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没有这么简单。”十天前的那个夜晚，戚芜听完宋铭的叙述之后，淡淡地开口，宋铭带着不解的眼神望着她。她浅笑着喝了口茶方说道，“大王子看上去宅心仁厚，在回纥国内也经常做出勤政爱民的样子，并且无心扩张疆土，但，其实他究竟是如何的心意，我们并不知晓；相反，二王子夺位之心明显，也有清晰的扩张意图，可是他为人单纯，心机不深，很好掌握。”
看了眼宋铭，戚芜顿了顿又说道，“你若不信，可以等到十日后再看看。”
不久前商讨的那一幕在此刻得到了证实，这刺客是阿尔德为了使自己得到戚氏王朝的友善对待与信赖而特意派遣来刺杀自己的一名侍从。他的任务就是佯装刺杀大王子失败，被戚氏官兵擒住后供出二王子便可。但怎料戚芜本就对大王子的恭顺抱着怀疑的态度，因而在吩咐宇文芊在他轻易招出二王子后更要加以审讯，问出其幕后的真正操纵者。果不其然，此人在遭受了几次酷刑之后，便全招了。戚芜听着宇文芊的汇报，仅是安静地点点头。“将他的证供交于母亲，由她处置吧。”
“公主，那回纥大王子那边…”宇文芊随着戚芜走出审讯室，不由问道，只见戚芜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随他。”
沁舒宫里，裴念听着宇文芊将所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之后，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一份证供之上。细长的柳眉在烛光下犹如两条敏锐的触角，感受着周遭的所有。“看来阿芜真是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她的语气中欣慰里夹杂着些许的不安。她也不知晓其中的缘故，只有当多年之后，当她那样惊讶地败在自己女儿的手下时，她才明白过来这种不安究竟代表了什么。
“是。”宇文芊福了一福，道，“不知太后要如何处置那刺客？”
“杀。”女子抿了抿嘴角，毫无情绪的吐出一个字，轻松的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的自然。
“真没有想到，大王子竟会有这样的安排。”栖玄观之中，宋铭在灯下唏嘘着，戚芜微微一笑，转而道，“那边的联络如何了？”宋铭闻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边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带着信物见到了二王子的使者，洽谈进行得十分顺利。这是二王子亲笔书写的信件。”
戚芜接过信，粗略地看了一遍，脸上浮现出一个早已料到的笑容。“事情完成的很好。”
宋铭有些羞涩地笑了，随即又正了正神色，“我始终有一个问题。”“什么？”“你是如何知道大王子心怀鬼胎的呢？”
明亮的眼睛黯淡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光亮，“是大哥告诉我的。”戚芜的声音里夹杂了丝丝缅怀的情绪，显得惆怅，“那时候回纥求亲，正是大哥代表皇室招待了大王子。当时二王子作为陪同的人员也在其中，因而大哥对这兄弟二人都略有了解。当时我一有空闲便拉着大哥说些各种各样的事情，曾听他提过这二人，所以此刻便有了印象。”
也正是因着戚炎的关系，他们才得以顺利地见到暗自跟踪阿尔德一行来到安城的二王子的得力手下，当时前去的人回来后汇报道，那人见到了戚炎的信物之后，异常的激动，后来才得知曾经戚炎与为人爽快的二王子私交不错，所以双方的密谈与合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都要多谢大哥。若不是他，只怕我们要费更多的周折也不一定。”戚芜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但是这样的表情太短暂，一闪而过之后，依旧是那个冷静淡定的女子。
“文武举人比试之事进行的如何了？”戚芜品了口茶，淡淡开口，宋铭将一份名单推到了她面前，“经过三轮的选拔，还剩下这三人。”戚芜的目光将那些名姓扫视一遍，“不错。我们只需有一人进入最后的选拔就可。”
“我会吩咐下去的，你放心吧。”宋铭说着收起名单。“若没有什么事，便不打扰你休息了。”语毕，他便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戚芜也没有挽留，只是微微点点头，“自己小心。”她最后说道，话音刚落，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面前。
有一年多了吧，戚芜独自想着。这个男子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已经有那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从一开始那个引导者，成了此刻的辅助者。这一系列的变化都证明着自己的改变。但是，其实她是庆幸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的。
随着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皇城的守卫睡眼朦胧地开了城门，一名行色匆匆的男子骑着骏马奔驰而入，直向皇宫所在疾驰而去。
早朝的时候，裴念静静地望着阶下众臣，徐徐道，“今日是庆州太守薛明辉任满还朝之日，为何还不见其身影？”
“臣薛明辉已在此等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奉蕴殿朝堂外响起，众人皆回过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立在那里，渐渐耀眼起来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唯有依稀感觉到那凛冽的气质。
这正是那清晨时策马而来的男子。如今的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款款上前，在阶前跪下，“臣薛明辉拜见太后。”他的声音和举止都是谦恭的，却总让人感觉在其中蕴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傲气。
“薛卿家一路奔波劳累了。”裴念的眼中藏着淡淡的欣赏。当初若不是他提出治水顺便治旱的方法，只怕戚氏王朝的局势不会如此迅速地平稳下来。而后几年他在庆州任太守，也颁布了不少有利的政策，庆州在他的治理下不仅远离了水患，更是日益繁荣起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善加利用，将会对自己有莫大的帮助。但是，他那隐秘的身份还是让裴念对于如何适当的重用他颇下了一番心思。
“身为戚氏王朝的子民，臣并不辛苦。”他的语调没有多少起伏，那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里回响着，敲击进每个人的心底。站在裴念身侧的宇文芊微微皱着眉。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相较于离开时的样子，也已深沉了不少。
“本宫封薛明辉为中书省中书令，并赐宅院一所，黄金千两，白银千两。丝绸锦缎五百匹。”没有谁敢反驳，也没有理由反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薛明辉的受封都是实至名归的。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微微垂首的朝臣之间，一名男子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不甘。
他便是求婚未遂的裴均若。自从裴念开始掌权之后，他便在朝中为官，其间为裴念铲除了诸多的异己，扫平了许多障碍，但是，直到今日，他也仅仅是个兵部尚书而已。而那个毫无功绩的裴慕只是因着永宁公主的关系，便被提拔为礼部尚书。此刻这薛明辉不过就是治了水罢了，却是统领整个中书省的中书令。裴均若始终认为，没有人比他更接近他的姑母，他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可是谁知此刻在她的身边竟没有了自己的位置，而曾经设想的宏图大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变得更加遥远了。
偷偷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裴均若的紧抿的薄唇藏住了汹涌的杀意。
回纥大王子阿尔德离开，是在十五日后。在此期间始终是戚芜与裴慕二人相伴在左右。虽然大家对于他此番前来的目的都心知肚明，但是由于之前刺客之事，裴念也并没有要支持阿尔德的意向。因而戚氏佯装对于联合阿尔德之事不知。而回纥一行人此次前来是以进献贡品为由，所以戚芜等人也就将计就计，故此直到阿尔德离开皇城，也没有机会谈论关于合作之事。
而且在其返回的那几个月里，二王子与戚氏王朝达成合作关系，趁着回纥王重病、大王子不在朝中，对朝廷作了大手笔的整改，不久之后，便配合着戚氏的势力，威逼回纥王“禅位”。
等待着阿尔德回去的，是一位新的回纥王和太上王，而真正属于他的，只能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牢狱之灾。