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去妙红坊没见到人，湛耀便日日派人往那送上好药材，不止是他，樊京城仰慕这位绝色美人的，皆不遗余力的送礼讨好，为睹佳人一面，散尽千金。
苍昊对他们盲目的行为不以为然，特别在第二次去见人，又被婉拒后，他更加肯定，这位绝色佳人不过是故弄玄虚，吞敛钱财罢了。
吃了两回闭门羹，湛耀倒是毫不介意。“四弟莫气。采颉美人要有耐性，更何况越是吊人胃口的美人，得到后才最有滋味。”
“皇兄难道就不奇怪？”
“有何奇怪？”
“从未有人见过她，樊京之内却无人不晓她的国色天香。”
“呵呵，谁说没人见过？”湛耀的语气透着三分神秘。
苍昊微讶，看这意思他已见过了？
既然见过，又何必与他打赌？
这个女人如此神秘，又恰好出现在父皇选妃的时候，莫非是有心之人布下的一招棋？
苍昊暗暗心惊。有人在他之前找到了取代丽妃之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也是太子之位？
湛耀望着妙红坊后面的楼阁，笑眯眯的说：“不知下回能否一睹芳容。”
苍昊盯着他，忽然发觉他笑容隐含三分戏谑。
湛耀跟妙红坊的神秘女人必定相识！既然如此，湛耀为何同他人一样，送礼讨好她呢？
苍昊想不透，只是隐隐觉得，这樊京城里似乎酝酿着他所不知的阴谋……
***
樊京城北那片无际原野是富家子弟常聚集的围猎场，来这的人有朝中重臣之子，有富贾豪绅之子，也有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
他们皆与苍昊交好，所以每次打猎苍昊都不会缺席。
原野上，十几人追着猎物奔进林子，苍昊跟在后面，并不十分感兴趣。
他命铭轩暗察妙红坊，没有丝毫进展。铭轩说，妙红坊上至坊主，下至仆役，每个人都有详细的来历，无可疑之处。唯独这位从未露面，名叫倾城的女子，半点底细也察不到。
她就像凭空降临到樊京一样，只有妙红坊主亲见过她，但他对此守口如瓶。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苍昊明白，他不该太过在意一个女人，但心中某处地方，时时要他警惕，对她有着非比寻常的介意。
对一个女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他的反应太不合常理了。
苍昊分神之际，前方有人瞄准猎物射出一箭，未中，箭影没入树林，随后传来一个声响。
声音几不可闻，可苍昊耳力过人，清楚的听见是女子的惊呼。
他调转马头，寻声而去。
密林深处，万籁俱静。
马蹄轻踩枯叶的声音清脆，越过浓密的草丛，隐约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被一枝羽箭钉在树上。
苍昊下马，悄悄接近。
转过挡住视线的树，苍昊看清了女子的样貌，薄唇不自觉弯起弧度。
前方女子一袭纯白色绣着红色边线的长衫，淡粉色纱质披肩绕过两臂垂至膝间，腰系同色系坠地丝绦，腰侧悬着一块水润白玉，裙摆轻灵飘逸，不必刻意卖弄风情，自带浑然天成的妩媚，活脱脱一幅仙女下凡图。
是她！
女子单手与箭缠斗，狼狈的境地并未让她露出急恼烦躁，她拔箭的动作不慌不忙，不会一味乱拔浪费力气，眼神淡定，似乎被困住动弹不得这件事，再平常不过。
苍昊环胸倚树，有趣的欣赏她每一个动作。
欣赏？没错，一个宛如画中仙子般的女子在他面前，难道不该欣赏一番？
他不好女色，也从未仔细观察过哪个女人，但眼前的女人像是有妖法，能吸走他全部注意。
骏马嘶鸣，打乱寂静。
女子发现不远处有人，眸色微沉。
苍昊也不闪避，从树后走出，对她笑道：“又见面了。”
女子有些冷漠的眼，上下打量他。“你射的箭？”
“我倒希望这一箭是我射的。”
女子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看别人的窘态很有趣？”
苍昊知她言下指责他袖手旁观。“看姑娘不慌不忙，面无焦色，以为不需我多此一举。”
意思是，若想他出手帮忙，必须得求他喽？女子哼笑，活动被钉住的衣袖，忽然使劲猛扯。
