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中的空气几乎都被悲伤挤压殆尽,我忍不住低低抽噎。
逸尘的嗓音漾满了心痛,“莲初,别哭,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乱了……”
我仰头,顾不上自己面上依然带着泪痕,“逸尘,我会将这一切说给外公外婆听。我会请求他们将瓷庄留给你……你对瓷庄的感情,远比我娘与我来得更深,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将沈家的瓷庄,发扬光大。”
我深深吸气,“这么多年来,都没能为你做什么,就让我将瓷庄留给你吧,算是我送你的一份心意……”
逸尘静静地、静静地望着我,黑如夜色的眸子无波无澜,“莲初,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瓷庄吗?”
我错了!……
那一刹那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我连忙摇头,“不是的,逸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的……”
逸尘微微摇头,“莲初,我懂的,我懂……在你的眼中,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所以你情愿用身外物来补偿给我,却吝惜着不肯施舍给我一丝感情……”
他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幽深的眸子里燃烧起黑色的怒火,“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知道——我要的始终是……”
我闭眸,我已经能够猜得到他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我不能接受,我更无法面对……
可是,他竟然猛然停在了关键的地方,隐忍着没有将那个答案说出来。
我担心地抬眸望他,以为会看到他的勃然大怒。
可是他却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真是作茧自缚,真是自相矛盾!这明明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这分明是我与自己做的赌博,却为什么到头来,那个输家根本就只有我自己啊!我有什么权利怪莲初,我有什么权利难为她?”
说着,他猛然一声清啸,我的身子已经被他横抱起来,一个纵身便已经飞落假山之下。
他的身子旋即又一个腾跃回到假山之上,他清越的嗓音凌空而起,“莲初,你回去吧。我自己的酒,还是该我一个人喝……”说完他头也不回,径自举杯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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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充满无限的仓皇与懊悔,却已经无法再回到他身边,却已经——再也得不到他一丝的垂眸。
微微踉跄着,我缓缓转身,颓然走向重重的回廊,走向我的院落。
我知道,继白天的一切之后,我再一次狠狠地伤害了逸尘的心。这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这个为了我守候了整整五年的男子,定然已经被我刺得鲜血淋漓。
我知道自己的本意并非如此。可是我却也无法否认,在自己的心里的确横亘着一道魔障。
逸尘他,实在是太像玉宸了,他总让我不自觉想起玉宸的一切,他总让我心底生出凛冽的恐惧——我怕我会将他当做玉宸,我怕我会将空悬起来的感情投放到他的身上……
我不能,我不能……那样岂不是违背了我对玉宸的诺言,那样岂不是背叛了与玉宸的生死之情?
所以,对待逸尘,我会下意识地故意推远距离,我会有意地半路中止微笑,我怕他会误会我对他有情——这是绝不可以的,绝不可以的……
忍不住举头望向苍穹:玉宸,玉宸,你是不是正在天上望着我?你终于看得见,我是个多么胆小的女人,我又是个多么自私的女人啊!你会不会正在心底隐隐地责备我?
玉宸……玉宸……如果你还在人间,该有多好。我便不会遭遇到这一切,我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挣扎与犹疑……
脚步微微踉跄着,穿过一道道圆形的拱门,踏碎一地如银的月光。
背后的风中,忽地飘来一段破碎的声音,“纵樽前痛饮,狂歌依旧,情难依旧。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斜人静……”
心,宛如被尖刀刺入,血流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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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法合眼,当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才勉强合上双目小睡了片刻。
即便是小睡,也还是被拽入昏乱的梦境,只见得到高高燃起的火光,只听得见耳畔声嘶力竭的悲鸣。
许是这几日一直在思忖着西夏要对敦煌用兵的事吧,于是才会有这样以战争为背景的梦。
正心烦气躁之时,房门忽然被砰地撞开,墨瞳小小的身子飞跑进来,仔细看时已经是满面泪水。
我心痛地捧住他的小脸,“墨瞳,怎么了?这么大清早的,谁惹你哭成这个样子?”
