奈的摇头。
“把仁贤的意思告诉不语,就说我不允。”苍昊望着段成风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幻莫测。“他要试探,就给他看出好戏。”
***
“段大人行事果然谨慎。”
段府内,段成风和一女子对坐下棋。
“哦?”段成风不甚在意。
“明知道不语对苍昊是重于性命的存在,还以此来试探……大人是想看,在苍昊心目中,川泉重要,还是不语重要?”
“呵呵。”段成风只笑不言。
“抑或是,大人仍然怀疑苍昊受伤,只是一计?”
段成风看着她。“你怎么看?”
“这可难为我了。”女子幽怨一叹,而后神秘的笑起来。
***
仁贤?她不曾见过呀。不语一脸疑惑。
铭轩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告诉她。
不语脸上血色一点点退去。
天啊,九爷命悬一线,她都不知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不语急问:这么说,只要我跟段大人去,就有法子救九爷?
铭轩点头,又补了句:四爷没答应。
爷没答应……不语微怔,着急道:爷为什么不答应?
铭轩按住她,叹气道:不语,仁贤虽不贪恋美色,行事正派,可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上门讨要女人,不会只为了让她端茶倒水,伺候起居。
铭轩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不语低下头默然。
铭轩猜的到她在想什么,也正因为猜的到,所以更加不忍。
男人间的争权夺利,何必牵扯一个女人?他想不透,终此一生也不会想透。
半晌不语抬起头来,问:爷可有其他法子救九爷?
铭轩摇头。
是了,若是有,铭轩大人也不会特意来此告诉她了。
不语柔然一笑。
多谢大人前来相告,不语会说服爷的。
***
说服苍昊?
不语当然知道不可能。
她前思后想,最终决定背着苍昊去求仁贤。
不语虽知三府是依王府规格而建,却没想到段府竟然如此富丽气派,比之皇宫毫不逊色。
难怪爷束手无策的事,仁贤却不看在眼里,天朝上下,只怕没有三府办不到之事。
不语来到门口,正思量着如何进去,就见守卫过来,呈给她一张纸——不语姑娘,老爷久候,请随我来。
她的到访仁贤早已料到?
不语随着侍卫入府,无心观赏府中秀雅绮丽的景观。她心中忧虑,经爷的拒绝之后,仁贤还会答应她的请求吗?
转过回廊,不语看见屋里坐着一中年男子,仔细看去,才认出他是那日在宫里救她的人。
是了,除了三贤,六爷忌惮过谁?
原来,那日并非是巧遇。
不语深深吸气,藏于袖中的手攥握成拳。
段成风,护国仁贤,为人宽厚仁爱,虽置身朝堂却从不参与党派之争。看似与世无争的他,实则控制着天朝泰半的金钱命脉,手握天下兵权的武贤和左右天朝朝政的文贤,都对他礼让三分。
他绝不仅似外表看去那样,是位和蔼的长辈这么简单。
不语落坐,半低着头。她能感觉到一道探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想与他的视线对上,而泄露太多情绪。
段成风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不语感谢他化解了她无法开口的尴尬。见他始终笑呵呵望着她,又连忙回避低首。
段成风遣退下人,亲自研墨。
不语稳住心绪,站起走到桌案前,执笔写下三个字,九皇子。
写完,她笔直跪下,伏身拜求。
段成风不急着让她起来,拿笔写了一行,然后递给她看。
人,我可以救,但是有条件。
不语抬头,饱含希冀。
段成风招她起来,然后写道:是谁告诉你,我能救九皇子的?
不语看过,眸光微荡,没多耽搁,在一旁答:铭轩大人。
他让你来找我?
不是。是我自作主张。
四皇子知道你来?
不语手腕微滞,神色也有些复杂。
爷不知。是我见姐妹在园子里议论,前去询问,知道了九爷的事,这才去求铭轩大人告知事情始末。
不语专心书写,她知道段成风不会放过她的一丝一毫变化,他是透过她在研究爷。凭她的道行远不足以应对,但是她的安静是最好的保护,只要维持住这份镇定从容,绝难让他从中瞧出蛛丝马迹。
四皇子断然回绝了我,你自己送上门不怕他发怒?段成风再问。
我只知道九爷对爷非常重要,如果只我一人便可换九爷无恙,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段成风看着她,看了很久才移开目光,放下笔。“难怪苍昊肯不顾性命护你,你的确是个特别的女子。”
不语低首立在一旁,手心潮湿。
段成风还想再问,忽听老远传来喧哗声,他淡淡一笑,已知来人是谁。
苍昊怒气冲冲的闯进来,见到不语站在那里,顾不得仁贤在场,气急败坏的抓住她,低吼:“你果然在这!”