绸缎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虽是恢复自由，却无端毁了件好衣裳。
扯下多余的布料，她淡淡的看了苍昊一眼。
苍昊唇边的笑意加深，深深为她瞬现的倨傲吸引。“姑娘似乎偏爱袅无人烟的地方。”
她理了理衣裙，冷淡道：“是啊，这种地方还能遇到你，真是见鬼了。”
苍昊想不到自己反被调侃，放声大笑。
女子横他一眼，自他身边走过。
苍昊望着她背影，抿嘴而笑。“姑娘去的方向没有路。”
女子回身，瞅着他。“你熟悉这儿的路？”
“愿为姑娘效劳。”
她唇角勾扬，苍昊只觉胸口窒闷，顿觉四周景色暗淡失色。
这一浅淡的微笑，透出万种风情，灿若恒星，令日月黯淡！
“听说这附近有处开满七色之花的地方，你可知道？”
苍昊点头。
“怎么走？”
苍昊走近她，暗如夜空的眸深深的凝视着她。
白衣女子不卑不亢的迎视，瞳芒闪动，饶富兴味的猜测他的行动。忽见黑眸乍亮，她不及反应，便被横抱而起。
苍昊将她的愕然尽收眼底，狂肆一笑，足下发劲，跃上骏马。
女子被限制在狭窄的马背上，不悦皱眉。“你做什么？”
“姑娘去的地方道路崎岖，还是由在下送你一程吧。”豪迈的声中有爽朗笑意。
***
骏马在林中飞奔。
马上之人，白衣翩飘，青丝缭绕，紧揪他的前襟，淡雅幽香窜进鼻息，不觉一股柔情在胸中激荡。
树影匆掠，劲风扑面。
不消半刻，已冲出密林，前方呈现一座巍峨山峰。
原来城外的森林接连着山，这林子直延伸至半山腰。
风渐变凉，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寒风在耳边呼啸。
忽然，风声息止，马背的颠簸也轻了，白衣女子松开手，自苍昊胸前坐起，远远望去，前方漫山开遍了七彩的无名花。
马儿停了下来，白衣女子扶着马鞍，滑落下地，望着眼前这片妖娆之海，明澈的眼中布满赞叹。
她举步走进花丛，恣意在花间游走。
苍昊随她下马，眼前旖然风光入不了他的眼，他的眼中只有那在花间旋舞的精灵。
艳丽的花彩渲染罗裙，坠落凡尘的仙子轻掬娇嫩的花瓣，神色迷离。风撩乌丝，缕缕飘扬，衬着无边花色，她宛若天人般不可轻亵，绝美灵幻，幽渺似梦。
这景因她黯淡，也因她明媚。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她独立花中，遥望一山幻境，淡淡问。
“花开七色，世间罕见，却并无名。”
她偏头看他，幽然而笑。“听说每个被男人带来的女人，看到这稀世之景，都会不自觉的为男人倾心……因此这花名曰终情……”
苍昊见她神色迷蒙，本有些淡漠的容颜蒙上一层迷惘，让人心生怜惜。
“想不到花美，名也美。只是不知芳华绝代的姑娘，是否也有美丽的名？”
白衣女子与他遥遥对视，须臾，温婉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苍昊带她来的地方是藏在山峦之间的隐秘幽谷。虽处高山之上，却因被山势包围，谷中温暖如春，繁花遍野。
“你是怎么发现这的？”
“听人提起这儿的景色，出于好奇就寻来了。”
白衣女子回头看他，颇有些讶异。“这可不是说寻就能寻到的地方。”不然她也不会找了很久都不得其门而入。
苍昊轻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她横他一眼，哼笑。
两人穿过花海，登至高处，苍昊跟在后面，看她四处顾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转过一处岩石，面前出现一面高耸入云的壁崖，苍昊惊奇的发现崖上刻着字。字体豪迈洒脱，笔笔可见刻字之人的豪放不羁，桀傲狂情。再仔细看去，字旁残留斑斑剑痕，苍昊惊觉此字并非凿刻而上，而是以剑划刻！
这壁崖光滑陡峭，并无着力之处，所刻之字刻痕深隽，书法卓绝。是何等剑法，何等轻功方能写下？
苍昊暗自衡量，自己并无十成把握做到。
“剑翱九天逐日月……”白衣女子仰望默念，清绝的容颜掠过一抹异色。
望了半晌，她拂袖旋身。“走吧。”
两人沿来时路走回。
苍昊骑马带她出谷，回去的路走的很慢，她扶着马鞍，与他隔着一段距离而坐。苍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不明白为何感觉她的背影有拒人千里的孤冷。