墨瞳抽噎为止,“娘,娘,爹,爹他走了!他竟然就这么悄悄地,一句话都没跟墨瞳说,就走了!他骗我,他骗我!他说如果他离开,他一定会告诉我,可是他竟然都不叫醒我,天刚蒙蒙亮,就已经走了!”
走了?!我的心轰然一空!
双手尽管正抚在墨瞳的小小脸颊上,可是却已经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又做了一桩错事啊,就连弥补的机会可能都会就此失去!
他为了保护我外公祖传五代的瓷庄而不顾性命,我却在他启程的前夜,为了自己的私心,狠狠地刺伤了他的骄傲……
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在做什么呀!
为什么,当一切与逸尘有关的时候,我便无法冷静思考,我更是频频做错?
只是因为他太像玉宸了!只是因为他的存在,便等于在向我一遍遍地提示着,玉宸已经不在我的身边,玉宸他早已与我天人永隔!
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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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压抑住不断涌往四肢百骸的颤抖,我沉静着望墨瞳,“这么早,墨瞳你怎么就知道他走了?”
墨瞳用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因为,昨晚我听见他一直守在我的窗外吹笛……可是我迷迷糊糊地睡醒了一觉之后发现笛声已经没有了,我便冲进他的房间去找他,才发现他已经走了,他的笛子都已经带走了!”
墨瞳抬眸望着我,“娘,可能你不知道,对于爹来说,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一根竹笛。他无论要去哪里,都一定要将那支竹笛带在身上。我发现爹的竹笛不见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走了……”
竹笛!
竹笛!!
我的心轰地一声,仿佛有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砸穿我脑海中的黑暗!
我想我已经接近了答案。我能听到那轰然而鸣的脉搏,我能感受得到那答案向外散发着的氤氲热气!
这个世上,不会有两个人这般地相似,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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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抓住墨瞳的手,“墨瞳,告诉娘,你爹的竹笛是什么样子的?府中人都知道吗,为什么没人对我提起过?”
墨瞳微微一愣,“娘……不是的。爹的竹笛,只有我知道。有一次在他的房间里玩儿,我东翻西看,才在他的床铺底下的暗格里发现了那根竹笛!爹说不让我对任何人提起……”
心,剧烈颤抖。
“墨瞳,告诉娘,那支竹笛是什么样子的?”仿佛瞽者,我紧紧攥住墨瞳的手,既盼又怕他的答案……
小小的墨瞳挠了挠头,说得有些含混不清,除了说那是一根竹子之外,无法描述得太多。
就在我几乎失望地放弃的时候,墨瞳忽然说,“娘,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那支竹笛上,还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璎珞,长长的,很漂亮!”
我的手猛然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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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又是巧合,对不对?
这天下,用大红的璎珞装饰竹笛的人,不知凡几,对不对?
我将那璎珞想象成当年在幽州城外的漫天黄叶之中留在玉宸掌心的那一条,一定只是因为太思念玉宸而造成的错觉,对不对?
不会的,不会的……
玉宸怎么会是逸尘?
玉宸怎么可能会变成逸尘的一头银发?
就算那么那么地相似,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逸尘分明不是玉宸啊!
一定是我弄错了,一定是我一厢情愿地将一切附会在一起……
“娘,爹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会跟我们一起去敦煌,对不对?我们一定会等他回来再启程,对不对?”墨瞳澄澈的眸子,宛如黑色的水晶,定定地望着我,期待我能给他满意的答案,期待——我能明确地给他逸尘的归期……
可是,我却又如何能欺骗孩子?我想,有一些事情,我应该说给墨瞳听了……
拥住墨瞳的身子,我轻轻地说,“墨瞳,听娘说,其实你爹他,并不是你的生身父亲……你生身父亲在五年前,在你刚刚来到这个人世的那个夜晚,为了保护我们母子,已经被坏人害死了……”
“孩子,你不是一直在问娘,为什么会在这五年当中一直病着?就是因为那一夜,就是因为眼睁睁看着你爹惨死,所以娘才会在巨大的打击之下,病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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