突来的疼痛,吓了不语一跳,抬眼迎上一张冷沉的怒颜。不语心中一恸,别开脸去。
苍昊目光幽暗,握住她手,拉着往外走。
不语不依,不肯随他回去。苍昊不理她的挣扎,用劲拽着她走。
“四皇子。”段成风慢条斯理的出声。
苍昊动作一滞,挺直背,缓缓回身,寒厉之芒射出,正碰一双老谋深算的眼。
“不语姑娘是段府的客人,四皇子要带她离开可以,但必须由她自愿。”
苍昊冷冷一笑。“不语是我的人,生不由她,死不由她,意愿更不可能由她。”
“也许不语姑娘并不这样想。”
苍昊瞪了不语一眼,腾出只手说:跟我回去。
不语看着他,又去看仁贤。
她深知依爷的脾气,若她摇头,往后他绝不会再管她。可若是她随爷回去,仁贤必不会再给她机会,那么九爷怎么办?
她懂爷不忍牺牲她,可她更明白,她不值得爷真心以待。若用她能换得九爷平安,她也算了却此生心愿。
不语心意已定,望着苍昊就要摇头,耳畔猛的回旋起一个清冷之声——跟着他,想尽一切办法留在他身边,把他看作地,看作天,看作整个生命,你能做到么?
闻听此声,不语惊恐不已,浑身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听到了声音!可是她早就听不见了啊!那个人,那么多年前说过的话,怎么会……
不语一时六神无主,下意识握紧了苍昊温热的大手。
本已等的不耐的苍昊发觉她的小动作,面色稍霁,一把搂住她,对段成风说:“段大人,苍昊告辞。”
段成风没有阻拦,默然研究着不语的神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改了主意?
呵,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须在意这些细微末节。
段成风想起苍昊冲进时的神情,满意的笑了。
***
心神不宁的不语被苍昊带回宫里,面对苍昊的怒气,不语虽有惧意,但更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是不该去求仁贤的,或许安分呆在爷的保护之下,对她才是最好的。
不语跪在地上。
爷怎么罚她不要紧,她想明白了,她只要留在爷身边,只能留在爷身边。
看她跪了阵,苍昊蹙眉,却不愿扶她起来。
铭轩打外面进来,见此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
苍昊狠瞪他一眼。
铭轩才不理四皇子脸色多臭,他搀不语起来,替她拍去裙上灰尘,又推她凑到苍昊跟前。
快,给四爷赔个不是,一上午没喝到你泡的茶,不要说四爷发火,我也快生气了。
不语看着苍昊,说:爷,不语知错了。
苍昊沉着脸,盯住她。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语讶然迎上他的眼睛,意外的看到深藏在里面的关切与痛心。
不语恍然明白过来!
不语糊涂,不语不该自作主张,插手爷的事。
你只想着为主尽忠,但是你可有顾及我的心情?
不语仰望着他,无言以对。
铭轩瞅准时机,推了不语一把。不语脚下不稳,冲进苍昊怀里,后者结结实实把她抱个正着。
铭轩功成身退,笑吟吟的走掉。
不语稳住脚步,想从他怀里撤出,哪知苍昊双臂发力,坚硬如铁的手臂紧圈住她。
四目相接,身躯紧贴着身躯,发丝纠结着发丝,呼吸交缠着呼吸。
不语尚不及躲避,苍昊的气息便压下来,霸道蛮横的夺走她全部呼吸。
***
不语摸摸肿痛的唇,回想起昨日爷的热切与狂野,心儿仍会扑通扑通跳。
他什么也没说,却用一个吻告诉了她所有。
这种甜蜜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她甚至怀疑昨日发生的事都是虚幻。
可唇上微微的涨痛,时时提醒她,那都是真的。
她是不是也会像紫儿姐姐一样做爷的侍寝丫头?
不语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儿女之情。
今日仁贤邀爷过府,说是设宴饮酒,可昨日爷才无理硬闯段府,仁贤没道理不生气反而请爷吃饭呀。
爷临走时教她不用担心,她也不想担心啊,若是仁贤大人大量,肯不计前嫌帮助九爷,那自然是好。若不是……
不语想起那慈眉善目的笑脸,稍稍安心,可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在朝堂打滚的哪一个是善类?
想到这儿,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不语就这样心慌意乱的过了几日。
三月之期将至之时,边关突然传来捷报。
九爷的危机总算有惊无险的解除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爷不十分高兴。
她没问爷是用什么法子救的九爷,那不重要。对她来说,重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都不需要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