回到林中，她忽然拉住缰绳，从马上跳下。
“多谢你带我来这儿。”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苍昊唤住她。
她止步，回身浅笑。“若是有缘，再见面时，一定告诉你。”
苍昊怔然望着她远去，心中荡起几许惆怅。
***
再见面时……
苍昊出神的回想与她再会的情形。
那淡淡的目光，淡淡的微笑，淡淡的举止，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淡的难以捉摸，却又深隽心底，令人难以忘怀。
绝色！当真是世间罕有，不，是天下无双的绝色！
“四爷，四爷？”
苍昊猛的回神，方记起自己正与铭轩商议要事。他干咳一声，端茶润喉。
铭轩看他的眼神带着深思。“真是难得，四爷也有闪神发愣的时候。”
“少说废话，方才说到哪了？”
铭轩可不想错过取笑他的机会。天底下哪个人发呆都不打紧，可他英明神武的四爷绝不可能！会是什么事让他岔了神？或者……是什么人？
看他一脸诡异的盯着自己，苍昊不慌不忙的露出一个和煦微笑。“铭轩，你……最近是不是过的太舒坦了？”
“不会啊，臣日夜忙碌，尽心尽力为爷办事。”所以就满足他的好奇，从实招来吧。
“不对，我看你精神铄铄，一定是近日过于清闲的缘故。”
铭轩怔然，仔细瞧他，见苍昊笑意愈发灿烂，铭轩脊背一阵冰凉。
与他相识多年，他最是清楚，那张和煦笑容下的恐怖性情。笑的越深，往往火气越大，招惹不得。他赶紧收起玩心，神色一整。
“咳咳，四爷，北疆意外获胜，臣以为此事有蹊跷。”铭轩看他收了可怖笑容，目光沉凝，才接着说：“谁都知道南朝士兵疏于操练，根本毫无胜算，偏偏九爷真的胜了。早不胜晚不胜，胜在与段成风成功联手之际……这样一来，仁贤定认为四爷不愿接受他相助，寻了别人救九爷，使得仁贤对四爷信任全失，往后想同他结盟更是困难。”
“信任全失倒是其次……”苍昊沉思。“此次胜利若是巧合倒还无所谓。若不是……那么，这个幕后之人绝不简单。”
这个人能将时机把握如此之准，必是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而且也将段成风的行动算的分毫不差，不仅如此，他还能令南朝虚弱兵将一夜之间克敌制胜，这些绝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做的到的！
铭轩知他担心为何，却有不同观点。“四爷，放眼天下，谁能有这本事？若真有人不惧三府，敢与三府作对，为何不上朝堂一争天下，而单单破坏我们的计划呢？”
不错。北疆获胜，的确只破坏了他的计划，于他人无伤。
“或许，是我多虑了。”
“四爷，同仁贤联手暂无可能了，那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做？”
“盯住湛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和段成风搭上。”
铭轩领命，忽又想到一件事。“不知四爷是否察觉，大皇子他……似乎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他瞄了眼苍昊的脸色。“荒淫无能。”
提起这，苍昊一笑。“皇兄长我四岁，自我记事起他就那副模样，若非如此，他早就是皇储，哪轮到我们夺嫡。”铭轩怎么会疑心到他头上？
铭轩语带玄机。“也许正因为如此。”
苍昊看着他，微微皱眉。“你是说……”
“四爷精明，不须臣缀言。”铭轩冲他笑笑。
苍昊想起临凤街上，湛露笑意盎然的眼神，那带着刺探的注视……又想起他怀疑过湛露与那神秘女子隐约的联系……
会么？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是湛耀？苍昊神色一凛。“盯紧他！”
如若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说的通！
湛耀同父皇一样风流成性，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他的踪影。
在他记忆里，湛耀除了寻欢作乐，风花雪月，没见过他做一件正事。朝廷安排的职务他不做，镇日寻花问柳，夜夜笙歌，连母妃临终之时传召，他也醉死在歌姬床榻。
是以，他从不曾防范过他，不止他，满朝上下，都视湛耀若不见，更不用说提防了。
若他与铭轩所猜为实……那么，湛耀的心机可谓深沉至极。
“四爷，妙红坊之约，您要去么？”铭轩指的是方才管家送来那封大皇子的名帖。说是那位绝色佳人病愈，邀他们去听琴，以为答谢。
“为何不去？我对那颠倒众生的女人有兴趣极了。”苍昊浮起浅笑，那笑却未达至眼底。
***
三入妙红坊，苍昊心境与之前已不同。
之前可以说是为了应付，此次却是为刺探而来。
嬷嬷热情的亲自招呼他们，领至僻静的香阁。一进屋，苍昊便注意到里面悬着层层纱帐，纱帐之后约略可见一个窈窕身影。
呵，这是何阵帐？苍昊好整以暇的落坐，与湛耀相对。
嬷嬷退至一旁，帘帐后面走出一个红衣女子。她走到湛耀跟前，为他斟酒，斟完又到苍昊这边伺候。
她靠近时，苍昊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她。
柳眉细挺张扬，杏眸炯炯有神，圆翘的鼻尖有种跳脱的稚气，因生气抿紧的红唇有着坚毅的线条，凑在一块儿，虽不美艳，倒有种别样的风情。
看她的样貌，比之后宫佳丽的确犹胜几分，不过，这番姿色妄称绝代，就有些言过其实了。
凭她，不可能搅得起喧然大波。
思及此，苍昊唇角微扬，对湛耀说道：“看来，与皇兄的赌是我赢了。”
湛耀不解。“四弟人都没见着，何以见得是我输？”
这回轮到苍昊糊涂了。“这位姑娘难道不是？”
红衣女子轻笑出声。“我是绯闲，一个丫头，里面那位才是为爷们弹琴的人，我家小姐，倾城。”
苍昊看看她，又向里看去，却只见香炉轻烟袅袅，辩不清模样。
绯闲端着酒壶，又给湛耀斟满一杯。
“真是好酒，醇而不烈，香而不浓，这酒赏曲时喝再适合不过！”湛耀要来酒壶，不必伺候，自斟自饮。
“这怎么成？”绯闲把酒夺回来。“酒只这一壶，你都喝了，这位爷喝风啊。”
“你再去取一壶来。”
“没了，小姐吩咐了，东西不在多在精，爷喜欢，便日后再来，若一次让你喝足了，就没了念想了。”绯闲伶牙俐齿的，堵的湛耀再没话说。
“好好，一壶就一壶，不过要给我倒的勤些。”
“见过馋酒的人，倒没见过馋酒的爷，我家千醉姑娘酿着玩的东西，也能入了您的眼？”说笑的工夫，绯闲又去给他倒了杯。
苍昊默在一旁。一个丫头已然不凡，那小姐该是什么样子？看这绯闲言行不循规矩，对他们也没低声下气的恭敬，是恃宠而骄，还是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苍昊正琢磨着，几个单音依次响起，琴音乍歇，不多会儿，轻缓的筝乐流泄而出。
闻听琴声，湛耀和苍昊同时看向帐内，聆听下去，脸上的赞叹之色愈浓。
湛耀忘了饮酒，苍昊忘了猜疑，专心倾听悠扬清悦的琴音。
琴声时而高亢大气，时而低回惆怅，弦乐一会儿绵密轻灵，一会儿舒缓回荡，弹奏之人不仅琴艺娴熟，所传达的琴意也无人能及。
一曲终了，听者仍处琴瑟幻境，久久回味。
“真是……天籁绝音……”湛耀无意识的鼓起掌来。
苍昊亦满心叹服。“倾城姑娘，不如撤去纱帐，与我们同坐，如何？”
弹琴之人未动，绯闲走到中间，行了一礼。“小姐病体初愈，不便久坐，既曲已听完，请二位爷自便，我与小姐先行告退。”
又不让见？苍昊阴郁的看着绯闲走进里面，手握一刃，打算割落纱幕，强行一探。
“四弟。”就在苍昊即将出手之际，湛耀无声无息的搭上他的肩，挡住了他的视线。“为兄贪杯，已有些醉意，我们也回吧。”
苍昊淡瞥一眼肩上的手，不动声色收起利刃，笑道：“今日听得佳曲，也算不虚此行，只可惜我与皇兄胜负仍未分。”
“哈哈，无妨，改日我们再来。”
苍昊随湛耀离开，临去前回身一望，帐后早已无人。若不是湛耀挡住，今日他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倾城？哼，他记住了。
***
虽然三探妙红坊仍未见到人，但也算有收获。
湛耀与那位名叫倾城的女子必定相识，此其一；湛耀与她有某种默契，处处回护她，此其二；其三便是证实了他和铭轩的猜测，湛耀确非表面所见这般简单。
苍昊和铭轩正商议着日后如何应对湛耀，樊京城便发生了件大事。
这件事还得从苍昊那日在竹林中见到的那些死人说起。
苍昊将此事告知京丞，京丞追查死人的身份，发现他们都是江湖中一些名号不太响的帮派首领。本来，京丞只当他们是因江湖恩怨打斗而死，没当回事，匆匆就结了案。可谁知死的人中有一人是什么派掌门的独子，这个门派的江湖地位不一般，为追查凶手，号召集结了不少武林同仁。
也不知怎的，他们得知事发当夜四皇子苍昊在当场，这一下子矛头都指向了他。
虽说这些江湖草莽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无法与朝廷抗衡，可几千号人集聚京城，一下子把京城闹的鸡飞狗跳。
这些人说是跟着来寻凶，实则跟着打家劫舍来了。百姓无力抵抗，官兵也打不过他们，一时之间樊京成了土匪横行之地。
此事传到朝堂，崇德帝吓的六神无主，三贤均不作声，而苍昊则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的穿了孔。
京丞战战兢兢的跪着。“皇上……”
“别来问朕！此事令你速速解决！不然就等着脑袋搬家！”
京丞大惊，仓皇的看向苍昊。
苍昊浅笑从容，却教人看不出心思。
韬骛站出来，不怀好意的看着苍昊。“此事既因四皇兄而起，为息事宁人，我看不如就把皇兄交给他们处置。”
一声轻笑，铭轩上前一步，对韬骛说：“六皇子，此事与四皇子并无关系，若只为息事宁人就将皇室血脉交给刁民恶霸，那天朝国威何在？”
铭轩笑容可掬的反问：“若是将来再有刁民冤枉了六皇子，是不是也要交将您交给他们处置呢？”
韬骛眯眼看他，丝毫不掩恨意。
苍昊则与他默契的交换眼神。若不是铭轩急时站出反对，父皇只怕已下旨送他去息事宁人了。
“哼！铭轩大人如是说，必有比我更好的主意。”
铭轩刚要开口，苍昊抢先出声。“父皇，此事因儿臣而起，该由儿臣自行解决。”
“哼，说的好听！”韬骛嗤之以鼻。
苍昊不理他，径自说道：“父皇，误会起源于凶案，若儿臣擒住凶手，自然能洗脱冤屈，平息众怒。”
“不行！就算要擒凶，也不该由你来办。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事交由儿臣办理。”韬骛向侧瞥了一眼，冷笑。“省得有人随便找个人顶罪，自己逍遥自在。”
苍昊韬骛相持不下，崇德帝也极为头痛，可往三贤处看，均低头沉默，显然不愿淌这浑水。
就在崇德帝急的直挠头时，朝堂上冒出一个大大的呵欠声。
所有人都看向湛耀，大多都是责难的目光。
湛耀毫无知觉，拢拢衣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这有什么好争的？老四惹祸老四自己收拾，老六啊，你没事揽那出力的活干么？”说完又是呵气连天。“快别争了，早早退朝，也让父皇回去补个眠。”
崇德帝见有人解了他的麻烦，连忙匆匆下旨。“就依湛耀说的办，退朝。”
***
今日朝上有三件事让苍昊疑惑。
三贤的态度，韬骛的积极，以及湛耀的相助。
他不知道这些异样与这次的事有没有联系，但他知道，这次针对他而来的事一定有阴谋。
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次跟破坏他与仁贤联手是同一个人所为么？
耳边响起的戏谑声打乱了苍昊的思路。“火烧眉毛了，四爷还有闲情跟不语妹妹对奕。”
不语听不见他来，只专心的盯着棋盘。
苍昊也维持原来的姿势，说道：“不语很久没和我下棋了。”听到铭轩长叹，苍昊扬起唇。
“四爷，您是不是已有对策？”
“还在想。”
“有眉目了？”
“没有。”
“四爷都想什么了？”
苍昊落下一子。“蛛丝马迹。”不需回头看，他也知道铭轩此时一定是副恨不得掐死他的表情。“其实你不用担心，那天夜里出现在那的并不止我一人。”
铭轩精神一震。“这么说有人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恩。”算是吧。不过她不见的会帮他。想起那一脸清傲的绝尘之人，苍昊不由得笑出。
“此人在何处？”
“不知。”
“名字呢？”
“不知。”
铭轩默了一会，沉声说：“该不会样貌也忘了吧？”
“自然不会。她是那种见过一面，便此生不能忘怀的女人。”
女人？铭轩目光落在不语身上，停了一瞬，移开。“四爷既然记得，那就把画像给臣，尽快找到她。”
苍昊一笑。“不妥。万一她落井下石，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落井下石？什么样的女人会对相貌堂堂的四皇子落井下石？铭轩不太相信。女人见了他只会心软，身软，往他怀里扑。
“而且，就算她肯出面，那些人也不见得信，更何况……”若真是人为操纵的阴谋，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他。
“四爷。”
“让我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注意到的。
不语一招棋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下在哪，她放下一子，开心的看着苍昊。苍昊看她落子的地方，看了很久。
这不是最好的一招棋，也无任何精妙之处，虽然看上去平凡无奇，却四两搏千斤的化解了危机……
不错，他知道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了。
苍昊喜上眉稍，对不语笑道：别高兴的太早，胜负仍未分呢。
***
要找湛耀，午后去御风殿准能找到，只不过他多在睡觉罢了。
苍昊已准备好等他至日落，不想湛耀在御风殿已等他多时。
湛耀笑眯眯的站在树下望着他，却不是肤浅，是睿智，是洞悉。
苍昊回以微笑，心里重新评判起这个他所不熟悉的皇长子。
想来，几次令他起疑的地方，都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苍昊着实佩服他，也更加想知道他伪装多年理由，以及……
他肯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的原因。
他二人相视了很久，终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坐吧。”湛耀邀他至凉亭坐下，桌上只搁壶茶和两个杯子。
“皇兄真人不露相，小弟佩服至极。”
“好说，四弟这些年不也韬光养晦，尽敛锋芒？”
说完，又是同时而笑。
湛耀看着他，眼中闪动精芒。“你我既都已揭底，也不必绕着弯子说话。你为何而来，我知道，我这的确有你想要的。”
“皇兄有何条件？”
“保密。”湛耀虽是笑语，眼底却一片凛然。“无论发生任何事，对任何人，都不得泄露。”
“我答应。”苍昊严肃道。
湛耀敛眸，淡道：“四弟一诺千金，我相信。但世事无绝对……”苍昊想说什么，被他拦住。“呵呵，生死由命，强求不得。”
苍昊不解，却明白这事关乎性命，玩笑不得。
他冒着性命危险相帮，何故？
湛耀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洒然笑道：“你心里的疑惑，现在我不能解，日后你自会想通。”
苍昊垂目不语。
湛耀的意思是，他会帮他，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先来说说眼前这件事吧。”湛耀添了两杯茶，推给他。“杀人的是武贤，煽动武林的却另有其人。”
“封千里？”难怪！韬骛说什么也不让他查，文贤、仁贤也不插手。“可是，你说另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是什么意思？”
湛耀只是浅笑。
苍昊知他言尽于此，便起身辞行。
湛耀在他临走时突然问：“事发当晚可有他人在场？”
苍昊转身答道：“没有。”
湛耀眼中掠过一抹深思，而后笑道：“那就好。”
苍昊拱手施礼，便离开了。
***
虽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但苍昊明白，武贤动不得。
他没有证据，就算有，他也不能动。三府同气连枝，伤一人，三人必联手对付他，以他目前的势力，只有挨打的份。
湛耀给了他消息，却也给了他更大的难题。
唯今之计，只有从金刀帮帮主下手……杀了他自然可解眼前危难，可追查幕后之人便再无线索……
苍昊深夜出宫，心事重重。
出了城，不知不觉竟已走到妙湖。
明月高悬，夜色下的妙湖，微波荡漾，湖水深邃，望着湖面有节奏的律动，仿佛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苍昊欣赏了会儿，将要离去，忽闻远处传来嘹亮的笛音。笛声清亮如丝，悠远绵长，沁人心脾。
苍昊不觉精神一震，举目远望。
水天相接的地方，飘过一叶扁舟，渔夫在船尾撑槁摆渡，船头立着一抹白影。竹槁激起水花，船尾延伸出一道长长波纹，水声潺潺，笛音回荡，船上白色倩影遗世孤立，裙角飘逸，若落尘之仙，幻然不可一世。
苍昊唇角飞扬，随意折跟芦草，飞身跃上湖面，以芦草为借力，奔小船而去。
突来的重力，使得小船摇晃，渔夫惊慌，喊了声：“姑娘！”
白衣女子回头，对上一张俊逸笑脸，柳眉轻挑，红唇微张，淡淡说道：“又是你。”
“看来，这便是书上说的缘份了。”苍昊走近，低头凝视她。
“我怀疑。”她抿着嘴，眼神勾魂慑魄。“若不是几次相遇之处如此偏僻，我都要以为是你特意的安排了。”
“你不愿见我？”
星眸微转，笑意更深，她垂首三分，避开他的目光。“不是不愿……”
苍昊心生怜惜，看着她的目光更是灼热。
轻轻一叹，她掩去眉间轻愁，灿然而笑。“三更半夜的，你跑这儿作什么？”
“你不也挑黑夜泛舟？”
“我是为了看别样风情。”
“我也是。”苍昊定然看她。她能看到他眼中晃动的点点柔情，却仿若不见，背过身，望明月，望远山。
苍昊也不打扰，陪她赏月观景。
夜空万里无云，只一轮月儿洒落柔辉。在浩然天地间，泛舟飘流，仿佛红尘烦扰皆随风而去，世间只余他们二人。
船靠了岸，岸边半人高的芦苇随风摇摆，苍昊扶她下船，穿芦草而行。
十指相连，体温相依，苍昊领她走的每一步都沉稳坚定，她纵容自己沉浸在未明的情愫中，深深的看着他的背影。
出了芦苇丛，白衣女子站定，挣脱他的手。
苍昊也不勉强，等着她说话。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没去看他的眼睛，散落的青丝遮去半边脸庞。
“还是不肯告诉我？”
苍昊声音低沉轻柔，落进心坎，换来一声叹息。“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
苍昊突然握起她的手，目光炯炯，不容回避的与她视线相交。“我不喜欢由别人左右，三天后我在山谷等你。”
一抹倔强之色划过若水瞳眸。
苍昊得意一笑，松开手，掬起一缕青丝，凑至唇边。
白衣女子淡然的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
“我等你。”抛下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白衣女子独立风中，一动不动望着他逐渐远去，直到视线尽头漆黑一片，她才露出一朵冷绝笑容，勾起身前的发丝，绕圈把玩。
真是个霸道的男人。
***
苍昊没有杀金刀帮帮主，比起斩草除根，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可砸重金敲开了他的嘴，得到的却不是有用的情报。
“我没见到人，只是收到一封信，和一箱财宝。信上仔细交待了我该做的事，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箱。”
苍昊给了他多一倍的钱财，让他消声匿迹。
金刀帮帮主卷了钱财，趁夜匆匆逃离樊京。谁知出城门不久，便被人拦下。
此人衣袂翩飞，飘逸轻尘，令人如沐春风。
金刀帮帮主认出他，又惊又怕道：“公子，你放心，我什么也没说，真的什么也没说，我绝不敢背叛主人……”
“你是不敢，只不过贪心了些。”如铜铃般的娇笑声响起。
金刀帮帮主听见这声音，浑身打哆嗦。姑娘在场，主人必也来了，吓的伏在地上求饶。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告诉苍昊。”清幽的声音徐徐而起。
金刀帮帮主松了口气。“主人英明。”
“苍昊放你，并不是他心存仁慈。他留着你，是知道你没说实话，日后好拿金山银山买我的身份。”
这一句，又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小的不敢，主人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泄漏半个字的。”
“恩，说的很好……但，我更相信，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金刀帮帮主听完，想逃已是来不及。
一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胸而过。
第二天，尸体被发现，旁边用血迹画了一长横一短竖。
不必猜，苍昊也知道他是被灭口了。
他只是奇怪，这个幕后之人明明可以写下他的名字，嫁祸给他，为何只写两笔，留下只有他明白的印迹？
这，是挑衅？还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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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约，苍昊早早来到谷中，可直到太阳落山，也等到人。
苍昊望着姹紫嫣红的花海，森然一笑，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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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苍昊这次是如何化险为夷，铭轩一无所知。好像只是和不语下了盘棋，便似开了窍，一切迎刃而解。于是乎，这几日他何事也不做，缠着不语下棋。
爷一早出门，天黑仍未归，不语担忧，心不在焉的落着子。
聪明若铭轩，自然也看得出她心思不在这里，却不说破。
苍昊跨进园子，铭轩抬头看见，摊开扇子，笑容可掬。
不语不见他落子，也抬头，往他看的方向转去。不语看是苍昊，赶忙起来迎上去。
爷吃过晚膳了么？
苍昊淡淡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石桌前。棋盘上白子占尽优势，却处处给黑子留下活路。他看看铭轩，这哪是下棋，分明是逗着不语玩。
苍昊坐下，抓了把黑子。“下完它。”
铭轩摇着扇子，浅笑吟吟。
他们下的很快，不语看了一会，便备酒菜去了。
一局终了，铭轩颇无奈的笑道：“四爷对臣真是不留情面。”
苍昊露出一个浅笑，抬头看不语已备好酒菜，站在一旁等候多时。想起自己独自在山上等了一日，心头掠过一抹情绪。
送走铭轩，已近亥时，苍昊却领着不语骑马出宫。
夜风清凉，不语紧贴着苍昊。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可只要跟着他，去哪儿她也是不怕的。
苍昊带她来的不是别处，正是那美丽虚幻的花谷。虽是夜幕之下，可仍难掩花开七色的艳丽，甚至在这黑幕掩映下，更显妖娆。
不语慑于眼前美景，激动的捂着心口。
苍昊牵着她走进花从。
不语小心避开花枝，生怕伤到娇弱的花朵。
不语站在花海中，开心的左顾右盼。她蹲下，凑近一朵，轻轻闻着，然后回眸冲他灿烂一笑。
苍昊的心似被什么撞上。
不语和她是那般的不同，同是一片景色，一个楚楚动人，一个清灵若幻，他不知道胸中这抹异样是因眼前之人而起，还是透过不语又想起那个绝尘之人而起。
苍昊深沉的黑眸泛起不能平息的波澜，他缓步走向不语，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起。
不语不解的眨眨眼，以笑代问。
苍昊回以一笑，低身轻吻她的唇。
不语呆住，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应对。
苍昊眸色一暗，紧圈她的腰枝，贪婪的品尝她的味道。不语双膝一软，整个人落入他的掌控。心跳如鼓，气息凌乱，她无助的攀着苍昊，承受他排山倒海般的侵袭。
星月辉映，晚风拂花。
落入花间的两人已不见这番美景，此刻他们眼中只剩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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